陳小貓正與四郎道別,卻見另一輛馬車正好停到旁邊,車上下也下來一對二十多歲的夫婦,正是舞陽侯夫婦。
“清嫵姐姐!”陳小貓向舞陽侯夫人開心地招手。
清嫵被舞陽侯攙扶下了馬車,與舞陽侯一起過來跟四郎見了禮。
原來這一對與他們一樣,清嫵是被皇后召進宮中,舞陽侯則被傳旨列席國宴。
陳小貓本來對禮數之事不大在乎,挽著清嫵的手進了皇宮。
清嫵雖然莊重許多,但在陳小貓跑跑跳跳的帶動下,也活潑了一些,二人一路行到皇后所在的坤和宮,情狀倒更像兩個未出閣的少女。
小公主聽聞陳小貓來了,率先迎了出來,拉住陳小貓問東問西。
陳小貓來之前,在奇巧樓選了一件妙音盒帶給小公主,小公主打開那盒子聽了一會兒樂曲,對陳小貓道:
“三叔說姐姐的弓弩火器做得好,下次若能給我帶些火器模型就更好了。”
陳小貓低頭笑問:“公主要火器模型做什么?”
“噓,我要拆解一下,建一支火器營。”
“火器營?”
小公主一本正經道:
“嗯,我可是研究過的,當今天下的強者雖然是玄門修士,但是培養起來的耗時費力,一旦國家的玄修實力受到重創,短時間很難再生強大的戰斗力。火器就不一樣,只要善加改進,多做儲備,無論從成本還是適用范圍來看,都是最優選擇。”
清嫵贊道:“公主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獨到的見解,讓人佩服。”
陳小貓也一同贊了兩句。
公主被她們夸得高興了,拉住二人的手進了皇后寢殿。
皇后仍然淡然隨和,關心了四郎的身體恢復得如何,陳小貓一一如實回答。
過了半個時辰,命婦們都到齊后,眾人便去一同去選了浮度商隊進獻的小東西。
陳小貓選了浮度從大秦采購的一件自鳴鐘,還有兩件做糕點用的精量小秤、蒸煮感熱棒。
其余命婦們見到陳小貓選的東西,紛紛夸她十分賢惠,連西域糕點都會制作。陳小貓只在一旁笑而不語。
小公主卻將陳小貓拉到一旁,道:“別人雖然看不出姐姐的想法,我卻看得明白。”
陳小貓半信半疑地望著小公主,小公主湊到她耳邊悄聲道:
“姐姐選的東西雖然都是大秦國貴族的生活用品,卻暗藏很大潛力。
比如精量小秤,在制作火器時,若能用它將硝石硫磺的用量更加規范,火器的威力就可以更加穩定;
蒸煮感熱棒比現時醫官們用的感熱棒更加精準,若能稍加改進,工匠冶造精鋼武器時,就能將爐內的溫度控制得更好,這樣出殘次品的幾率小得多。”
陳小貓望著小公主,心中驚訝而疑惑:這小公主不過六七歲,怎會懂得比那些成年命婦還多,竟然將自己的想法一一猜透。
眾人散去后,皇后獨留了陳小貓和清嫵在身旁,說是一會兒同去國宴。
陳小貓見侍女將琵琶拿了出來,才知道國宴上又安排了清嫵獻琵琶曲。
清嫵倒是一臉泰然,陳小貓卻暗暗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路上,皇后問起陳小貓是否覺得小公主最近越來越長進了。
陳小貓如實回答:她覺得小公主沒從前那樣好玩耍了,想法也更成熟有見解了一些。
皇后忽然停住腳步,眼神中帶著濃重的陰郁,嘆了口氣道:“我簡直…覺得她不是我從前那個女兒了。”
皇后如此一說,陳小貓是覺到有些不同,可是…小公主對她的親切喜愛,并沒有絲毫改變,或許只是一夜之間長大了?
國宴在乾極宮以西的三和殿舉行,四郎到時,大殿上人還不多。他跟隨內侍引領,來到離御座最近的一張檀木幾前。
紫霄閣向來不與朝中官員有任何瓜葛,眾臣也十分知趣,是以他獨自垂首靜坐,無人問津。
片刻后,有傳言魏王到了,殿上立刻起了輕微騷動,眾人紛紛出迎。
魏王有禮謙遜,對前來問好的眾臣都抱以禮貌笑容,卻顯得分寸得當,并不夸張。
他徑直走到四郎對面的檀木幾前,提裾而坐,時不時還有人到木幾前向他跪拜問安。
“四郎,別來無恙?”
四郎緩緩抬頭,輕瞥了魏王一眼,目光卻越過他肩頭望向更遠處的大殿龍柱,似乎眼前只有空氣。
魏王似乎并不在意四郎的冷淡,嘴角掛起一如既往微笑,眼神微有驚訝:
“四郎怎么不將斗篷脫去,是內侍們沒伺候好嗎?真是不長眼力!”
他說完,馬上就喚內侍過來質問,嚇得剛才引座的小內侍伏地求饒。
四郎見那小內侍磕頭如搗蒜,淡淡開口道:“夠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魏王忽然換了更柔和的語氣:
“這是什么話,四郎是為國而傷,本王怎能不操心呢?孤不但要操心,以后還會對你加倍關心,如此才能不負天下。”
說罷,他盯著四郎的臉,發出一連串低聲輕笑。
那笑聲傳入四郎耳中,好似一片片冰冷雪花化水滲進他的耳膜,一點點侵蝕他平靜的心靈。
那些沉睡的記憶像深潭往事猛然被驚醒,讓他揪心得近乎窒息。
他雙手慢慢握緊成拳,眼中的光芒冰冷卻又熾熱,似乎下一瞬就要噴薄而出,將眼前的一切燒盡。
魏王帶著一臉趣意欣賞四郎的表情,忽然輕捂唇頜笑道:
“又生氣了?唉,我平生覺得有趣的事,就是逗小四郎了。”
四郎雙眉緊蹙,內心的隱忍已近臨界。
在魏王第二次綻放連串輕笑之時,四郎帶著恨意猛然抬頭,眼中如有驚雷閃現,喉中卻突然鮮甜滾涌,吐出一口鮮血。
魏王驚了一下,嘖嘖了兩聲,對四郎身后的內侍厲聲喝問:“都死了嗎?還不給謝閣主端水漱口。”
“話說回來,四郎吐血的樣子真是讓人心疼,卻又讓人想多看幾遍,孤該如何是好呢?”魏王抿嘴而笑,隨后的話語帶著幾分妖意。
四郎微閉雙目,緩緩調勻呼吸,靜坐原地再不看對面一眼。
此時,洛長老、孫長老正好上前跟四郎見禮,魏王才收斂了笑聲,四郎也恢復了一貫的溫和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