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奧菲莉亞小隊搜索古堡的同時,德迪烏斯和庫拉拉帶領的小隊接近了一個個小小的村落。這里位于城堡的東面,是通往安全區的必經之地。
這里有農田、屋舍和道路,但是和別的地方一樣,空無一人。
德迪烏斯啟動了一個偵察魔咒。螢火蟲般的光球飛入屋舍之間。若是有生命活動的細微蹤跡,這個魔咒就會捕捉到蛛絲馬跡。
幾分鐘之后,他搖搖頭:
“真是安靜啊,不要說村民,連牲畜和小動物都沒有。”
“散開,占領制高點建立觀察哨。確認安全后聯絡其他小隊跟上來。”庫拉拉揮手發令,小隊的軍官和軍士們呈戰斗隊形散開,沿著屋頂和矮墻快速推進。
組成這支小隊的都是剛剛從戰場上幸存下來的精兵。盡管所有人都很疲憊,但是他們還是以無可挑剔的速度和戰術動作完成了任務。片刻之間,他們就前進到了村莊中心的小廣場。
在這片陰霾籠罩的土地上,赫然矗立一圈橢圓形巨卵,上面還蔓延著經脈觸須一般的凸起紋路。它們聚成一團,毫無生機的外表看起來像化石,又像是某種惡趣味的雕像。
“這是什么東西?”德迪烏斯注視了這些奇怪的東西一會,對身邊的庫拉拉問道,“要不要破開來看看?”
“嗯?!”庫拉拉揚了揚眉毛,“恐怖故事里你這樣的人活不過兩章欸 “我去高處看看情況,你們,誰都不要去動這些東西,離遠一點。”
她幾個跳躍翻上屋頂,向著遠方眺望。只見蒼茫的灰色天幕下,這樣的化石巨卵竟然還有十幾堆,從村莊外的農田一直綿延到東面的森林和矮丘。
這里是橫貫東西的山脈出口,灰暗陰冷的巖石坡地上點綴著小片綠色的草地和灌木叢,呼嘯的北風穿過山口,一直灌到衣領里。
冰涼的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異味,庫拉拉敏感的靈性突然被觸動。
“你們看!”小隊中的一個非凡者突然開口說道,“那是烏云嗎?”
所有人都抬頭向遠方的天空望去,只見一大團黑色的陰影正在快速向這邊逼近。
“速度好快!”
“太快了,不像是烏云,是鳥群嗎?”
“這是什么?”庫拉拉瞇起眼睛,突然間驚慌地喊叫起來,“隱蔽!所有人隱蔽!德迪烏斯,把氣味魔藥分給大家灑在身上,趕快!”
整個小隊一窩蜂地躲進一旁的草垛、農舍和溝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德迪烏斯也匆忙地取出魔藥扔給大家。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疑惑地從縫隙向外望去,突然一聲排山倒海的尖嘯迎面壓來。
“嘶——瀝瀝瀝!!!”
驚天動地的怪音仿佛響尾蛇邪惡的聲響,從遙遠的天空向著大地襲來。驚人的恐怖氣息鋪天蓋地的襲來,如同無數的洪荒巨獸涌出它們的巢穴。
“那…是什么?”德迪烏斯驚得倒退了兩步,視野中只見一片巨大的黑影席卷而過,連太陽的光芒都被完全遮擋。
庫拉拉已經滾到了他的身邊,將斗篷蓋在他的身上,帶著顫音說道:
“那是…
“一條巨龍。”
大的可以覆蓋整個村莊的巨大雙翼,帶著破空的轟鳴聲掠過小隊隱蔽的村落上空。恐怖的黑影只是從頭頂的縫隙一掠而過,便令所有人都發自本能地抱頭撲倒在地。
空氣中彌散著奇特而令人惶恐的氣息,即使是一無所知的人也立刻猜想到,這就是龍的威壓。
庫拉拉覺得自己就像是披上了一條由恐怖和混亂編織的毯子,不由自主地在地上顫抖起來。
她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下意識的就要狂叫著盲目奔逃。
戰場上幸存下來的精兵們被可怖的氣息碾得東倒西歪,感知格外敏感的那些甚至吐了起來。
“砰!”
地面上傳來一聲巨響。有什么東西被扔了下來。
“那是?瓦里安子爵?”庫拉拉手按著額頭,頭昏眼花的小心地從農舍墻壁的縫隙里向外觀察。
只見不久前還在一起作戰的,維羅納本地貴族軍官的首領,瓦里安子爵和他的戰馬一起被扔在地上,摔的漿液四濺。
這位強大的非凡者和他的坐騎一起成了獵物。
巨獸從天而降,落在村外的小山上。它張開大嘴,龍鱗的胸膛立刻變得通紅膨脹。
“嘶——瀝瀝瀝!!!”
