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一艘懸掛巨大白帆的戰艦如長劍劈開白浪,自東向西航行。她離開近海的拜耶蘭封鎖艦隊以后就沿海岸線向西快速前進。這是一艘嶄新的漂亮三桅戰艦,在飛濺的白沫浪花中,船尾的“伯倫希爾”字樣清晰可見。
清晨,伯倫希爾號抵達了梅蒂尼鎮東北4海里外的海域。她沒有繼續前進,而是在岸邊一處僻靜的海灣里放下了幾輛馬車、騎士和騎兵。
艦長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年輕女子。她留著光可鑒人的長長黑發,制服筆挺,皮帶緊緊束住細腰,窈窕的線條和戰艦的弧線一樣迷人。她目送騎士和車隊離開,隨即下令全艦收起多余的帆纜、木料和索具,桅桿用鐵網綁好固定,在艦橋和炮位外側壘上沙袋。
完成這一系列工作以后,艦長小姐命令通訊員用回音節點聯絡登岸的騎士們。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復:“今天的梅蒂尼風平浪靜。”
敖德薩最好的高等魔法學院就在幾海里之外。那里是北境最大最先進的魔法研究機構。據說,不久前發生在敖德薩的邪教團祭奠呼喚了一個可怕的存在,某個于上古時期便已存在的神明。祂恐怖的讓人無法掙脫的氣息短時間進入了這個世界。雖然在那之后,祭奠很快就被破壞了,但是古神還是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屬于祂的印記。
自那一天起,騙子們四處橫行,施展著以前做不到的魔術;瘋子們赤身裸體的狂歡,在詭異和各種歇斯底里瘋狂;敏感的藝術家們連續幾天被噩夢驚醒,創作了難以名狀的扭曲作品。
一部分施法者和許多非凡者發現自己變得更加強大,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能力的施展變得比以前更容易成功,效果也更顯著。
神秘,已被增強。
許多微妙的線索指向了一個地方。大人物們避而不談,但是眼神的交錯和言語的暗示表明他們都知道那里。
在距離敖德薩兩天路途的梅蒂尼鎮上,可能存在著某些不詳又讓人無法忽視的東西。也許某一天,那里滋生的萌芽會長出密林,將整個世界都包裹進去。
某位騎士碰巧因為軍務帶著一個中隊的騎兵和好些大炮搭乘拜耶蘭最先進的伯倫希爾號。他提出這艘試驗艦存在一些可以修正的小問題,建議在返程路上尋找適當的時間和地點停下來檢修,順道采購一些食物改善船員的飲食,梅蒂尼小鎮看著就很合適。
對于這樣合理的要求,善解人意的艦長小姐立刻就同意了。
她甚至沒有向艦隊方面報告,只是在航海記錄上記下了這件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畢竟,現在并不是戰時,自己的乘客想要下船散散心,也并沒有耽擱行程,為什么要拒絕一位威名赫赫的騎士的要求呢?
