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支叛軍將幾十輛木制的貨車依托河曲部連成一條彎曲的線,在矮丘和沼澤中圍出了防備工事,背靠河水,側有沼澤,就像一個河邊的小鎮。每一輛馬車上都有人頭攢動,豎起的木制車板至少有兩米高,十字弓和長槍如森林般晃來晃去。
叛軍已經建立了牢固的防線,僅僅裝備了盾牌和鎖甲的步兵在沖鋒過程中會遭到弓弩的大量殺傷。接到作戰命令以后,拜耶蘭的士兵們取下裝在隨軍貨車上的木板和工具,飛快的打造了一批簡易的大型木盾,豎在手推車上推到前線。
這些盾車是攻擊營地時常用的裝備,長條形的木板可以抵擋大部分弩箭和投槍的射擊,一直逼近到敵人的陣地前十步左右。到了那里,盾車的作用就不值一提了,因為整條防線上的守衛者都可以從左右兩邊攻擊暴露出來的進攻士兵。
由于炮隊沒有跟上,隨軍的施法者站了出來,霍蒙沃茨的部分學員也加入行動。他們三人一組,用塵晶、水銀和硫磺繪制法陣,準備召來隕石和狂風進行火力準備。
“窺秘人”哈索·埃卡爾德是霍蒙沃茨的帶隊教授,他不是軍隊的統帥,卻比貝爾蒂埃更有威望,屈尊統領在場的全體巫師施展大規模攻擊魔咒。
他望著半里地之外的叛軍陣地,吟唱咒語。艷陽高照的晴空被他的意志驅趕,陰暗下來,隨著烏云涌動,黑暗的天幕中赫然撕裂出一條流淌著巖漿的駭人裂隙,仿佛深淵的巨獸燙著唾液,俯視血肉的盛宴。
超凡巫師低吟道:
“我的同胞們,聆聽奧法的真諦,永恒的靈能連接著我的靈魂,
“在低賤的蟲子頭上擲下毀滅,讓他們知道,自己只是凡人而已!”
參加這次集體施法的貝爾蒂埃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好似超脫了肉體,飛升起來,愉悅無比。
就連遠遠躲在指揮部,因為還不是序列8正式非凡者而不能參加行動的奈芙蒂都在感覺到自己的頭腦變得空靈,仿佛融入了一個浩瀚無比、崇高的無法想象的空間,不自覺的就要獻出自己的一切,讓魔法的力量更加崇高。
這股力量連接著戰場上的每一個施法者,讓他們毫不懷疑自己便是世界無可爭議的主人。
為了偉大的事業,他們甚至甘愿獻出生命!
哈索·埃卡爾德教授完成了龐大的魔咒。他舉起魔杖,向前一揮:
“毀滅吧,燒灼吧,在無人所知的溝壑里埋葬。
“烈焰——風暴!”
火浪從天而降,發出哭號般讓人心驚膽戰的咆哮。整個叛軍陣地都被施法者發動的火光籠罩。
五百多叛軍,上百輛大車,固守河岸的陣地…但凡不能阻擋魔咒的威能,凡人在施法者面前便如同螻蟻一般。
埃卡爾德教授看都不看翻滾的烈焰,轉身返回自己的車駕,只是對指揮官貝爾蒂埃說了一句:“做好清理。”
步兵進攻的命令下達了。
德賽將自己的戰馬交給軍仆送到后方,與幾個霍蒙沃茨一年級的見習騎士、來自其他單位的甲騎兵和一個中隊重裝步兵集合到了一起。諾娜和庫拉拉帶領他們,從左翼攻擊車陣的南面右側。
他們原本要在接近敵人的工事的過程中躲避遠程攻擊側射,然后在槍刺和鏈枷的圍攻中翻越貨車。但是,烈焰風暴的掃蕩將車陣籠罩,叛軍的陣地已經是濃煙滾滾。
這個時候進攻,也就是打掃一下焦黑的殘骸,不要擋住了施法者大人們的路吧…德賽在心里感嘆了一聲,沉默著行動起來。
他們每個人都身披雙層重甲,手持精良圓盾、佩劍和戰斧。盾牌或者背后都備好了投槍、鐵錘和飛刀 ,只要讓他們逼近到十步之內就能迅速撕開敵人的防線。