炙熱的龍息噴涌而出。火焰和氣浪沖下山頭,燒灼了一路上的灌木和草地,甚至一直席卷到大家藏身的村莊附近。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好幾個堅定如同鋼鐵的軍士竟然呼喊著跳了起來,爭先恐后地向村莊外逃跑。
“糟了!你們會害死我們的!”理智尚存的德迪烏斯驚呼一聲,奧術光輝隨即在他的身上凝聚。
他揮動魔杖吟唱魔咒,接著撕開隨身的卷軸,向逃兵們擲去一個法術組合。
“次級群體隱形。”
“氣息遮斷。”
與此同時,庫拉拉也張開強弓。她沒有搭上箭矢,卻是在弓弦間凝聚了一個強大的氣旋。
“颶風沖擊。”
兩人的技能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生效。前兩個魔咒遮斷了士兵們的喊叫聲,隱藏了他們的形體;后一個颶風沖擊則用強大的沖擊波將他們卷起,然后向著遠處遠遠扔去。
奔跑的士兵們突然發現自己的腳懸空起來,身體被一陣颶風卷起,打著圈像樹葉一樣翻滾起來。如果不是遮斷了他們的氣息并且施加了隱身,在他們沖出村莊的瞬間就會被巨龍發現。
“你在做什么?”德迪烏斯驚訝地發現士兵們被庫拉拉的沖擊扔到了很遠的地面上。
“在龍威面前,魔法救不了他們,”庫拉拉冷徹的說道,“至少要讓他們遠離我們的藏身之處。”
“那他們不是必死無疑?”
“從他們因為恐懼失控的瞬間,死亡就注定了,”庫拉拉回答,“我們能夠短時間將他們悄無聲息地送走,卻沒有辦法在龍這樣的神話生物面前堅持多久。
“他們注定會死,我們…
“還要想法活下去。”
正在吞食子爵的巨龍突然抬起頭來。它察覺到了什么,用金色的豎瞳掃過小山下方的土地。
包裹著士兵們的隱身和氣息遮斷魔法在遭遇巨龍視線的瞬間瓦解,露出好幾個驚慌失措的人類。
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好似人言的鼻音。
“呵,人類。”
仿佛穿透一切障礙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腦中層層回響,好像巨龍就在耳邊低語。
一顆巨大的火球呼嘯而出,正中逃跑中的人群。
“轟!”軍士們瞬間被龍息點燃,在火焰中翻滾、焚燒。
巨龍吐出火球以后,就不再注視灰飛煙滅的渺小生物,自顧自地吞食著眼前的血肉。
當它吃飽喝足以后,這頭巨龍展開遮天蔽日的雙翼從山頂上呼嘯而下,向著古堡的方向飛去。
所有活下來的人都陷入了極度沮喪和惶恐的心情中。巨龍的恐怖似乎化作實體,牢牢地占據著所有人的腦海。龍吟如魔咒一般,縈繞在所有人的心頭,讓大家心智喪亂,腳步愈發沉重。
他們緩緩的離開藏身之處。本來就已經不剩多少人的小隊又失去了半數的同伴。
“趕快聯系其他人,”庫拉拉握著自己的手,強作鎮定,“讓所有人撤離。德迪烏斯,聽見嗎?快點讓…你在看什么?”
她拍了拍自己的封君。向來勇敢沖動的年輕巫師竟然像得了痢疾一樣打起擺子來。他抬著手,指著前方:
“庫拉拉,你,你看,我,是在做夢么?”
修托拉爾小姐一陣悸動。她尚未看到嚇壞了封君的景象,但是心靈深處已經像尖叫一般戰栗起來。
那是極度的恐懼,絕望,不可理喻的,不應當出現在這個世界的,超越人類生理極限的異象。
她轉過身去,只見巖石巨卵竟然泛起了血肉的光澤。
它分成四瓣,像花瓣一般裂開,上下開合,貪婪的吞吸著周圍的空氣。原本灰撲撲的巖石表面竟然像皮膚一樣蠕動著。
粘稠的,紅黑色的粘液從巨卵中源源不斷的涌出。有些詭異的影子,在明暗間窺探。
“這是什么東西——!”
“攻擊,攻擊!”