梅蒂尼小鎮的懸崖遙不可見,夜晚那里就會點起燈火。回音節點里的靈能信號頻繁往來。今晚會是多云的夜晚,月亮被藏在云中。如果等會發生了什么,需要匆匆離開,多半會是一段不平靜的航行。
就在伯倫希爾號停泊的時候,梅蒂尼師生們的旅行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為了和平與正義,為了從難覓蹤跡的古神手中保護人類文明的火種,為了保衛先進魔咒研究的希望之光,包括拉法耶教授在內,梅蒂尼高等魔法學院最頂尖的學科和研究組都要遷移到拜耶蘭境內,作為許許多多由拜耶蘭元老院和奧術議會接管的資源之一。
基于同樣的理由,根據敖德薩與拜耶蘭剛剛達成的一系列協定,在查明古神的陰謀并且尋找到妥善的應對措施以前,敖德薩方面最有名的貴族和巫師家族的繼承人要在拜耶蘭完成學業,接受保護,可不能把功課落下。
為了論證以上要求的合理性,拜耶蘭官方好意提請敖德薩方面注意,一支強大的拜耶蘭艦隊正停泊在敖德薩的港口外,拉莫爾伯爵統帥的軍團也駐扎在城里;此外,敖德薩距離拜耶蘭很近,海上航行五天,至多七天就能抵達。
在12月16日一整個白天的時間里,上百名年輕貴族和小巫師分批登上港口幾條裝飾精美的帆船。帆船揚起風帆,在拜耶蘭軍艦的護送下前往南方。
那些還沒有出發的人從梅蒂尼高等魔法學院塔樓上眺望著港口,發出哀傷的嘆息。一位年長的教授看著他們,不舍又無可奈何。他的助教翻閱了一下日程表,匯報道:
“前往拜耶蘭大學和工程學院的學生已經離港,轉入霍蒙沃茨的學生和設施馬上就要出發了。”
雖說梅蒂尼是絲毫不遜色于霍蒙沃茨的世界上最好的高等魔法學院之一,但是這里距離敖德薩太近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出現什么。體貼的拜耶蘭元老院堅持要求一部分年輕人們去往拜耶蘭的直轄地接受保護,如果敖德薩方面不同意,那就是對年輕人的不負責,是和拜耶蘭過不去,也是和人類的未來和希望過不去,只能讓拜耶蘭大兵來和他們講道理了。
這些被送往霍蒙沃茨的年輕人里有奈芙蒂和她的哥哥,不少有名望的教授也在移送的名單里。他們帶著家眷和仆人,望著大海目力所不能及的另一邊,在等待的時間里一起小聲抱怨。離別的憂慮和哀愁仿佛淡淡的薄云籠罩著這里,就連剛剛降生的孩子都大聲哭泣起來。
這一陣陣哭聲讓人心煩,教授對妻子說了一句,讓她哄哄孩子。但是,不管年輕的媽媽和女仆怎么努力,小孩子就是哭個不停。
“別哭了,”年輕的媽媽也被哭的心煩,大聲對自己的孩子喊道,“格里菲斯來了,格里菲斯要來抓你了!”
“嘶——!”
一旁正在竊竊私語的教授和貴族們突然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驚異的抬起頭來四處張望。哭泣的幼兒竟然不哭了,四周變得極其安靜。
奈芙蒂輕輕顫抖了一下。這個名字是大家都聽說過的。某種很真實的恍若親眼所見的畫面占據了她的大腦——鮮血浸染的騎士騎乘恐怖的骸骨軍馬,從呼喊慘叫的活人中踏出一地碎肉血泥,他在這看不到盡頭的血肉上風馳電掣,所有人,包括奈芙蒂都在驚慌的逃跑。許許多多的人像枯萎的花兒一樣凋零,隨風散盡,暴虐的騎士和恐怖的馬蹄甚至向著無處可逃的少女踏來。
“嗚——!”奈芙蒂急忙用手捂住嘴,珍珠般的淚珠還是忍不住從眼眶里飛了出來。這番景象刻在在她的腦海里,太過真實和恐怖,把她嚇哭了。
聽說這個恐怖的騎士每次出現都伴隨著哀嚎和枯骨,是荒蕪和混沌的化身,背后隱藏著不可言說的存在。他在構思陰謀和準備殺戮的日子里藏身于猙獰的高塔和幽深的地穴,發出殘忍肆意的獰笑,經營著不可告人的邪惡勾當。
