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磨盤

　　是消耗，也是送死，這就是李遠的感悟。

　　坐在伙房大帳內，今天的伙食很好，不知道從哪搞來的老母雞，燉的雞湯，油汪汪的大餅，芥菜疙瘩炒肉隨便造。

　　雙手在顫抖，不是激動，而是打完上午那一仗的后遺癥。

　　大帳內，所有人都靜悄悄的，甚至有些死寂，中午吃完這一頓，也許下午就要陰陽兩隔，不是誰都可以平靜的將碗里這些東西安靜的吃下。

　　大戰面前，其實可以看透人生百態。

　　大帳外，十幾歲的小戰士在哭泣，也許是想爹娘，也許是對這人世間戀戀不舍。

　　不遠處的地方，幾個三秦大地的漢子們，蹲在地上，用大餅卷著些許雞肉，滋溜的喝著湯，時不時的還抱怨兩句。

　　抱怨的原因很好笑，他們在抱怨今天的伙食，為啥子不是吃面條子，在這些陜北漢子的心中，只有油潑面和羊肉泡饃才是臨走時最美的一頓飯，沒吃著就死了心里不舒坦，因為他們就是刀盾兵。

　　江南的小伙子總是細嚼慢咽，有條不紊的將大餅撕成一條一條的，抱怨著這芥菜疙瘩太咸了，別沒死在戰場上卻被菜給齁死。

　　齊魯大地的爺們紛紛向伙夫說著好話，這地方蔥精貴，不過都是要死的人，要一點也是無妨，畢竟這里的爺們人高馬大，槍兵里大多來自這里。

　　終于要來了，這大餅里卷著蔥，一嘴下去，這才叫舒坦，不過也是有些不知足，總是說油餅沒有家里的煎餅好吃。

　　這是人間。

　　李遠還是靜靜的坐在那里，吃著自己最喜歡的芥菜疙瘩炒肉，靜靜的聽這人間百態。

　　一定是消耗嗎，李遠不覺得，今天最近的距離也就一百多米了，下午完全可以試一試繼續沖擊。

　　中午的時候，大軍打出旗幟，上山脈收尸，這似乎已經是天宇大陸約定俗成的事情，休戰時可以派遣輔兵去收尸，這個時候沒人會繼續進攻。

　　輔兵一個個將尸體抬下來，就算時半截尸體也要抬回來，更重要的是腰牌。

　　身死客鄉，魂怎么也要回來。

　　短暫的休息，其實李遠的雙臂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最起碼沒有大礙了。

　　戰鼓再次響起，刀盾兵站的筆直，等待著命令。

　　李遠隨刀盾兵營營長大雞站在一起，這個名字也很好笑，其實是少了一個吧字。

　　只要是大雞一洗澡，旁邊的人都閃開了，因為自卑，所以別人給他給了這么一個外號。

　　不需要在說什么，豪言壯語說了無數遍，尚華只是交代，多回來幾個吧，他的心痛。

　　大雞點點頭，這也是尚華的愛將。

　　路上的時候，大雞偷偷和李遠說：“李隊，上午我看見了，你是個爺們。”

　　說完還伸出大拇指，以示敬佩。

　　李遠笑笑，“沒啥。”

　　大雞有些不好意思，“求你個事，死囚我倆是哥們，他死了，但魂能回家了，我知道，李隊你不是一般人，萬一我要是死了，幫我把腰牌撿回來，我家里有老娘呢，就算死了，頭七也能飄回去，看看老娘我也死而無憾了。”

　　李遠點點頭，沒有繼續說什么。

　　說他不會死，那是扯淡，誰能保住誰啊，說一定幫他撿回來，那不就是說，他一定會死嗎，這也不吉利啊，只能點頭。

　　刀盾兵很奇怪，他們不喊不叫，站的很齊。

　　前排的盾很大，豎在地上可以將近一人高，弓箭是射不進來的，這叫大盾兵，大部分是北方的漢子。

　　后排的相對小一點，他們將盾架在頭頂之上，形成了一塊屏障，以阻擋天空上射下的箭枝。

　　挺不錯啊，這樣起碼一般人的箭是射不進來了，但絕對擋不住千牛弩。

　　李遠干脆就站在所有人的前面，雖然個人的力量在這樣的血肉磨盤上能發揮的作用并不大，但他不一樣。

　　戰斗開始了，刀盾兵并沒有沖鋒，而是穩健的一步一步向前。

　　天空再次下起了箭雨，千牛弩那暴躁的呼嘯又如約而至。

　　上午的時候李遠已經總結出一些經驗，雖然沒什么屁用，但總也比上午強了很多。

　　左手手心處綁上了結實的帆布，誰也不知道這是李遠偷摸撕下一塊別人的帳篷，為啥不撕自己的。

　　因為撕下一塊看起來難看，如果撕自己的，李遠老是忍不住向那塊看去，心里特別不得勁，如果撕下別人的，眼不見心不煩。

　　右手拿著黑刀，如果角度合適，就用左手抓住，如果角度不合適，就用黑刀劈開。

　　前面的一段距離只能劈開，因為就算李遠抓住了巨弩，也扔不上去的，白白浪費。

　　雖然刀盾兵防守的很嚴實，配合的很緊密，但還是有漏網的利箭射中，他們沒有任何的反應。

　　傷勢輕的，不理會，傷勢重的只能放下手中的盾牌，后面迅速接上，而傷重的人只能趴在地上，任由后面的士兵踐踏而死。

　　這是鐵律，陣容也不允許混亂，雖然后面的士兵知道自己踩上去會將自己的戰友踩死，無論在不忍心，也只能直行，繼續直行。

　　而千牛弩射來，那個結局才是很慘。

　　直接射穿了大盾，穿透兩三人后停下，有的會卡在大盾上。

　　此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將大盾扔下，由小盾接上，自然會露出很大的縫隙，之后的事情，只能聽天由命。

　　終于到了李遠發揮的時候，現在的距離能夠扔回去了。

　　可意外再次發生，到了這個距離，敵人居然停止了射箭。

　　上午損壞了不少的千牛弩，這對突厥來說是個慘重的損失，他們也知道千牛弩的重要性。

　　到了距離，不射了，其實要是換了別的地方，騎兵早就沖下來了，可這個地方太操蛋了，春夏秋的時候土質松軟，根本無法策馬狂奔，而騎兵失去了速度，什么用都沒有。

　　到了冬季，山上冰雪覆蓋，騎兵還是白費。

　　怎么辦，雖然少了騎射，但突厥的步兵仍然很是強悍，從上面向下沖擊，也是很大的沖擊力。

　　李遠發現現在這種情況，對著大雞大吼一聲，“準備迎敵！”

　　殘酷的白刃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