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拉加持的護盾剛剛落下,一團介于液體和固體之間毒液“咚”的一聲撞上護盾偏斜開來,朝著半空彈了過去,濺落在一旁的空地上。沾上這股毒液的巖石、沙礫頓時滋滋作響,在惡臭的劇烈濃煙中腐蝕起來。
在戰爭騎士的強大抗性支撐下,格里菲斯頂著石化的負面效果匆匆隱蔽。他身上雖然有臨時晉升到超凡位階的繆拉提供的護盾,但是這層防御終究是有極限的。一頭明顯比同類強大許多的混沌獸正在狙擊他,而且還會調動附近的怪物夾擊。
正在攻擊普通怪物的拉瑟爾立刻回轉身來,抬手向著梅迪莎一指。
“靈能鞭撻!”
一道兇殘的靈能沖擊當即如長鞭般抽打了上去,讓梅迪莎慘叫起來。她被拉瑟爾的鞭撻命中的地方,鱗片炸裂,皮開肉綻,靈能和血肉一起燒灼起來。格里菲斯頓時全身一陣放松,那危險的石化之眼特效因為失去靈能的供給而終止了。
正在狙擊格里菲斯的混沌獸“魔眼·艾杰特”急忙躍了過來,幾條堅韌的觸須一卷,拉起受傷梅迪莎躲藏起來。這頭混沌獸明顯比外貌相似的同類更加強大、精悍,而且非常狡詐。它救走同伴,轉眼又回來狙擊,而且每發動一次攻擊就立刻躲進茫茫多的怪物之中隱藏起來,過一會又像地鼠一樣從別的地方冒頭,對著觀察戰場的格里菲斯噴上兩口。
格里菲斯一邊維持著另外四人的增益狀態,一邊抓緊時間審視戰場。
在這晦暗天幕和廣袤大地之間,起伏的丘陵與村落間游蕩著怪物的蹤跡。它們像軍隊一般從各個方向聚集,源源不斷地包抄圍攻過來。伊修斯,明明有這么剁迎擊的部隊,卻已經匆匆脫離戰場。毫無疑問,他現在趕去的地方,一定是整場戰斗的關鍵——奈芙蒂所在的方位。
雖說在場的格里菲斯五人抵擋眼前的怪物不成問題,但是個體的靈能和體力都是有極限的。若是這樣焦灼下去,他們遲早會被數量優勢壓倒。更別提怪物中還有一頭特別強大的蝎尾獅蓄勢待發。
繆拉急急趕到格里菲斯附近,對他說道:“這里的大部分生物都是煉金術制造的不穩定生命體,智能低下的怪物。但是,有些特別強大的個體卻是威斯帝洛特種戰技部隊的士兵及其同類。
“即便他們在變異中逐漸失控,成了這非人的模樣,他們的實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格里菲斯飛快地權衡了一下局勢,抓起剛剛俘獲的報喪女妖丟給繆拉:
“我們的當務之急不是與他們作戰。
“沖出去,脫離這片戰場。
“你們去奪回俘虜,我來追擊伊修斯。戰斗結束后各自撤離,我們在東面拜耶蘭控制的城鎮集結。”
話音剛落,地上的殘骸間就跳出一匹黑霧縈繞的骸骨軍馬。格里菲斯跳上馬背,手持含光血棘,朝著外面突去。
德賽帶著奈芙蒂沖出重圍。
北面是克洛澤爾的古堡,南面是險惡的山林,怪物堵塞了通往東方的道路,灰暗的大地上到處都是游蕩的影子。若是整個隊伍都在的話還可以強沖過去,但是,現在能夠作戰的人只有德賽自己。
怎么辦?到處都是危險…不消說被伊修斯控制的怪物追獵,哪怕只是遇到一隊叛軍都萬事休矣。
“走那邊!”
