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兒子提出的建議,陸宇卻遲遲沒有表態。
他反而瞇眼欣賞起屋檐外的雪景。
“你應該知道郁家與我們家的關系。”
“知道。”
陸沉這么說,面上卻不為所動,顯然沒把當年那些歷史太放在心上。
陸宇卻是感慨,沒想到當年名震帝京的郁家,會逐漸沒落成今天這種樣子。
沒有什么家族是能永世穩固、萬年不移的。
就像大樹,長得久了,難免會有蛀蟲,會有腐朽枝干,會有外界風雨。
大樹經過一次次磨礪,熬過去,就是又一場新生,熬不過去,就只能在污泥里腐爛根系,最后徹底斷絕生機。
郁家就是后者,一棵沒能熬過蛀蟲的大樹。
曾幾何時,郁家也是與陸家齊名的大家族,那時候陸家的勢頭還比不上郁家煊赫,略有衰敗之勢。在困境時,郁家也對陸家有所幫扶,助陸家渡過難關,被當時的陸沉曾祖父銘感于心。
但是,隨著陸沉曾祖父那代人的離去,郁家走上盛極而衰的道路,且墜落得比大家想象中還要迅猛。
在陸沉祖父那代,還勉強有錦繡浮華的空殼在。
到了陸沉父親,也就是剛剛來拜訪的郁程這一代,已經是日暮西山,連帝京一些三流家族都比不上,還要通過逼家自家女兒來換取資源,在當時淪為整個帝京的笑談。
目前到了陸沉這一代,郁家那就更是不堪,需要通過跟W市地頭蛇王家那種跟腳不正的家族聯姻來維持表面光鮮不說,恐怕還要沾染上牢獄之災,算是里子面子全部丟個干干凈凈。
與郁家的持續走下坡路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陸家沉淀過的厚積薄發。
如今的陸家,在頂級世家里,也擁有一等一的地位。
若是沒落的郁家還維持著兩家之間的恩情,興許還能沾光維持三流世家地位。
可惜,在陸沉曾祖父之后,郁家后輩仗著恩情的屢次不合理要求,經過三代人的消耗,早已經消磨殆盡。
現在的陸沉,未來的陸家家主,對郁家已經沒有半點憐憫之心。
陸宇也看出來兒子的態度,他想起他的祖父臨去前對他的叮囑,嘆氣。
“你的想法沒錯,現在的郁家早已經不是以前的郁家。”
光看郁程對兒子郁晟的態度,差不多就能看出郁家內部對后輩的教導出了多大的問題。
這樣連子孫后輩都管不住的家族,必定長遠不久。
陸宇還是妥協:“按照你的想法辦吧。”
陸沉出去的這段時間,圍桌而坐的只剩下江棠、蕭漁、裴紀。
蕭漁斜眼瞥著陸沉消失的方向,實在是忍不住好奇。
她問裴紀:“我一直很奇怪,你和陸沉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系不好的,剛開始你不是挺喜歡跟著他的嗎?”
蕭漁的話,讓裴紀仿佛受到莫大屈辱。
“我?喜歡跟著陸沉?你在開什么玩笑!”
裴紀大聲反駁,險些驚擾了一旁的長輩們。
虧得他及時收斂,縮起脖子躲開眼神時,又不慎與江棠興致勃勃的目光對上。
他硬著頭皮解釋:“蕭漁都是亂說,你別信她。”
蕭漁唯恐天下不亂:“你以為我失憶了嗎?當時的事情我記得清清楚楚,要不要跟你復述一下你玩游戲自封大將軍,還要讓陸沉當你軍師的過去?”
男孩兒們的游戲,交付出去的每一個重要職位,都是他們的赤忱好意。
身為孩子王的裴紀,他身邊的軍師,更是其他男孩兒搶破頭都想要的位置。
而裴紀偏偏給了高冷初顯的陸沉,足以見得當時裴紀對陸沉的好感。
蕭漁也記得,在那之前,裴紀跟陸沉關系還算不錯。
在那之后,兩人的關系急劇惡化,偏偏旁人都找不到惡化的理由。
這時,江棠也提起興趣,品嘗糕點之余,隨口問起:“那陸沉答應了嗎?”
“當然沒有,陸沉怎么會跟其他小屁孩玩無聊的戰爭游戲。”
蕭漁不假思索地說完,就發現裴紀的臉色猛地有了變化。
“等等,不會吧,難道你是因為陸沉拒絕了你,才開始討厭他的?”
所以,這是一個你不跟我玩、我就討厭你的童年故事?
蕭漁說完猜測,實在忍不住,當即在沙發上笑得沒了骨頭,嘴里還嚷嚷著:
“破案了破案了!”
“不是!沒有這回事!”
被取笑的裴紀憤怒不已,可惜他的反駁無濟于事。
江棠眼里也浮掠笑意,只覺得孩子們的關系實在是天真有趣。
笑著笑著,陸沉回來了。
“在聊什么?”
陸沉問著,一邊在江棠旁邊落座。
他剛坐下,蕭漁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小裴紀的過往心思,裴紀氣得不行,干脆沖上去把蕭漁的嘴給捂住。
最后這場喧鬧,終結于江棠的叫停。
長輩們也沒注意到這邊的小動靜,才讓這場團年聚會有驚無險地繼續下去。
他們繼續坐了會兒。
江棠的糕點吃得差不多,又有熱烘烘的暖爐在側,她一時覺得困意涌上,半瞇的眼眸有些慵懶。
“要不要出去走走?”
陸沉隔著玻璃窗往外看去。
正好雪停了。
肅穆幽深的陸宅在大雪之后,顯得格外的寧靜閑逸,那些積雪柔化了陸宅剛硬的線條,為它添上靈動韻致,頗有出塵脫俗之意境。
的確是值得走走的。
江棠因著這提議,精神一震,困意去褪去不好。
“好啊。”
蕭漁也毫不猶豫地說:“我也去我也去!”
裴紀沒接話,但是以行動表達了他想要跟上的打算。
陸沉這位主人,當然沒有拒絕客人同行的道理。
從溫暖的室內一出來,江棠便感覺冰凌凌的涼風拍打著臉,眼睛不由得瞇起,困意徹底被驅散干凈。
蕭漁興奮地哇哇大叫,大步沖進雪地里。
在帝京長大的孩子,每次見到雪也還是能開心得跟傻子似的。
只是她有所不慎,腳下不小心絆倒,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在雪地里砸出一個大大的人形坑。
裴紀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思,指著蕭漁哈哈大笑,以報復剛才被嘲笑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