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 再試一次吧
太陽漸漸的下落，天虹染上紅，山峰變得黑，流水像是小調一樣蜿蜒，沁人心脾。
真是個排戲的好時候啊。
“張導演！”
大媽般的聲音傳來，張恩轉過頭，看著劉姐頓頓頓的走來，后頭還跟著看著有些抑郁的模樣。
看來劉姐的一番說教產生了作用，不愧是金牌經紀人。
張恩看向身后的吳梓，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模樣，也不知道這股子安分能保持多久。
“張導演，今天就開始排戲了嗎？”
“是的，馬上開始排，吳梓背好臺詞了嗎？背好就要開始了。”
“可以的，他很熟了你別看他表面不在乎，剛剛他背了好久呢。”
“嗯”
張恩看了一眼吳梓，心想著這經紀人還真有一套。
只是不知道待會排起來了，還扛得住嗎？
吳梓到后沒過多久，張菲菲就到了，她依舊一板一眼的，走到了張恩面前，一個深鞠躬。
“導演好。”
“人到齊了就好了，準備開始排戲啦。”
張恩拿出劇本，他專門挑選了第一場戲，因為這場戲沒有鬼，作為劇情里第一個矛盾也很重要，可以作為開門紅。
但為了讓大家都處于同一個理解水平上，特別是針對兩位群演，張恩還是仔細的開始講戲。
“我們今天拍的這場戲雖然簡單，但很重要，所以一定要認真對待。”
“作為校花，張菲菲一直受到男孩子們的追求，而吳梓更是愛慕張菲菲，所以盡管他膽小怯懦，還是打算在學校池塘的小橋上，向張菲菲開始一場浪漫的表白，果不其然，張菲菲后退一步，說我們兩人不合適。”
“這劇情也太老套了吧”
吳梓暗暗的吐槽，劉姐趕緊拉了拉吳梓，禍從口出，萬一被張恩聽見了，肯定印象要差。
不過這也不怪他，因為張恩要營造“蛻變”的場景，所以劇本是一幕一幕發放，他們現在只知道故事的開頭，覺得狗血也很正常。
而且憑良心講，這個劇本本身就很狗血。
“如果都了解了，就不要浪費時間，開始拍戲。”
“群演就位，就只需要在鏡頭后面走動就行了。”
“兩位主演就位好。”
張恩舒舒服服的坐在監控后，第一次不用親自上陣，簡直心情舒暢。
“第一幕《表白被拒》，一鏡一次，action！！”
張恩下令道，隨即泛黃的鏡頭里，映襯出兩人的劇情。
這是很詩意的畫面。
池塘映射著周遭的綠植，還有兩人的影子，張菲菲和吳梓站在橋上，面對著面。
“你好”
吳梓是一個靦腆的男生，哪怕是一個你好，他都羞紅了臉，手指止不住的交織著，說話結結巴巴的。
“我我叫吳梓。”
“你好。”
張菲菲略微歪頭，疑惑的看著吳梓，又或者她已經猜到了吳梓的目的，只是沒想到他這么大膽。
“張菲菲同學請問你能聽我說完這段話嗎？”
“張菲菲同學！”
吳梓聲音大了些，似乎有些激動，但其實還是很小聲，只有張菲菲恰好能聽見。
“當時，你坐在窗戶邊上，我就第一眼被你吸引了我從未想過，這世界能有人只，只憑一個身影就闖進了我的世界。”
“我，當時我，我”
吳梓咽了口口水，心里想著當時在網上搜到的臺詞，原本背的滾瓜爛熟，但怎么一到關鍵時刻，就忘詞呢？
“我”
吳梓還想憋出電話，完成這場告白，但張菲菲已經不想給他這個機會了。
“吳梓同學。”
“我明白你要說什么可是我現在只想以學業為重。”
張菲菲笑了笑，用那雙大眼睛看著吳梓，說道：
“抱歉了，吳梓同學。”
留下這句話，便擦著吳梓的身旁里離去，吳梓后知后覺的抬起頭，卻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感受那發絲在鼻子邊飄過，留下些微的清香。
然后就什么都沒了。
“果然。”
吳梓張了張眼，旋即笑了笑。
