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并非沒有把一件事情往離譜方向去想的“想象力”。
他想過這個女人可能真的有孩子,但相較而言,這個概率太低了。
可現在白霧發現,自己經歷的第一個記憶場景,就如此離譜?
“這個指南針,你說它是你的女兒托夢給你的?”白霧再次確認。
“是的,我睡覺之前它還沒有,醒來之后,我夢到了我的女兒…她告訴我…她不喜歡新的媽媽,她想我快點找到她!”張嫻這些話,對很多人說過。
官方的組織認定張嫻腦子有病。
于是張嫻也只能找一些不怎么靠譜的組織。
這段記憶,是一個女人再次被騙的記憶,真正的詭異糾察隊成員還在開會,調查張嫻的背景和過去,如何利用同理心,騙取張嫻的錢財。
現實是這樣的。
但記憶世界里,白霧截胡了。于是事情也有了新的走向。
“想來你的女兒,所有存在過的證明都不見了?照片也沒有?”
“照片有的…”
這倒是和白霧了解的不同,張嫻很快拿出了照片,的確是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
雖然是幼童的模樣,但看起來顯得頗有些智慧,有一種正常孩子不具備的,審視事物的眼神。
照片還有很多。
白霧說道:
“看來…沒有人相信你的照片是真實的?”
“是的,后來我就說,是照片上的女孩失蹤了…他們也答應過去幫忙處理,但不多久,這件事就仿佛忘記了。”
張嫻很痛苦的抓著頭發:
“他們甚至不記得我之前找過他們…我不管多少次去尋找他們,都像是第一次、我的確有些不清醒,有時候情緒會很大…但這都是他們逼的…我甚至覺得這個世界在阻止我尋找我的女兒!”
并非沒有存在過的痕跡…而是會不斷地遺忘。盡管人們的記憶會短暫的因為張嫻拿出證據,而改變看法。但很快又因為遺忘或者說記憶被清除掉,導致張嫻的處境重置了。
也難怪這段記憶會被放進記憶博物館,因為只有這樣的地方…大概不會被某種神秘力量,將記憶清除掉。
白霧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井六當初為什么要把那個裝著霧外世界信息的匣子,給到零號呢?
是不是就是因為…零號作為半機械生命,可以將記憶化為數據保存。不會被某種力量干擾?
七百年前,很多在外的盛國人逃了出來,成為別國的子民。
就有人質疑過,為什么那么多盛國疆域內的盛國人不逃出來。
是不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支撐他們想要逃出來的記憶邏輯?
同樣是抹除記憶,在白霧看來,后者的規模可比張嫻這個要大得多。
但性質一樣。
“我會幫你找到你的孩子,但這需要很長時間。”
“真的?你會不會…也是為了騙我的錢在敷衍我?”張嫻的雙眼滿是期待。
白霧相信,就算這個女人這么說,自己如果要錢,她為了女兒還是會給。
于是白霧搖了搖頭:
“我其實不是什么詭異糾察隊的,我只是截獲了他們的信息。”
“如果后面有詭異糾察隊的人來找你,不要相信他們,他們和你前面經歷的鬼誅會,探靈隊什么的沒區別。”
“你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瘋子,一個沒有女兒卻幻想自己有女兒的。”
“你對抗的力量很強大,空前強大,有些東西不是你能夠靠著執著改變的。”
“所以,請好好生活,熱愛生活,你還年輕,你還有其他的機會。但請放心,我不是要你放棄你的女兒,你的女兒我會幫你找下去。”
“只是別再往這方面花錢了,等著我找到你的女兒就行。”
張嫻看著白霧的雙眼,白霧這番話說的很真誠,但張嫻有些難受:
“你是不是…在騙我?你其實也不知道我的女兒去了什么地方!”
“你的女兒是不是跟你描述了她的新媽媽?”
“是的。”
“而且有了一個新爸爸,周圍都是一群孩子,你可能在你的女兒手上見過紋身對嗎?爸爸是醫生,媽媽是護士。”
每多說幾個字,女人的眼神就變得更驚詫,最后她顫抖的問道:
“你知道我女兒去了哪里!你知道我女兒去了哪里!你去過那里對不對!”
