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對不起,你不是百里茗
劉燁足足在病床上躺了兩天，被迫接受了好幾次全面檢查，才被陳醫生從醫院里放了出來。
出院的時候，百里茗來接他，穿的仍然是那套白襯衫格子裙的衣服，劉燁看她瞇著眼睛站在陽光里，閃閃發光的，就像一個小金人一樣。
好不容易擺脫了李醫生的絮絮叨叨，劉燁一出校醫院的門就感到松了好大一口氣，終于能正常的生活了。
“走吧。”百里茗淺淺一笑，自然地拉過劉燁的手。
劉燁眼瞼低垂，感受著手心里傳來的溫熱，心里面百感交集。這個幻境已經持續了三天了，但一點不穩定的跡象都沒有，反而愈發地真實，真實到讓他逐漸懷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才會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魔法。
“你相信魔法嗎？”兩人手牽手走在校園的林蔭大道上，漫步在楓樹的綠陰里，劉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問，但他就是說出了口。
“魔法？”百里茗微微抿著嘴，有些訝異地看著劉燁，“相信啊，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有魔法也一點都不奇怪吧。”
“相信啊…”劉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如果有機會，你想學嗎？”
“嗯？你怎么突然說這么奇怪的話？當然想學啊。”百里茗瞪大眼睛看著他。
“沒事，腦子撞壞了。”劉燁拍了拍額頭，主動轉移了話題，“我們出校吧，之前不是說要去迷糊烤肉嘛，很久沒見大叔了，去看看他。”
“你不是和那個大叔一直不怎么對付嗎？”百里茗斜著眼睛，瞳孔里透出懷疑，語氣擔憂，“難道這么一幢，你的腦袋真的出問題啦？”
“你就不能盼點好的。”劉燁白了她一眼，“我雖然不是很喜歡那個大叔，但是那是因為你在那兒工作，不是因為他人有問題。”
“真的，真的沒有壞嗎？”百里茗把右手貼在劉燁額頭上。
“壞了。”劉燁撇著嘴說，“完蛋了。”
“壞了也不一定是壞事呀，這樣你就不用參加那么多的實驗了，也可以不用那么累。”百里茗扭頭看向一旁的草坪，自動水龍頭正旋轉著給草地澆水，“我想，以我的能力，只要足夠努力，就算是要一直照顧你到老，也不會有問題。”
“你在說什么傻話。”劉燁握了握她柔若無骨的手，“不要瞎說。”
“不是傻話，是看到你突然那么做，嚇到了。”百里茗用力甩了一下頭，腦后的馬尾飛起來，不少發絲掛到了耳朵上，“誰能想到你突然就這么去撞石頭呀，我可從來沒想過你會離開。”
“我也一樣。”劉燁輕輕地說著，他也從來沒有想過百里茗的離去，在那一天之前，“從來不相信你會突然離去。”
“所以，不許一句話不說就突然走了。”百里茗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嗯？”
“就是如果要走的話，一定要好好地告別。”百里茗輕輕一跳，站上路邊的鎮泥石道，搖搖晃晃地牽著劉燁的手向前走，“不告而別的人是要受上頭懲罰的。”
“懲罰？”劉燁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心里一沉。
“嗯。”百里茗點了點頭。
“還是不要有懲罰比較好。”
“怎么？你已經有想法啦？”百里茗跳下石道，和劉燁面對面站著，微微前傾，注視著劉燁的眼睛。
“不是，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們兩之中有人不告而別，一定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這樣的話還要懲罰，是不是太苛刻了一點？”劉燁揉了揉鼻子說。
“難言之隱？”百里茗皺著眉想了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沒有。”劉燁兩手一攤，“絕對沒有。”
“嗯——好吧。”百里茗轉過身，留給劉燁一個窈窕的背影，“因為你在醫院待了兩天，我的生日都錯過了，作為補償，今天我想去哪你都得跟著。”
劉燁心頭突然一陣刺痛，百里茗的生日是3月24日，十年前他準備的生日禮物，一個手工拼成的八音盒，一直放在他的公寓里。
只是如今也已炸成飛灰了，嗎？劉燁停下了腳步，他現在越來越分不清這里到底是不是真實了。