他手中的信封滑落，摔在地上，上面有一顆紅色的心，只是被地上的灰塵弄臟了。
果然，掉到地上的東西，總是會臟的。
“咔。”
“呼。”
吳梓松了口氣，他看向監視器那頭，感覺自己演的還不錯。
只是他能感覺這一次并不能過，因為張菲菲的表演太僵硬了。
比他還僵硬真的蠻少見的。
不知道這個導演第一次點評會說什么呢？
就在思考的時間里，張恩從監控器后走來，看著臉上一臉凝重的模樣。
張恩嘆了口氣，果然，不能自己挑演員還是太難了。
這兩個人都有問題，張恩打算先調整張菲菲，但這并不意味著張菲菲演的比吳梓爛確切的說，是張恩覺得張菲菲比吳梓好調，才先調整她。
張菲菲好歹算是一張白紙，吳梓卻像是掉在地上的紙，染上了沉重的塵，要將這層塵彈掉，還需要一些時間。
“菲菲。”
大家是互惠互利的關系，既然上了同一條船，張恩就要對她們負責。
“導演好。”
“你沒演好，你知道嗎？”
張恩直白的說道，完全沒有顧忌張菲菲的顏面，只是陳述著一個事實。
“記得我在劇本上寫給你的提示嗎，我希望你演出來的是一個有內容的女人，不只是一個配角。”
“我確實沒有給你分配很重的戲份，但你應該明白，機會是自己爭取來的倘若這一次演好了，以后戲不是問題。”
“如果你做好了做配角的心理準備，那我就要跟你講戲了。”
張菲菲點了點頭，她直勾勾的看著張恩，眼神中有些情感在涌動。
他說的是實話，張菲菲是沒什么心思，但她不傻。
當初她聽見張恩說戲時，就明白自己只是推動劇情的人，心中還有些不開心，但很快也接受了現實，只是她卻不知道，心底的憂傷已經在潛移默化的影響她了。
她要擺正心態，抓住這最后一次機會。
哪怕是配角，也要加油。
“張導演，因為劇本上沒有我的身世，所以我并不知道要表達什么。”
這是張菲菲疑惑的地方，這份劇本很簡陋，讓她表現出內容，起碼得讓她有內容。
張恩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張菲菲。
“內容是不用被人知道的，我只需要情緒。”
“而最能調動情緒的，我寫什么故事，都比不過你心里的故事。”
“找一找你心里的故事，想一想自己為什么，會一直拒絕男生。”
張恩說完這句話，便沒有再跟張菲菲講戲，而是說道后面的拍攝。
“剛剛是全景的拍攝，接下來我要用鏡頭對著你的臉拍特寫，你可以做到我剛剛說的表現嗎？”
張菲菲矗立在原地，她眼神茫然了小半會，但很快又堅定了下來。
“我可以的。”
“沒事，我們時間還很充裕，可以慢慢來，你加油。”
“嗯。”
“機器，燈光就位！吳梓休息，群演休息，接下來是張菲菲的特寫拍攝。”
張恩號令道，旋即便回到了監控的椅子上，看著鏡頭里張菲菲的臉，張恩對著呼叫機說道：
“特寫一鏡一次action。”
張菲菲開始了第一次的表演。
張菲菲歪頭一笑，隨即禮貌的說道：
按照流程，她說完了所有的臺詞，只是這一次她依舊明白自己拍攝的很爛，面對機器，她甚至做不到之前的表演。
“咔！”
她原本以為張恩會憤怒，但她只聽見了淡淡的一句：
“休息十分鐘，十分鐘之后再拍。”
十分鐘 張菲菲松了口氣，她明白，這十分鐘是留給她思考的時間。
她到底要表現一個什么樣的女神。
十分鐘到了，張菲菲還是沒有想出答案，但她熟悉了些，表演也有了層次。
“咔！”
“再休息十分鐘。”
張菲菲又坐下，直愣愣的思考這個問題。
十分鐘后。
“咔！十分鐘！”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或許是知道要拍很久，大家的脾氣都很好，就這么幫她打著光，舉著攝像機，一次次的看著張菲菲演。
五次，十次，十五次 拍戲并不像普通人想的那么舒適，有很多戲環境艱苦，很折磨人。
