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謝罪?!
明岱蘭被這幾個字狠狠戳中了痛處。
她曾設想過無數種和蕭弘道反目成仇的場面。
可眼下發生的一切,都和她的預想背道而馳。
她是受害者,她才最有資格憤怒謾罵,蕭弘道憑什么指摘她?
至于那個孩子…
明岱蘭恍恍惚惚地想起來,十一年前,她懷了蕭弘道的第二個孩子。
他似乎喜不自勝,整日對她噓寒問暖,有求必應。
明岱蘭懷孕五月有余,檢查后發現是個男孩。
她確實動了念頭,以玩笑的口吻和蕭弘道商量,如果阿輝實在不愿意接受公爵之位,不如好好培養這個孩子。
蕭弘道當時的反應有些古怪,好像在深思,又隱隱透著糾結。
后來,不到半個月,少衍遇襲出事,她礙于有孕在身,雖然擔心卻又不敢貿然出境。
明岱蘭本想著生產后再回去探望少衍,可就是蕭弘道,一副胸懷坦蕩的君子之姿,表示可以安排騎士隊護送她回帕瑪,也省得她整日擔心焦慮。
她內心感激之余,更覺自己覓得良人。
而之后發生的一切,便是她遭遇流產和少衍反目的導火索。
明岱蘭深陷在回憶中無法自拔,耳邊不斷重復著蕭弘道的那句話:
——你是非不分,又沒有自知之明。
原來,都是她自作孽嗎?
這時,蕭弘道捏了捏眉心,透過指縫望著商縱海,言語間持續刺激明岱蘭,“也就你識人不清,才會對她一往情深。”
商縱海睨著呆坐在地上的女人,口吻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少不更事,不提也罷。”
這件事上,兩人倒是默契十足。
蕭弘道看了眼黎俏,手指敲了敲杯沿,“師弟,我的要求很簡單,用蕭葉巖換她的三位老師,答應與否,我給你們時間回去考慮。”
顯然,在他眼里,蕭葉巖比蕭葉檸更具有份量和價值。
“你家那個小丫頭,當真棄了?”商縱海捻著佛珠,意味不明地笑問。
聞此,蕭弘道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她還不值得我浪費精力,你想如何,隨你。”
商縱海淡笑著點頭,“你果然還是那么狼心狗肺。”
“無毒不丈夫。”蕭弘道摩挲著杯沿,高深地挑眉道:“你多學學我,說不定成就更高。”
不多時,商縱海帶著黎俏走了。
蕭弘道的表情逐漸變得深沉,且布滿了陰翳。
商縱海的出現,破壞了他的計劃。
不過,師弟,咱們來日方長。
與此同時,低低的啜泣聲從左后方傳來,蕭弘道看也不看,端著茶杯兀自沉思。
明岱蘭雙目空洞,淚流不止,“蕭弘道,你好狠…”
她的少衍,她未出世的孩子,她被迫摘掉的子宮。
一切的一切,全是他。
蕭弘道不冷不熱地瞥她一眼,“跟了我這么久,你的接受能力還是沒有長進。”
“你不是人,你狼心狗肺,你不得好死…”
明岱蘭歇斯底里地叫喊出聲,想隨手抓起什么攻擊他,可青磚地面干凈的連雜草都沒有。
她的指甲緊緊摳著磚縫,刺目欲裂,滿腔的恨意像開了閘的洪水,澎湃而洶涌。
可是,面對她的謾罵,蕭弘道顯得不痛不癢。
他漠然地嘆了口氣,居高臨下地瞅著明岱蘭,“你在我背后搞動作的時候,就沒想過會自己會有今天?讓你去一趟邊境緋城,你倒是學會了不自量力。”
明岱蘭從沒想過,往日對她百依百順的蕭弘道,說起狠話來竟如此灼心。
她瞠目搖頭,抱著身為女人最后的一點幻想,喃喃出聲,“為什么這么對我…你當初…”
那些諾言即便褪了色,也是他親口許諾的。
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蕭弘道緩緩起身,有些吃力地蹲在了明岱蘭的面前。
他抬起手,輕撫著她的下頜,語氣卻冷如寒冬,“誰讓你嫁給了商縱海,誰讓你貪得無厭。
三十年前我都沒有娶你,三十年后你怎么還癡心妄想?你知不知道,當年我是自愿放棄你的,沒人逼迫我,是我不要你。區區一個帕瑪鞋匠的女兒,你再美,也無用啊。
與其怪我心狠,不如想想自己,你看重的難道不是公爵府的地位?虛榮沒錯,可你太現實了。我只是向你拋出了橄欖枝,你就背叛了商縱海。
明岱蘭,你空有美貌,卻毫無價值。事到如今,你不反省,還在怪責被人?那不如我給你想個出路,趁著還沒有年老色衰,再去試著挽回商縱海吧。
畢竟,他這一生只有過你一個女人,自始至終,他才是唯一愛過你的那個人。”
蕭弘道,從不愛明岱蘭。
殺人不過頭點地,蕭弘道卻字字誅心。
他的狠從不流于表象,而是一字一句扎根內心,從深處徹底瓦解一個人的信念。
明岱蘭,瘋了。
半生榮華,半生流離。
明岱蘭被摧毀的一剎那,只記住了一個名字,商縱海。
曾幾何時,她好像認識一個人,姓商,名樽,字縱海。
記憶中,人人稱他樽爺,她卻叫他阿樽。
他為她作畫,教她醫術,以她的名字命名藥堂。
他強權又霸道,偏偏對她極好。
后來,她把阿樽弄丟了。
時間轉眼,夜幕降臨。
繁瑣的婚禮還在進行中,黎俏陪著商縱海站在花園內景湖邊,兩人許久無話。
商縱海負手而立,佛珠被他握在掌心,一陣清風掠過,他開了口:“丫頭,你的老師,爸會救他們出來。”
黎俏望著他和商郁相近的輪廓,彎唇淺笑,“不用,老師們很安全。”
“哦?”商縱海驚異地轉眸,見她鄭重地點頭,不禁展眉失笑,“好,做得好。”
黎俏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回眸看向身后佇在燈火闌珊處的幾道身影,“爸,湖邊涼,回去吧。”
商縱海長嘆一聲,語調略顯緩慢,“去吧,別讓他們等太久。”
“那您?”
商縱海睇著微風吹起漣漪的湖面,輕輕擺手,“我還有事處理,衛朗和衛昂在附近,不必擔心。”
黎俏抿了抿唇,淡聲說好,遂轉身離開。
她走后,商縱海孤身遙立在湖邊,背影依舊挺拔如松。
夜風吹過,他重新捻動佛珠,并低聲問道:“那邊情況怎么樣?”
衛朗從一棵樹后走了出來,一板一眼地匯報道:“剛才有人來傳信,蕭弘道已經離開了內閣府,蕭、蕭夫人…還在佛堂附近…找人。”
“找誰?”商縱海瞇了瞇眸,鏡片折射著湖面的漣漪。
衛朗喉結滾了滾,抖著膽子說了兩個字,“阿樽。”
商縱海平靜而冷淡地搖了搖頭,“既然瘋了,就送她去該去的地方吧。”
衛朗遲疑地思索了幾秒,該去的地方…是精神病院還是陰曹地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