庫拉拉聽到了一連串神智錯亂的呼喊。她甚至還沒有看清發生了什么,耳邊就充斥凄厲至極的嘶鳴,某種她從未見過的生物像黑影一般成片彈射出來,撲向小隊。
“已經到了集合的時間,各隊怎么還沒有回來?”
看護傷員的約書亞剛剛做完了一輪護理,抹著額頭上細密的汗水站起身來。
他所在的小隊停留在路口的空地,等待收集物資的各小隊歸來就要繼續行動。
“修士,你聽到了嗎?”有個傷員說道。
“聽到什么?”約書亞無奈的搖搖頭,“我的靈感不高。”
“像是響尾蛇的叫聲…”
“笨蛋,響尾蛇不會叫的啦,它只會抖動那條惡心的尾巴。”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我隱約聽到,有動靜。”
有幾個休息了一會的傷員們議論起來。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腳步聲,所有人都聽清了。
約書亞急忙戒備起來。他隱約覺得哪里不對,順手扔下藥盒,拎起戰錘和圣盾,面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高度戒備。
“什么人!?”
這一聲喝令之下,便有個身披黑袍的人從樹叢間現身。他的胸口掛著一枚銅幣,銘刻著上升的階梯,懸掛的球體和扭曲猙獰的線條。
這是游蕩在維羅納和各地的“亡語”邪教團的徽記!
約書亞伏低姿態,蓄勢待發。他是跟隨格里菲斯參加過許多戰斗的修士,身披重甲,錘裹圣光,哪怕是面對一頭戰象也無所畏懼。
那黑袍人停頓了一下,往往這邊,緩緩的掀開兜帽:
“好久不見,約書亞,我的朋友。”
兜帽下赫然是襲擊了奧勒琉斯國王,接著隱匿蹤跡的前暴風中隊成員,吉爾·德·艾斯。他原本英俊的臉龐已經被不可描述的猙獰所扭曲,雙眼凸出,就好像隨時會從眼眶里爆裂開來:
“你在這,那就好辦嘍。
“快告訴我,救世主的半身在哪?快,快告訴我?”
什么什么?什么救世主?什么半身來著…約書亞沒聽懂,只是更加戒備提防:
“我聽不懂你的話,吉爾。”
“就是那個啊,那個那個那個!”吉爾含含糊糊的說著,雙手煩躁不安的抓著自己的臉,撕開一條條血印,“就是吾主的圣子,拯救世人的永生者,就是祂行走世間的另一半容器喲!
“欸,這位大人,竟然將這么重要的容器遺失了,荷魯斯大人會方寸大亂的!
“快,約書亞,快告訴我,另一半容器,另一半身體,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啊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笨蛋約書亞,呆子蠢貨木頭人,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約書亞小隊驚懼的看著這個拜耶蘭的叛徒在大家面前搖晃著身體,像棵瘋狂的海草一樣拼命抖動。這失控的錯亂,真是配得上行刺國王的叛徒才有的瘋狂勁。
突然,吉爾不抖了。
他扭曲的身體呈九十度歪向右手一側,接著又像彈簧小丑一樣彈了回來:
“哎呀,來不及了。”
“什么來不及了?”約書亞問道。
所有的傷員們都已經在這段時間里武裝起來,將瘋狂的吉爾團團圍住。
“你們來不及了,嘻嘻,”吉爾咧嘴笑了起來,“啟動了。”
“什么啟動了?”
“模仿者,失敗品,徒勞的儀式啟動了,嘻嘻嘻,”吉爾有問必答,“他正要獻上祭品。”
“什么祭品?”約書亞和大家齊聲問道。
地面上滲出了血色的黏液,像血,又像是沼澤的淤泥,紅的發黑,從四面八方涌來,轉眼間浸沒了大家的腳踝。令所有人驚恐不已。
約書亞,他跟隨格里菲斯沖擊過獸人的槍陣,在敖德薩阻擋呼嘯的人海,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神秘和混亂。
他自認為是無所畏懼的,如果命定的時刻到來,他堅信自己會做好準備。
但是,此時此刻,他全身都被不可名狀的恐懼籠罩。每一分預感都在提醒他,人類在終極的神秘面前,是何等廉價,何其渺小。
“嘻嘻嘻嘻,”吉爾瞪著凸出的雙眼,瞧著昔日的戰友,小聲地,仿佛在耳語,似乎在和別的什么人交談,“瞧,他們還蒙在鼓里哩!
“他們,還不知道什么是——
“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