但比環境更折磨人的，是磨戲。
一遍一遍的NG，一次次試圖入戲的掙扎，又一次次的失敗重來。
攝像師和燈光師看著眼前的小女孩都覺得心疼。
其實大家都能看出她演的很爛。
因為她真的有咬文嚼字，表情僵硬，演的又假又尷尬。
但一開始的輕蔑，隨著她一次次的嘗試而開始消失，她雖然演的不好，但她毅力真的很強。
而且她眼底的光一閃一閃，顯然是在一次次失望和重新站起里來回徘徊。
這堅持雖然讓人敬佩，但也讓人疑惑。
她為什么能堅持下來？
沒人知道答案。
就這樣一次次的拍攝夜深了。
不是黑夜來臨，而是真真正正的進入了夜晚兩點。
攝影師眼皮打架，燈光師的手差點止不住的打顫。
實際上，現在已經不符合劇情的白天環境了，但張恩依舊在堅持拍攝，也不知道為了什么。
大可以明天繼續一天不行就兩天。
但他還在堅持。
“咔！”
“再休息十分鐘”
張菲菲愣了愣，她抬頭看了看天，才意識到夜已經很深了。
“現在幾點了啊。”
她隨口問道，攝影師一低頭，清醒過來，看了看手機說道：
“凌晨兩點了。”
“兩點了嗎？”
她神情恍惚，拍了一天，有些累了，剛好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她便坐在了地上，靜靜的看著天空。
她這十分鐘不想思考怎么去拍了，只想好好的休息會。
看著這月亮，她突然感覺好熟悉。
她好像三年前，也是這么看月亮的。
那是她當練習生的時候。
張菲菲托著自己的臉，眼神有些迷離。
她沒什么天賦，除了長了張網紅臉，就再沒有可以依靠的能力了，所以她當初練的很努力，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出道。
她每天練到晚上三點，又白天六點繼續起來練，掰腿，下腰，記舞步，記歌詞。
一遍又一遍。
老天總說，會眷顧努力的人。
但是他偏心了，他沒有照顧張菲菲。
她雖然是最努力的那位，卻永遠只能保持著中位的成績，她看著別人一批又一批的出道，甚至比她晚來的學員，也都出道了。
她嘆了口氣，心想算了。
她遞交了申請，最后沒有選擇出道，選擇了回國。
但她不會干其他的，只會唱歌跳舞，所以還是只能當藝人，好在她回國后，終于有公司看重了她，把她簽了，她也算是出道，當了個十三線的小藝人。
或許頂了個泡菜國練習生的名頭，她慢慢的有了自己的一批粉絲，雖然不多，但是還行，公司也重視她，畢竟就她一個有點起色的藝人。
她覺得自己有變好，還接到了《演員請就位》這個綜藝，她興致沖沖的開始努力，雖然她從未學過表演，但她相信自己能行。
可是努力不能決定一切。
她的表現甚至沒有受到群嘲，就像棉花掉進水里，甚至沒有濺起水花。
她被淘汰了。
比淘汰更可怕的，是她的默默無聞。
她第二次想放棄了。
要不就算了吧。
這一次的復活其實很巧，公司花了很多錢給她打榜，將她抬到了第三的位子，正好第二也放棄了，所以她就頂上了。
她沒敢說自己不想演了，畢竟已經花了這么多錢，她就還是來了。
但她或許，也是自己想最后拼一把。
蒼涼彌漫著她的心底，她聳了聳鼻子，有些想哭。
她感覺好累，像當初三年前在練習室里，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漫無目的的練習時一樣累。
這樣，真的會有結果嗎？
“休息時間到！”
“一鏡第二十五次，準備開始！”
張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她愣了愣，擦了擦眼角的淚，抿著嘴站起。
十分鐘到了。
再試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