更可怕的是,他還有一些讓女孩們面紅心跳的傳說,凡是被他盯上的少女都會被抓進魔窟,藏進衣柜里。
海面上的白帆如同地獄中的宣告悲劇的使者。它們冷酷的飄蕩在那里,靜候著嚇破膽的旅人進入它們陰森污穢的巢穴。
“我不想去,”女孩低垂著眼眸,溫順的聲音里略帶抗拒,“奈拉,我不想去。”
她合上書本,看著山坡下在碼頭邊等候的人影:“學院里被挑中成為交換生的,沒有一個不來自有名望的家族。我們一旦落在拜耶蘭的土地上,便成了他們圈養的羔羊。
“如果我們的家族和祖國做了什么不令他們滿意的事,生命隨時都會被他們奪走,甚至,甚至還會…”
奈芙蒂說著說著臉紅了,小聲抱怨成了低聲呢喃。她不想去,但是沒得選。那個混亂邪惡的恐怖殺手就棲身于霍蒙沃茨,用神秘而恐怖的能力為他殘暴專橫刻薄貪婪丑陋的封君效力。
臨近黃昏的時候,大部分遠行的旅人都已經乘船離開,承擔護送任務的拜耶蘭軍艦也不見了蹤影。最后一艘前往拜耶蘭的快船要在晚飯后才能裝上所有的人員和物資,擔任警戒的拜耶蘭軍艦也還沒有抵達。
哥哥督促著仆人們把兩人的行李送到托運處,領著心神不寧的妹妹沿著剛剛熟悉不久的幽深長廊往大廳走,準備過些時間再登船。他們一路上遇到好些陌生的面孔。臨近告別的日子,學院里到處都是依依惜別的景象。交換生的家人們來這里和他們告別,帶來畫師留下畫像,仆人們忙碌著打包行李,甚至還有許多鎮上的貴族、平民趁亂溜進來東摸摸西看看。
在這種時候,校規也幾乎形同虛設了。
他們走過高高的回廊,看見花園深處學院的秘藏庫——“提拉之門”也被打開了。教授正帶著校工們搬運一些物資出來,送上馬車運走。據說那里管理和封印著最危險的東西,平日里由專職的巫師帶領非凡者值守,絕對不允許學生們靠近。
這匆忙的景象又勾起了少女離別的憂思。
這時,奈拉卻好像被什么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轉個方向走了過去。奈芙蒂不明所以的跟著他,望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對年輕的男女,正注視著秘藏庫的方向。女孩的眼睛是紫羅蘭色的,氣質淡雅脫俗,像修女那樣純潔,又有著高嶺之花一般的高貴和堅定。這樣的氣質在梅蒂尼可是少見。身邊的男性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長相端正,很高而且有力,但是硬梆梆的還有點兇殘決絕的氣勢。
奈芙蒂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不由得輕聲責備哥哥:“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關心這個,離開了敖德薩,你以后再也不會遇到她的。而且,她旁邊的那位,是男朋友吧?”
不等妹妹阻攔,奈拉就整理了一下衣袍,往紫羅蘭色眼睛的女孩走了過去。
“嘿,你們好,我是奈拉,奈拉·馮·葵曼莎,你的眼睛真好看,是拜耶蘭人嗎?”
啊——!奈拉你瘋了嗎,哪有這樣對剛認識的女孩說話的,太失禮了!奈芙蒂驚的差點跳起來。
正在東瞧瞧西看看的女孩明顯猶豫了一下。她忽閃了一下大眼睛,有些遲疑,但還是很快拾起微笑:“你們好,我是蘭薩達,這位是德賽。”
“嚯——真是好聽的名字!”奈拉的眼睛低垂了一下,優雅的行了禮,“你們是來參觀的么?”
“謝謝,我們想去看看梅蒂尼的圖書館。”紫羅蘭眼眸的女孩回答道。她身邊的少年雙手背在身后,站得筆挺,僵硬地對面前的孿生兄妹笑了笑。
奈拉立刻來了精神:“圖書館…在那個方向。那里有北境最好的神秘學文獻。我帶你們過去!”
