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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九章 真偽交疊夢復夢

  粗瓷中盛著晶瑩綿軟的米飯,明州產的稻米特別圓潤,吃起來帶點彈性,味道微甜;

  剛蒸好的鰣魚,肚子里塞著兩片薄薄的云州火腿,每次自己還未動筷,爺爺就已經把魚肚上的那塊肉和火腿夾到自己的碗里。

  似乎好久沒有嘗過這樣的滋味了,陳小貓看著碗中嫩軟的鰣魚和火腿,有點發呆。

  不經意間,鼻子被爺爺刮了一下:“傻女娃,快夾菜,不然待會兒被這個小乞丐搶光了。”

  陳小貓吃了一口魚肉,清咸中伴著火腿馥郁的芬芳,她忍不住多扒了幾口米飯。

  “多吃菜和肉,少吃飯,你看小乞丐多會吃。有魚湯,要喝一點。”爺爺像往常一樣嘮叨個不停。

  爺爺國字臉上的皺紋還是讓人覺得那么親切,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每頓飯他都要看著陳小貓把湯喝完才滿意。

  溫暖的魚湯下肚,陳小貓覺得這里的每一個細節都那么逼真,從米飯鰣魚的滋味,到爺爺對待自己的點點滴滴,都不是幻術可以變化出來的。

  耳邊縈繞著爺爺的嘮叨,陳小貓漸漸相信:

  自己確實只是做了一個長長夢,只有在夢里,爺爺才會狠心離開自己去山里尋仙。

  在那之前,她從未想過爺爺有一天會離開自己。

  爺爺沒有消失,太好了。

  她忽然放下筷子,抱住爺爺的脖子,一邊撒嬌一邊落淚。

  爺爺安慰地拍著陳小貓的肩膀,呵呵笑著說:“誰家小姑娘還會把做夢當真啊…”

  吃完飯,她搬來涼椅,像往常一樣,曬著太陽,向湖里投著小石子。

  原本在淺水處閑游的小魚被她的石子兒驚擾,瞬間四散。

  長工蹲在自己身邊:“老大,你說你夢見了堯京,那是一座很大的城嗎?”

  “嗯,很大,有寬闊的御街,宏偉的皇宮,還有好高的城墻。”

  “有很多好吃的嗎”

  “干果、糖糕都比永寧鎮的多十倍百倍。”

  “那…那里的人好看嗎?”

  “好看…”

  她忽然想起四郎清雋的容貌和明亮的雙眸,真的很好看,大約是她今生所見最好看的人。

  可惜,那只是夢,世上并沒有那樣的少年。

  “老大,你不是夢到要成親了嗎?說起來,鄰鎮的丁員外要結兒媳,他們家要大擺宴席,肯定有好多好吃的,你去不去?”

  陳小貓不去,看到紅色嫁衣,她就會想到自己夢里的喜服。

  她日常帶著長工無所事事,跟鄰家小男孩兒打架,捉弄湖上的漁民,被爺爺罵…日子還是跟從前一樣過著,卻好像失去了從前那種快樂滋味。

  好一陣子,陳小貓在路上看到迎親的紅衣隊伍都會發呆。

  有些東西她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卻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失去。

  這日,她帶著長工再次來到碧落山,賣完兜中的小零碎,她爬上山中最高那棵大樹。淡淡陽光下,樹海浩瀚起伏,遠處的孤山寶望塔和翠云湖一一入眸。

  山中的“天人兌澤大陣”仍然布局有序,也許不知多少年,它會被哪位有機緣的人再次啟動。

  如果可以重復一次夢境,自己還會去盜那顆四荒八極球嗎?

  雖然她再無元力傍身,但進玄機堂并不困難。

  那夜,她偷偷潛入寶望塔,伸手想摘下,卻在最后一刻停止。

  她不確定夢中發生的那一幕是否會重演,畢竟只是一個夢,如果“天人兌澤大陣”根本無法克制寶望塔下的魔蔭藤,整個云夢大陸的生靈都會被荼毒。

  那段漫長的經歷好像在她身上下了一個蠱,她再也做不到像從前那般率性而為,只是默默收了手,對著那顆四荒八極球凝望許久。

  她賺了小錢,依然會與長工去白雀樓上吃一頓,順便聽曹先生說說書。

  曹先生的段子依然是老一套,她仍然最愛聽那位謝家英雄少年的故事,只是有時聽著聽著便走了神,似乎想到了另外許多事。

  她還是想去堯京看看,雖然那里沒有等著她的人,也不一定有她想看的風景。

  可是,她總覺得那個名字那么親切,似乎她已經在那座城中生活過很久。

  永寧鎮上,告別爺爺和長工,她坐上去堯京的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在山道上行駛了半個時辰,卻忽然停下。

  陳小貓揭開車窗,發現車夫大爺正在猛抽拉車的馬,矮小的癩痢馬卻始終止步不前。

  她下了車,想去前方查看是否有什么陷阱或特別的氣味讓馬兒不肯向前。

  剛邁出兩步,卻發現前方的路就像裝了一面琉璃墻,根本無法穿越。

  所以,這是一個結界嗎?

  她試了試,就算自己的護身圣光也無法破除。

  既然無法去堯京,她只好與馬夫告別,暫時回家。

  她無所事事地跋涉在荒煙蔓草的山間,卻發現一件奇事:

  她明明先行離開了,但這條唯一的山道上,馬夫再也不曾駕馬車返回超過自己。

  她有些迷惑,跑回先前那堵“琉璃墻”,沿途再也不見馬車蹤跡。

  所以,馬夫和馬車都消失了?

  她又沿著“琉璃墻”跋涉了兩個時辰,發現這個結界只是把永寧鎮和周邊幾座山圍了起來,她心中產生了一點疑惑,干脆再次爬上碧落山四下張望。

  這個結界的圓心,似乎在翠云湖邊,自己的家中?

  整件事透著一絲詭異,不知為何,她心中卻有一點欣喜,早已熄滅的期冀又重新被點燃——她總是希望那不是一個夢。

  她默默地走回家,隨口問起長工:“丁員外結兒媳婦你去了嗎?”

  長工點點頭。

  陳小貓睨了一眼長工:“好吃的多嗎?”

  長工皺眉,眼中一片迷茫,他似乎…不記得在丁員外家中做過什么了?

  陳小貓微微挑眉:“你不會腦子出了什么毛病吧?”

  “難道是吃酒吃醉了?我去問問大毛二毛他們。”長工自言自語走了出去。

  片刻后,長工回來,非常肯定地告訴陳小貓,肯定是大家都吃醉了,沒有人記得丁員外結兒媳婦的婚禮上吃了什么。

  長工嘆了口氣:“唉,可惜了,不記得滋味,就等于沒吃。”

  接下來幾天,陳小貓見到近期出過遠門的人,總會好奇地打聽他們外面發生的事。

  這天,陳小貓依舊悠閑地坐在湖邊的椅子上無所事事地砸魚,砸了一會兒魚,她抬頭望天,陽光仍然清淡溫暖。

  但她心里明白,雖然在同一片天空下,老天爺對待自己卻格外不同一些:

  她不可以出鎮,其他人都可以。

  然而,別人就算能出去,也毫無意義,因為他們都記不住外面發生了什么。

  她嘴角漾起一絲暗笑: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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