在三百米距離之外,維羅納貴族騎士和他們的扈從也在戰線的另一側完成了準備,即將從右翼攻擊車陣的北端。
魔咒重創了叛軍,但是難說廢墟中是不是還藏著弓弩手;而且盾車都做好了,不用也是浪費。南北兩支突擊隊想法一致,推著輕便盾車前進。
幾個中隊的重步兵在后方集中起來,只要突擊隊在任何一個方向形成突破,步兵就會跟上撕開防線擴大缺口。
德賽拍拍自己的頭盔,右手順勢滑向左肩,拉扯了一下胸甲。他不是具裝騎兵,板甲只是半身胸甲,下半身的防護依靠腰下的鎖甲和小腿上的脛甲。這樣的組合兼顧了防御,也能靈活的上下戰馬,受很多甲騎兵的歡迎。
當然,這樣的裝備在防御效果上是不能和罐頭一樣的超重裝騎士相提并論了。協同作戰的維羅納本土騎士里就有一些身著全身板甲,行走起來像金屬的小山一般聲勢奪人。他們還在銀色的重甲上繪上五彩的紋章,陽光下當真是絢麗奪目。
德賽和身邊的見習騎士們就寒酸多了。他們是從世界各地集中起來的下級貴族的子弟,而且幾乎都是沒有繼承權的次子。封君和官方給他們的都是標準裝備。
突擊隊集結完畢,神官上前,手持教本為他們祈禱。叛軍的主力應該已經灰飛煙滅了,但是,執行突擊任務的士兵們還是想慎重一點。
暴風中隊的見習修士約書亞也在這里,為一個小隊搭載提升防御的庇護禱言和強化敏捷的風之優雅特效。他是個俊朗溫和的少年,禱言吟唱完畢便微笑著帶上鐵盔,抖了抖重甲外的白袍,拎起大盾和釘錘,加入到甲騎兵的行列中來。
“她可真漂亮。”約書亞站在德賽一旁,望著組織進攻的諾娜。
“多漂亮也說不上,但是有種與眾不同的英氣,獨具風味。還是庫拉拉更美。”德賽也評論了一句。他在戰斗中常常會和帕休一起點評隊伍里的女士,給她們打分。帕休這個幸運的混蛋被安排護送蘭薩達以后,德賽只能和約書亞聊天了。
“說的沒錯,”約書亞附和一句,接著將大盾背到背上,握住盾車的把手,“來,伙計們,推起來!我們去錘爛敵人的狗頭!”
“我們去錘爛狗頭!”
大伙齊聲喊道。
如果時間充裕,或者敵人的陣地上部署了弩炮和火矢,盾車的護板就會用上雙層木板,中間抹上濕滑的淤泥,甚至塞進一層棉被。不過今天巫師老爺都賞臉出手了,軍隊還要趕時間,上級命令大家速戰速決,走個形式就好。
德賽在戴上頭盔以前,隨手從地上拔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嚼著。前方依舊濃煙滾滾,看不清敵陣被燒成什么樣了。
“嗚——!”
一聲軍號響過,突擊隊行動起來。十輛盾車在前,一百五十名來自各部隊的步戰甲騎兵和重步兵隱蔽在后面。他們要前進到四十碼的距離,如果敵人還有幸存,己方部隊中的弓箭手會在后面射出三輪急促而密集的箭雨壓制,給步戰騎兵創造突擊的空襲。
德賽一言不發的推著車。木板的縫隙可以勉強看見一些前面深黑的濃煙。
就像是燒潮濕的木材那樣煙大的厲害…
“對面很安靜啊。”緊挨著德賽推車的是一年級名叫布哈林的修托拉爾。他的年紀不比德賽大多少,在被選拔以前一直在東方。跟隨這支部隊參加春季野營的修托拉爾,除了擔任指揮部參謀和傳令官的那些,大部分都參加到了這次進攻,跟著盾車往前壓。
“在我們東方,”布哈林呼哧呼哧的喘著氣,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疲憊,用修托拉爾習慣的口氣說道,“盾車前進到五十碼之內,半獸人的箭雨會像潑水一樣倒下來。嘿,哥們,你去過東方嗎?”
