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德樓上,沈稷召紫霄閣十二司長老入覲。
息長老等人上到樓頭,見到陳小貓正站在四郎身邊,平靜的表情下浮起一層冷硬,這種微妙的不友善只有陳小貓才能感覺到。
她也不想給息長老他們好臉色,便擺出一副冷漠臉,反正這世上不喜歡她的從來不在少數。
此刻,鬼方軍隊被玉葉的冰針擊殺不少弓箭兵,正在稍作修整,但預計過不了多久,又會重新向結界外的平民發射弓箭重弩。
“沿河攻城,攻方最怕的是什么?”陳小貓抬頭,眼神正好對上一臉不屑的息長老。
“洪水?坊間說書是不是都這樣傳?”息長老話中頗有諷刺之意,并未看在四郎的份上給陳小貓留半分面子。
陳小貓也淡淡冷笑:“只有傳奇戰役,才會被寫成本子在坊間流傳。”
“你這女子,實在是異想天開。上游若發大水,必然沖擊兩岸。這十萬人首先就會被水沖走,你是救人還是殺人?”
息長老一向脾氣暴烈,對人對事不太講情面,但他處事剛正,因此在紫霄閣說話還是很有分量。
此刻,四郎微微抬頭望著陳小貓,眼中也有疑問。畢竟是征戰之事,他不可以因親疏而隨意下定論。
陳小貓微冷一笑,回應道:“息長老,異想天開沒有什么不好,做人如果沒有一點想象力,便只能一輩子否定別人,自己卻毫無建樹!”
“咳咳…”沈稷干咳了兩聲,向二人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緊不慢地對息長老道:“長老見多識廣,但凡事也是有例外。你讓小姑娘把話說完,萬一歪打正著撞對了呢?”
沈稷又上下打量陳小貓兩眼,轉頭對內侍道:“去找幾張椅子,讓大家坐下。”
慶德樓多年不曾開樓,一時間,內侍只找到一張完好的椅子,沈稷便很隨意地讓陳小貓坐下。
畢竟尊卑有別,沈稷雖然一向行事不太拘小節,但這樣禮遇一個平民女子也屬罕見。
四郎睨了沈稷一眼,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十二司長老心中則各自猜測:皇帝陛下如此禮遇這女子,莫非她與皇家有什么淵源?說不定未來還要給她和閣主賜婚。
在沈稷奇妙的安排下,各司長老也不再跟陳小貓針鋒相對,順利地商量出了新的對策。
離開時,四郎雙眉幾乎攏成一團,低聲道:“你一定要小心。”
陳小貓半是安慰半是承諾地道:“放心…除了逃命,我什么也不干。我逃命的速度你是知道的。”
她有些不舍地與四郎相望了片刻,轉身離開。
待眾人散去,沈稷笑著向四郎挑挑眉,似是在詢問他是否滿意,卻換來四郎一個并不領情的冷淡眼神。
沈稷興致大減,他無趣地伸了個懶腰,遠眺紅石灘,準備看一出好戲。
堯河之畔,鬼方兵將已經整好弓弩隊,傳令兵正要舉旗再發強弩。
前方的滔滔河水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發生變化,方才還滾滾前行的水流,好似被什么東西吸干了一般驟然減少,露出淡青色的河床。
拓跋真聞信,策馬前來,眼中閃過一絲恐慌。
他猶記得,兵書上記載:水攻之前的最大異像,便是江河之水忽然斷流。這意味著,上游有人鑄壩攔水,待攔截的水流充沛之后,就掘開堤壩,讓洪水傾瀉而下。
斷流異像之后,洪水片刻必至。
徽國皇帝比自己想象得還要惡劣,為了葬送他的鬼方先鋒軍,竟然主動對慶城的子民下手!
“輜重裝車!全軍后撤!”
“入山避水!”
拓跋真一聲號令,鬼方軍隊迅速退出紅石灘,進入綿延群山之中。
堯河上游,祝隱正大張龍嘴,將上游往下流的河水全數吸入腹中。這是它平生以來最賣力的一次,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一次吸干半條河的水流。
陳小貓吊兒郎當地夸耀自己又幫助祝隱開發了潛力,惹來祝隱一陣白眼。
隨后,她從祝隱背上跳下,道了一聲:“去吧!”