德賽正猶豫著,背后的奈芙蒂突然拉了拉他的胳膊,指了指西面的道路。
那里可是來時的方向,是叛軍追來的位置。但是,德賽冥冥中有種奇怪的感覺,下意識地朝著那個方向縱馬奔去。
他竭盡全力狂奔。沒過多久,軍馬就開始口吐白沫,再維持之前的速度絕對堅持不了多久。這時,德賽才不得不放慢速度,自己也從馬上下來,牽著馬向前走。
道路越來越狹窄,克洛澤爾的城堡已經被丘陵遮擋看不見蹤影,道旁的灌木叢里時不時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在德賽都像是敵兵將至。
他一手掛著面圓盾,另一手牽著韁繩,提心吊膽地往前走,片刻不敢歇息。
“為什么,要聽我的呢?”
在一片沉積中,馬背上的女孩突然問他。這柔柔糯糯的聲音,讓德賽懸著的心都放松了幾分。
是喲,為什么呢?他愣了愣,答道:
“我賭你的靈感很準。”
“靈感很準呢”奈芙蒂神情復雜地輕笑了一下,像是認命了般平靜,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如果你沒有把我從敖德薩帶來,你的朋友們也許就不會,遭遇不幸。”
“我們是軍人,是非凡者,”德賽答道,“注定要與危險相伴。”
“危險和危險可不能一概而論,”女孩搖搖頭,“我和奈拉,是神明選中的,從你們不小心涉足這危險的漩渦的那一刻起,不幸就在悄悄尾隨著你們。”
德賽仰起頭來,看了女孩一眼:“好吧,我承認,如果是和成千上萬的敵人戰斗,我沒什么可抱怨的;和不可名狀的神明打交道,這就太恐怖了,完全超越了我的認知范疇。”
“嗯?”奈芙蒂不禁揚了揚眉毛。她想說點什么,又一時說不清楚。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向前又走了一段,奈芙蒂這才說道:
“你剛才說了些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德賽疑惑的問道。
“嗯,”奈芙蒂點點頭,“那位要將我獻祭的神祇,你覺得祂是無法認知的存在,是極端的恐怖?”
“沒錯,”德賽看了看女孩,“我這么說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奈芙蒂小聲說道,“但是,同時,你又覺得,成千上萬個敵人,是你能夠了解的。”
“對。”
“欸奇怪呢”奈芙蒂嘆了口氣,“幾千幾萬個有著不同經歷、身份的人,如果他們都站在你眼前,你能知道誰要和你戰斗,誰愿做你的盟友,以及他們各自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念頭嗎?”
德賽沉默了。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奈芙蒂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多么奇怪的事吶以我為例,神明和祂的信徒覺得我能派上用處,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走向何處;而你,一個士兵,真的知道組成這場戰爭的千千萬萬個人要往何處去嗎?”
德賽煩悶起來。若是兩人繼續這樣聊下去,他的腦袋怕是要成了一團漿糊。他感覺少女在嘲笑自己,就不客氣的回道:
“照你這么說,又有誰知道呢?”
“騎士先生知道!”奈芙蒂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她似乎是覺得格里菲斯的名字燙嘴,只敢用“騎士先生”來代稱。
“隊長?”這個答案著實讓德賽吃了一驚。在他看來,奈芙蒂應該很怕格里菲斯隊長才對。
不等他把話接下去,奈芙蒂突然換了個話題:“你帶著我,是準備在必要的時候把我處理掉嗎?”
德賽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低聲扯了個謊:“不。”
“大騙子!”少女伸了德賽的頭盔一下,“你和騎士先生,感覺還真像呢。”
“是么?”德賽感覺自己聽到了一句難得的恭維話,頓時樂呵起來,“快說說,我和隊長哪里像!”