“感謝你的好意,”蘭薩達微笑著答謝道,“我們想先在附近走走。”
“奈拉”奈芙蒂為哥哥毫無顧忌的搭訕和失禮感到慚愧,急忙打斷他,然后對兩位客人說道,“我們有事先走了,希望梅蒂尼不會讓你們失望。校內有很多禁區和迷宮,請注意沿途的提示。”
哥哥明顯猶豫了一下。他環顧四周,似乎看到了什么,這才道了別,跟著妹妹離開了。
奈拉真是的,平時總喜歡說些理想、變革什么的讓人聽不懂的話,其實最喜歡的不還是外表嘛看到好看的女孩子就走不動路…奈芙蒂穿過旋轉的懸梯,向高高的臺階下走去,同時在心里腹誹了兩句,想著等會怎么批評哥哥。
這時,她又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這是個年輕的男子,從不遠處的回廊來到臺階下的花園里,穿著筆挺干凈的黑色紅紋長外套,腰間挎著兩把漂亮的長劍。他站在那里,修長挺拔的身材顯得英氣逼人,雙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長靴上的馬刺輕輕作響,像花園里的那些古老時代的英雄和劍客的雕塑一樣,在優雅中有種殘酷冷峻的美感。
奈芙蒂用哥哥的肩膀做掩護小心打量著陌生人的背影。如果是和自己的閨蜜在一起,這時肯定要悄悄點評一番。
轉過身來轉過身來,千萬不要難看呀,好欸!可真是一張清爽有氣質的臉看清了陌生人的相貌,奈芙蒂覺得這位先生的年紀應該二十歲左右,干干凈凈的下巴堅定有力,黑色的短發梳理的一絲不亂,又沒有年輕貴族那種油頭粉面的油膩感。
那領口的緞帶看著很舒服,噫,好像是高位勛章,這么年輕就已經是騎士了嗎?衣服的裁剪也很好,沒有攜帶魔杖,很少見的雙劍,臉頰的線條不算柔和,但是清晰有力,眼神也很堅定,和他的氣質很搭!他是哪個家族的騎士嗎?真好,我也好想身邊有一位這樣的騎士啊!
她不露痕跡的拉著哥哥繞路,裝作毫不在意的坐在臺階的扶手上,假裝在看花園的風景。作為好出身的大小姐,奈芙蒂最懂得如何不失禮的滿足自己的眼睛和好奇心。
看到兄妹倆走遠,身著便裝的蘭薩達輕輕舒了一口氣:“我們應該多做些準備工作的。為什么沒有準備兩個假名呢好傻啊…”
“第一次嘛,沒有經驗這種事還是讓吉爾來比較好,可是誰讓他精神狀態不穩定呢,”德賽揮了揮手,“不過,其實也沒什么,梅蒂尼對外人的審核太寬松了,給了心懷不軌的人窺探奧秘的良機,怎么可能不出事。隊長說的沒錯,如果我是邪教徒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今天有許多人和行李要進出,的確是比較繁忙。但是作為高等魔法學院,他們的管理真是太不嚴肅了。”蘭薩達輕聲批評了一句。
“都這樣,巫師就這個風格,”德賽說道,“隊長和伯爵小姐第一年入學的時候還被海怪和哥布林襲擊呢巫師學校和軍校不能比,跟個司務長老杰克的嘴一樣四處漏風。只要一艘戰列巡航艦和一個中隊,嗯哼哼…”
蘭薩達連忙按了一下他的胳膊:“快別說了。我們要遵守停戰協定,在獲得充分證據以前要安分。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德賽正要接著說點什么,腳下傳來了奇怪的晃動,讓人誤以為是自己頭暈了。緊接著,晃動的幅度更加劇烈,連房頂和廊柱都抖動起來。
“趴下!”德賽閃電般的行動起來,把蘭薩達按在一個角落里。
空氣中響過滾雷般讓人心驚膽戰的巨響,轟鳴聲響徹天空,比雷暴還要駭人,近的好像就在耳邊。一團火光沖天而起并且迅速暗淡下去,接著騰起幾十米高的煙柱。緊接著,相似的兩聲巨響出現,遠處廊橋上的瓦片和碎石一起飛到天上,雨點般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