望著大紅龍飛向紅石灘的背影,她心中五味雜陳:以后,不知是否還能再見…
大結界外,十萬慶城百姓又得了一點喘息之機,眾人迷惘而恐懼地縮成一團,擔心鬼方軍隊卷土重來。
高天之上,一頭紅色巨龍飛騰而來,對準大結界一邊的河岸線凌空噴吐龍息,轉瞬間一堵約七尺高、五尺厚的百丈堅冰長墻便拔地而起。
隨軍隊一起退到山中的數百名鬼方巫師見到對岸異動,立刻騰空而起,朝祝隱飛來。
早已有所準備的千名紫霄閣修士同時躍出大結界,登上祝隱所鑄的長墻,同時挽起劍陣,對抗鬼方巫師的侵擾。
此次先鋒軍的鬼方巫師數量和修為,相對堯京來說并不占上風。
鬼方巫師們的攻擊很快就被壓制下去。
真正令人頭痛的是赫連東珠和赫連月兩兄妹:
赫連東珠的實力比赫連羅羅的實力更勝一籌,連四郎都無取勝把握。
他與妹妹赫連月聯手,已經差點坑了玉葉道尊的性命。
若讓這二人此時出手,冰墻上的紫霄閣修士瞬息之間必定死傷無數。
片刻后,天空果然傳出一陣巨獸咆哮,赫連東珠和他的梼杌直奔冰墻而來。
這時,陳小貓不知從何處沖天而起,如一道紅色閃電從赫連東珠眼前一晃而過。
“殺我弟弟的賤婢,納命來!”
赫連東珠銀杖一指,梼杌便改變了方向,向陳小貓奔去。
陳小貓回頭,嬉笑罵道:“赫連家都是飯桶,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嚇衣吧…”
她聚起渾身元力,故意把聲音放大到方圓數里都能聽見。
赫連東珠怒意迸發,提杖向她追來。
此刻,陳小貓感知到空氣中有一絲幽暗的靈力波動,想必暗巫赫連月也生氣了…
時機已到,她行隨意動,向東面的鴉靈山上空逃去,赫連東珠、梼杌和暗處的赫連月緊追不舍。
陳小貓引走赫連兄妹,紫霄閣修士全力壓制鬼方巫師,祝隱則繼續不停噴吐龍息鑄造冰墻。
待鬼方軍隊反應過來,齊聚紅石灘上,弓箭和重弩都已無法再射穿祝隱鑄造的五尺厚墻。
長達三四里的冰墻之下,十萬人依偎在一起,暫時保住了性命。
鬼方巫師被紫霄閣修士逼得毫無還手之力,導致全軍士氣大減。
拓跋真立于灘頭郁悶地大罵赫連東珠兩兄妹不顧大局,話音未落,對面的紫霄閣修士已經轉守為攻。
只見千名修士齊齊躍至半空,劍飛如瀑,萬光粼粼,不但將鬼方巫師沖得七零八落,還不斷以飛劍掠襲地面的步騎兵。
鬼方軍隊從山中下來,本來還未列好陣型,被紫霄閣修士們沖擊得陣腳大亂。
趁鬼方軍隊自顧不暇,冰墻之內,一支百人小隊觀察好情況,一邊分發武器,一邊組織百姓們逃往西面出云山方向。
拓跋真深知兵敗如山,此刻絕對不能退讓。他凝神靜氣片刻,于萬軍中一聲怒吼,重新指揮鬼方軍鎮定列隊。
巫師全部后撤改為遠程法攻,重弩全數對準空中紫霄閣修士。
一聲令下,鬼方萬箭齊發。
箭雨之中,數十名紫霄閣修士不幸隕落,剩余修士且戰且退,回到大結界內。
剛剛喧鬧無比的戰場隨之寂靜…
拓跋真小心謹慎,派出一支千人小隊過河查看。
此刻,冰墻內悄無聲息,十萬百姓已經在雙方對峙之際逃往西面山中。一入大山,再難覓蹤跡,也不再具有追擊的價值。
拓跋真害怕徽國人有詐,正準備指令千人小隊退回,卻聽得冰墻內傳出一陣凄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