“就是覺得,你們吧…從靈魂深處,都已經壞掉了。”
“可不就是這樣嗎?”奈芙蒂說道,“只要有戰爭,你們就會一路向著變成怪物的終點狂奔,有著怪物的模樣、怪物的氣味、怪物的念頭。至于皮囊本身的名字,是叫騎士先生、德賽還是某某伯爵,并沒有區別。
“當然啦,騎士先生他已經徹底壞掉了,和你這種半成品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德賽無言以對,但是也不反感。女孩的聲音很好聽,話題不討喜卻讓人聽著很舒服,甚至讓他從不久前徹底的絕望中放松下來。
突然,他停了下來,“噌”的一聲抽出佩劍。
道路前方的草叢間分明有一條絆馬索。是叛軍!叛軍的埋伏!叛軍已經在這里布置了伏兵。
隨即,一隊用草叉和長矛的人就從道路兩旁鉆了出來。為首的人罩了一層黯淡的鱗片甲,其他人穿著布衣,所有人的盔甲加起來也不及德賽那身胸甲和鎖甲的一半重。
這些人是叛軍的民兵!
他們有十幾個人,圍著德賽轉圈。這分明是受過訓練,知道如何引誘步行封建騎士發力攻擊,直到他連劍也舉不動為止,最后再展開反撲。
整個世界好像都在隨著鼓點抖動。地面并沒有抖,德賽告訴自己,是他的心在跳。
“你后退!”德賽拍了一下奈芙蒂騎著的軍馬,讓她退后,自己獨自上前迎敵。
為首的民兵停下來發話:“知道我們是誰嗎?拜耶蘭的走狗。”
德賽輕蔑地哼了一聲,撥開腰間匕首的扣帶,毫不動容。
十幾支草叉短槍轉眼間突刺過來,但二級小隊長用盾抵住推向一旁,接著猛地揮動長劍砍向一人,當場將他砍翻在地。
其他的叛軍民兵毫發無傷地避開,齊齊舉起長矛再次突刺。
德賽邊退邊戰。民兵們一輪突刺就迅速縮了回去,接著又是另一次刺。草叉在二級小隊長胸膛上劃過,發出刺耳的金屬刮割聲,在胸甲上留下好幾道長長的劃痕。
德賽順勢奪過一把草叉,反手擲出擊倒一人。民兵們被同伴的血激得嘶叫起來:“拜耶蘭的強盜,你們來搶劫,欺凌,你們這些匪徒!”
哼,民兵就是民兵,你是來打架還是來廢話的…德賽不搭話,盡快調整著呼吸,突然向著一側發動沖鋒,將第三個敵人殺死。其他的民兵們又一次四散避開。
“懺悔吧!”
一個民兵敏捷地刺向二級小隊長的腹部,撞在胸甲上發出一聲巨響,但是沒有任何效果。德賽伸手一夾就要回砍回去,突然間草叉在周圍晃動,如毒蛇的信子伸進縮出,朝著胳膊和眼眶亂刺。
民兵的每一擊都不能穿透德賽的雙層重甲,但是他們繼續轉圈,戳刺,急退,牽引著二級小隊長的行動。
就這樣僵持了很長時間。他們來來往往,不斷轉圈。德賽擊倒了幾個人,但是民兵也刺中他手臂、大腿,甚至三次擊中后背。他的騎兵盾同樣多次中矛,已經有幾處撕裂。德賽既不叫喊也不咒罵,沉悶地專注于戰斗。
民兵們可沒有沉默。
“強盜!”他們喊著,同時虛晃一刺。
“兇手!”民兵們高叫著,一把草叉刺向二級小隊長的咽喉,卻只能擦過厚厚的鐵護喉,帶來刺耳聲響。
其他人對準德賽的眼睛,一團團的突刺迫使他后退,刮過他的胸甲。草叉比德賽的劍長了好幾尺,足以使后者無法施展。民兵突刺時,德賽好幾次想把草叉切斷,但是敵人太多,這樣的努力就跟砍蒼蠅的翅膀一樣無濟于事。
德賽越打越焦急。他時不時瞧一眼奈芙蒂的方向,怕民兵們拿她做人質。汗水和熱氣充斥了他的頭盔,面甲上只有一道窄眼縫,嚴重束縛了觀察。四面八方的敵人越來越讓他應接不暇。
見鬼,只是一些拿草叉的民兵,我竟然要打不過了!
我變弱了!是奈芙蒂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