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市場里,高昂完全放開了自己的聽力和嗅覺,萬千種不同的聲音波動和氣味分子,都在他的超腦中建立了模型樣本。
他很確定,和自己停在一起的這輛車子里,有一股氣味和他剛才搜集到的某個樣本完全重合。
而那個樣本的主人根本不在這里,按照他的記憶,樣本主人是一個老太太,剛才和他一起挑選著土雞蛋,老太太有著一口濃郁的魔都本地口音,討價還價的本事不比高昂差多少。
好吧,不是差多少,而是比高昂強一萬倍,一筐土雞蛋,高昂二話不說直接抹掉零頭,三十五塊錢就拿下了,老太太更厲害,硬是把價格討到了三十二塊五…美滋滋的老太太提起一筐土雞蛋,嘴里說著嘰里呱啦的方言就朝著和高昂相反的方向走了。
老太太身上的氣味很特殊,應該是混合著某種中藥材和一股茉莉香味香水的味道,所以高昂印象比較深刻。
就在高昂猶豫著要不要敲開車窗問一問是什么情況的時候,里邊傳來了對話聲。
“沒看出來這個老太婆挺有錢的嘛。”
“你這一票可以瀟灑幾天了。”
“沒想到都2020年了,還有人帶這么多現金出門,這得有萬把塊了吧?”
聽著對話內容高昂大概就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過他心中也有這個疑問:帶這么多現金出門是要干嘛?
在這一瞬間高昂有股沖動,直接打開對方車門,把他們偷到的東西給搶回來,至于說自己會不會受傷,能不能打得過那兩個人,他沒有絲毫懷疑自己的能力。
就在即將打開車門的時候,他生生壓抑住了自己的沖動,反手就扣上安全帶,然后撥打了報警電話。
兩個扒手的面目他看不清,但是車牌號他記得很清楚,把車牌號還有自己的猜測大概告之了接警員,高昂打算趕緊離開這個菜市場。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情況,剛才那種沖動肯定不是自己內心的真正意愿,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有非常清晰的自知之明,說的好聽點是識時務者為俊杰,說得不好聽點就是慫比。
坐在車里,高昂覺得身體很不舒服,這種感覺不是說哪里痛,就是有一種想吐的感覺,就好像是有很多異物積攢在身體里,一定要排出去的那種欲望。
這是自變異以來,最難受的一次,上次只是抽牌抽多導致有點虛脫而已,完全沒有現在的情況,現在的他是頭暈腦脹,神情迷茫,好似有萬千人在他耳邊說話,又好似有千萬種不同的氣味把他包圍。
他想屏蔽到自己的所有意識,假裝自己是一個植物人,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聞不到,好好地在車里休息一會兒,這時候讓他上路開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是并沒有發生他預想中的事情,好似所有的感覺器官全部不受控制一般,該接受的信息照樣接受,接收到的信息開始在大腦里肆意亂竄。
這個男人的賤笑聲,那個女人的潑辣叫罵聲,還有老太太老大爺們噴著帶氣味的吐沫星子吹噓天南地北國際大事的高談闊論聲,嘰嘰喳喳連成一片,就好似一張大網把高昂給圍得嚴嚴實實,根本鉆不出去。
一張大網已經夠他受了,可是還有一張大網也在逐漸形成,二氧化硫的酸臭味,硝酸銨的臭味等等不一而足,和聲音大網結合在一起,簡直要把高昂的腦袋搞爆炸。
雙手緊緊抓住方向盤,手臂上的青筋好似一條條虬龍,爬滿了他的手臂,高昂恨不得狠狠一拳揮下去或者一腳踹下去,最好是能有一個沙袋讓他好好發泄下。
隨著大腦內的信息越來越復雜越來越集聚化,高昂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雙手用力一拉扯,雙腳一蹬,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而他暈過去這件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就是單身狗的難處了,瀟灑的時候是很瀟灑,可是當你出問題的時候,除了家人沒有任何人會掛念你,你生病的時候給你端水送藥的人都沒有。
叫醒高昂的是一陣手機鈴聲,迷迷糊糊地起身,摸出手機一看,一個不認識的本地號碼,想也不想直接掛斷。
這種電話太多了,不是賣房的就是送妖股的,要么就是放貸款的,高昂是缺錢的人么?警局的50萬獎金已經到賬,不管怎么說他也算是十萬富翁了吧。
等他緩過來神,這才發現自己好像闖了大禍。
MINI的方向盤沒了,轉頭一看,不知道被誰給掰了下來丟在了副駕駛位置,腳下也感覺空落落的,低頭一看,油門踏板歪了,好似受過重力撞擊一般,剎車踏板更厲害,直接給搞斷了…
彎腰把廢了的剎車踏板撿起來,高昂又抓起那個被‘分尸’的方向盤,左看看右看看,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我自己造成的?”