“砰!”
話音剛落,厚厚的木盾上就傳來一陣晃動。空氣中響起陣陣犀利呼嘯,釘在木板上發出一聲聲“哚”“哚”的悶響。
“怎么回事?”布哈林驚異的停了一下。
德賽的心都懸在嗓子眼了,哪有心情搭話。干澀的嘴像是石化了一樣。前所未有的寒冷觸感包圍著他。
這是非凡者的靈性在示警,感知所察覺到的細小而不可忽視的危險預兆。
木盾上的聲響越來越密集,空氣中也沒有箭雨的“嗖嗖”聲,反倒是夾雜著兩聲巨大的悶響。
“趴下!”德賽低吼一聲。時間似乎慢了下來,面前的木盾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內部膨脹,斷裂,一個黑色的物體從木板間穿透,帶著木片和細碎的飛屑沖了過來。
“啊——!”時間突然又恢復了正常,德賽聽見身邊的布哈林慘叫了一聲。他轉過頭去,看見見習騎士的胳膊被擊中,帶著碎骨和血沫落到地上翻滾。
巨大的轟鳴聲一陣接著一陣,每次巨響都伴隨著明亮的火光從前方黑色的濃煙中噴射出來,就好像那里躲藏著一條巨龍。
堅固的盾車在轟鳴中噼噼啪啪的爆裂,把碎木片掃在突擊隊的頭上。
“火炮!”
進攻的各小隊都呼喊起來。他們還是頭一次在實戰中處于被炮擊的位置。叛軍炮擊密集的超乎想象,而且位置很近,尖嘯聲撕破空氣,避無可避的危險像絞索一樣扼住了大家的喉嚨。
這怎么回事,巫師的烈焰不是已經把叛軍燒干凈了么!
德賽覺得手里一沉,一起推著盾車前進的突擊隊員全都趴到了地上。他從破掉的缺口望出去,只見一個個晃動的人影。
煙霧被風吹散了一些,進攻的拜耶蘭士兵驚駭的發現車陣竟然還矗立在原地。許許多多的人將黑色的鐵管從車板的小窗上射出來,噴出一團火光和煙霧。
他們隱蔽在馬車上的火炮并不大,使用的炮彈并不比一顆霰彈大太多,但是落在突擊隊員的前后左右,就像雷劈一樣駭人。
可以抵擋弓弩的盾車在炮彈前就像是紙糊的,絲毫不能提供掩護,飛濺的碎片還會殺傷一片人。叛軍的火炮沒有準頭,但是裝填和射擊的速度飛快,夾雜著弓箭,像暴雨一樣刷洗停下來的盾車。最勇敢最積極的突擊隊員都匍匐在地,用自己的盾牌豎在前面。
“進攻!放棄盾車!”
德賽焦急的大喊起來。他不止一次觀摩603中隊轟擊敵人,那些看起來不是很快的炮彈只要命中,無論多厚的盔甲和盾牌都是擋不住的。
空氣中彌漫著難以形容的刺鼻氣味,混合著木頭和泥土被燒灼的味道。每一次巨響都勒在心頭,發出越來越凄厲的顫抖。
“啊——!”
附近的盾車發出一片慘叫。有顆較大的炮彈射穿了木盾,從隱蔽的突擊隊員中間滾了過去,帶走一片斷肢和血沫。
“我們沖過去!”德賽大吼一聲,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見,抓著一柄單手斧就朝車陣沖了過去。
戰場上的雜音比他的聲音還要大,但還是有一些突擊隊員自發的拋棄了無意義的防御,向著車陣沖鋒。
叛軍的射擊伴隨著巨大的煙霧,幾乎遮蔽了戰場。
明亮的橘色火光在煙霧里一閃一滅,每次亮起的時候都有一聲呼嘯傳來。德賽舉著精鐵的圓盾沖進了硝煙中,左右都看不見戰友的身影,只有前方隱隱綽綽的像是有堵墻。他只能抓著斧頭和盾牌縱身一躍,往那里跳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