“喂，你怎么不跟上啊？”
“沒事。”劉燁快步趕上，拉著她向學校東門跑去，心里默默計劃著路線，“抓緊時間。”
也許是感知到了劉燁的心意，百里茗選擇的路線是先到附近的商業街逛街，然后去看電影，把迷糊烤肉放到了最后。
百里茗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看見路邊的石獅子會傻傻地去學它的表情，大聲喊著劉燁讓他拍照。
在水果店里會把香蕉蓋在頭上當帽子，對著劉燁做鬼臉，然后被店員發現，最后和善地被他們請出來，同時不得不掏錢買下那串香蕉。
看到帥哥會開心地指給劉燁看，遇到好看的衣服會挪不動步子。
電影放到煽情的片段時也會感動到痛哭流涕，哭得一塌糊涂。
劉燁總是微笑著附和她，畢竟在這個世界里，雖然兩人外表年齡相近，但，他二十六歲，而她，只有十六歲。
兩人走在街上看著兩邊燈紅酒綠的世界，霓虹燈掩映著人群喧鬧的聲音，在路人的臉上畫下一個又一個暈圈。
廣場上的噴泉也沒有變化，有情侶站在環形的噴泉中等候著水幕升起，有人孤獨地坐在一邊，凝視著傘狀的小噴泉沉思，還有一只狗趴在了泉眼上，涓涓的水沖頂著它腹部的皮毛。
狗子享受地攤著舌頭，呼呼地喘著氣。
有人在拍照留影，有人在大聲喊著別人的名字，有人在大笑，有人在流淚。
劉燁坐在商場里的休息處上捂著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百無聊賴地掃視著四周。
百里茗在對面的店里試衣服。
他看到了店里的試衣鏡。
劉燁愣愣地看著那面寬大的玻璃鏡中自己的倒影。
鏡中除了他自己，空無一人。
幾個小時后，兩人來到了迷糊烤肉的店門前。
一如既往的陳設，只有五張桌子的小店和劉燁記憶中一模一樣，溫暖的蛋黃色燈光照亮著小屋，胖胖的豪斯大叔站在柜臺后邊，笑嘻嘻地看著玻璃門外的他們兩。
劉燁推開店門走了進去，和大叔熱情地打了個招呼，拍了一下他晃晃悠悠的肚皮，然后拉開最近的座位坐了下來。
望著百里茗在店里忙前忙后的身影，劉燁抿了一口檸檬水。
酸酸澀澀的，又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大叔笑呵呵地端上熟悉的烤肉套餐，劉燁用力吸了吸鼻子，不可思議的香味。
隱隱的鐘聲從落地窗外傳來，不多不少，剛好五下。
分毫不差，和回憶里的那些場景。
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烤肉上殘余著幾乎弱不可查的魔法痕跡。
劉燁一口一口地嚼著這世界上最好吃的烤肉，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滴在黑石烤盤上，點點滴滴逐漸匯聚成一汪小水洼。
百里茗伸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滾落的淚珠，淺笑著看著他，眼睛瞇成兩道彎彎的月牙。
劉燁哭得泣不成聲，淚流滿面，脊背一聳一聳地抽動。
他不想這么快離開，他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能不能，讓這一天過完。
能不能，明天還是一樣，太陽照常升起，溫暖的陽光會鉆進學生宿舍的被窩，把他叫醒。
陳思允還是會偷偷摸摸地帶吃的東西進圖書館，李文清還是會和他針鋒相對互相看不順眼，百里茗還是會笑著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上課，一起生活。
然而，這些都不會再出現了。
劉燁抬起頭望著百里茗，淚水模糊了視線，但遮掩不了他眸中的堅定，魔力像奔涌的潮水一樣在他的身體里重新流淌起來，燦爛的光輝從他身上迸發出來。
“你有話想說吧。”百里茗捋了一下劉燁被魔力沖擊得有些凌亂的頭發，慢慢睜開了眼睛。
“有。”劉燁吸了吸鼻子，擦干了所有的眼淚。
“說吧。”百里茗靜靜地看著他，她晶瑩透徹的黑色眸子里，倒映著兩團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圖騰，淡得幾乎看不見。
“對不起，”劉燁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每說一個字都費力無比，但吐字卻很清晰，他手一招，召喚出枯木杖對著眼前的人，“你不是百里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