手機什么的完好無損地還在身上,儲物箱里邊的現金之類的一分也沒少,不像是有外人進來破壞過的樣子,更何況誰會沒事鉆到別人車里,把人家的方向盤還有剎車踏板給卸了?
圖什么?
想來想去,這個糟糕現場的嫌疑犯只有自己一個…
“昏迷前我好像發了一點力?”
隨著清醒時間越來越長,高昂逐步恢復了一些記憶,他是過來買菜的,順便收集一些氣味和聲音的樣本數據庫,期間還碰見了兩個扒手,還報了警,上車之后感覺很難受,于是就暈了過去…
至于昏厥的原因,他有一個不是很成熟的大概猜測,很有可能是大腦系統無法從一個嚴重系統錯誤中恢復過來,或其他層面出問題,以致大腦系統長時間無響應,而不得不重新啟動大腦,在計算機領域對于這種現象有一個非常形象的詞語:死機,也叫宕機。
其中‘嚴重的系統錯誤’,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大腦細胞無法處理太多的數據信息,從而實現的自我保護,于是他就昏厥了。
至于為何無法處理太多信息也很好理解,自己的大腦畢竟是產自地黃星,雖然也算精密,但是論開發程度肯定遠遠沒有達到百分之百,而自己的聽力和嗅覺都發生了變異,能接收到的信息數據容量用一次來衡量的話,只能是:海量。
一個普普通通的地黃星腦袋,就算經過變異,那也得需要時間來成長,忽然之間就接收到無窮無盡的海量數據涌入,等于說是讓一個八歲小孩去碼頭上當苦力。小孩扛不動怎么辦,只能地上一坐,裝死唄。于是大腦就宣布罷工,高昂就暈厥了過去。
至于如何‘重啟’的,也很好理解,雖然天氣還是陰天,但是畢竟是大上午,還是有陽光照射下來,等于說是給自己補充能量。再加上由于大腦死機,嗅覺和聽力系統臨時關閉,蜂擁而入的信息數據也斷了來源,等于說水庫里的水在慢慢減少,大腦能處理這些為數不多的數據,于是就重啟了。
活動一下手腳,轉動一下身體,感覺沒任何后遺癥之后,高昂才打開車門下了車,剛下車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好家伙,人山人海、鑼鼓喧天,不對,沒有鑼鼓喧天,人倒是真的挺多的,把他這輛車圍得嚴嚴實實。
還有個別人對著他指指點點,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猴子一樣。
掃視一圈高昂才發覺,原來這些人不是在說他,而是在討論他隔壁那輛車。
那輛車就是之前他舉報的那兩個扒手的座駕,此時已經被幾位警察叔叔給圍了起來,兩個扒手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只是偶爾抬頭掃視眾人的眼光之中,帶著一股狠厲。
“散了散了,沒什么好看的,趕緊回家做飯吧。”
其中一位警察叔叔揮了揮手,驅趕著圍觀的群眾,這些人圍著他們都沒法把人帶上車。
“小張,這兩個兔崽子偷了不少東西吧,我之前還丟過一個家傳的手鐲呢,你幫我問下,是不是他們偷的。”
“小張,我們家也丟了一個家傳的寶物,可值錢了,我給你說…”
張姓警官無語地看著這些大爺大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心里的吐槽已經能把他們給淹死了:
“家傳手鐲?我當片警七八年了,也沒聽你說過啊。”
“還家傳寶物,能不能編一個名字啊,人家還是手鐲,你這里連名字都沒了。”
雖然心里在瘋狂吐槽,表面上的和善卻一點兒都不能少,“劉阿姨,趕緊回家做飯吧,一會兒小雨回來又得跟你吵了。”小雨是劉阿姨的兒媳婦,婆媳那點事兒就那樣,張警官為這事不知道去他們家多少次了。
推著幾位大爺大媽往人群外走,張警官隨手發了一個短信,發送對象正是接警中心給他的尾號是0007的號碼。
“有空來一趟龍溪派出所,你舉報的線索很有用,抓到的兩個扒手是慣犯,有獎金。”
信息發出去最多只有兩秒鐘,張警官就聽到了一個很響的信息提示聲,生源來自那個剛下車的一臉莫名其妙的男子。
說句心里話,張警官是很嫉妒這個男子的,長得帥不說,身材還高挑,肌肉感十足,關鍵是還開著一輛MINI買菜車,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顏值高,還有錢,這種好事怎么就沒發生在自己身上呢?雖然自己家里也有幾套房,但是顏值和身材,是真的沒法比。
高昂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消息,“喲,還有獎金?”
人群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高昂這聲驚嘆聲立馬傳到了張警官耳朵里,張警官看看自己的手機,再看看高昂的手機,再一抬頭,就和高昂來了一個四目相視。
“你給我發的消息?”指了指這位張警官,又指了指自己,高昂慢慢走了過去,“這獎金有多少啊?”
沒想到張警官一臉凝重,一腳就踹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