張嫻抓著白霧的肩膀,聲音歇斯底里。她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夠真正相信她的人。
因為白霧口中的這些信息,她的確知道。
白霧知道,張嫻已經相信自己確實見過那個地方。
他就像是在勸誡一個要自殺的人,但首先得與這個人“同理”。
只是白霧內心也很清楚一件事——她的女兒不會救回來了。
這次記憶最大的收獲,應該是這個指南針。
張嫻的女兒,大概有著某種強大的傳送物體的能力。
女兒將一個指南針偷了過來,這個指南針絕對是很重要的,女兒也顯然很聰明,資質絕對不低。
“還記得你女兒的紋身嗎?在手腕附近的。”
“我記得的!我記得的!是撲克牌一樣的紋案,方塊J。”
字母牌。
資質低于Q,但高于其他數字,不是小角色。
不對,如果是和白遠林銳一個時代的話,可以說是個非常厲害的狠角色。
白霧已經和兩個Q交手過。
在他看來,這批農場的字母牌,趕白遠和林銳那個批次的,差了太遠。
幾乎一個天一個地。
“但未必是一個時代的,也許白遠和林銳是更早的時代,不過相差不遠就是了。”白霧這么琢磨著,內心對這個方塊J有了一定的判斷。
然后他認真的說道:
“我會留意的,這個指南針我想要拿走,可以嗎?它能夠找到你女兒的位置,但那個地方過于危險,你去不了,只能由我去。”
張嫻點點頭,指南針是她的精神依托,但為了找到女兒,她什么都可以舍棄。
白霧又叮囑了一番:
“這不是一件短時間能完成的事情,張嫻,你要過好你自己的生活。”
“我…我只想找回我的女兒。”
“我會找回她,但需要的時間我也不確定,這個過程里,她也不希望你難受,設想一下,當她回來時,你已經因為折騰自己,身體出現了各種問題,那你們又如何一起生活?”
白霧也不多勸,這只是一場記憶,不是因果電話亭里改變歷史。
這一點眼睛也給到了確認。
他可以從記憶里順走一些東西,甚至改變身體狀態,但影響的,僅僅限于自己,以及記憶博物館內的記憶體們。
對真正的過去,沒有影響。
記憶博物館的制造者,利用一種很強的規則之力,創造了一個以人類記憶為藍本的小世界。
但與真實的世界并無多大關聯。這只是進入了記憶世界,而非回到過去。
否則,拯救世界這種事情,也不需要林銳的時空力了,倘使存在一個地方,能夠不停的在這個小世界里改變大世界的歷史,那這個世界再無危機可言。
六個井都不足為懼。
記憶博物館自然是做不到這些的,井六倒是做到過,但也代價巨大。
就如眼睛所言,這是博物館,除此無他。
白霧是將這個世界,當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所以雖然沒有必要,但卻有意義。
他希望張嫻能夠好好生活,漸漸因為重拾生活的快樂,而忘掉女兒。
白霧很快離開了這間屋子。
按照道理說,他可以選擇進入張嫻頭上的漩渦狀的”門“。
但白霧沒有這么做。
門內藏著張嫻的女兒,也許可以通過張嫻的女兒進入又一扇門,查到她女兒如何被農場給盯上的。
但這么做的意義,就偏離了最開始的想法。
關于農場,還有誰比白遠更了解呢?尤其是自己得到了指南針。
白霧沒有莽撞,很清楚,自己沒進入一扇門,都得舍棄一部分記憶。
對他而言,記憶很寶貴。
2094年的食城,一切還很繁華。
離開了張嫻所在的公寓后,白霧就在這片記憶世界里,尋找下一個合適的門。
他自然是先去了網咖,在前往網咖的路上,白霧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有許許多多正常人的備注。
這些人后來有的死了,有的成為了惡墮,白霧甚至在想,這個世界會不會見到林銳的爸爸媽媽?
可惜無法影響到現實世界的林銳,否則就能提前預知,打破閉環。
除卻許多行人,便是許多下一個場景的入口——門。
漩渦狀的門漂浮在每一個人的頭上。
白霧想了想,如果不清楚規則,且好奇心很重的人,一旦進入這個世界,很快就會迷失,說不定就會將對自己很重要的記憶,拿去交換一些無關之人的記憶。
這也堅定了白霧慎重選擇的想法。
絕對不要輕易開啟一扇門,而是要想辦法用最少的“進門”,找到那個修建方舟之人,問清楚一切。
不過很遺憾,記憶世界里,就像進入了高塔一樣,使徒無法和零號建立聯系。
好在使徒除卻戰斗,也有一些白霧也能夠掌握的簡單功能。
雖然做不到零號那么神通廣大,但白霧黑進一間七百年前的盛國網咖,很容易。
他就坐在網咖外的長椅上,拿著高塔風格的手機,假裝在看手機,實則在利用使徒與這個世界信息網絡的鏈接,查找自己想要的消息。
盛夏的食城還是很熱的,網咖內很涼快,但外面的長椅很熱。
以至于白霧像個…神經病。
不過白霧覺得四十二度,可以叫氣溫宜人了。畢竟他的塔外首秀,就是極溫區域。
他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開始搜索起來。
船。游輪。方舟。
這些字眼白霧都試過,彈出了大量信息,由使徒進行篩選后,也依舊無法找到有用信息。
最終白霧確信,這幾個詞都不是關鍵字眼。
白霧下一步搜索了井三,農場,甚至搜索了高塔,白遠,序列這些東西。
但是沒有意義,這些詞雖然會彈出一些關聯搜索,但都和白霧想要了解的東西無關。
不過白霧沒有放棄,開始大量搜索有關于巨型載具相關信息,讓使徒分析出人類歷史上最大巨型載具的制作地點。
這個過程很漫長,即便是使徒這樣的工具,計算如此龐大的信息,也需要篩選過濾很久。
白霧則在這個時候,準備將各種時間線梳理一遍:
“2128年高塔才關閉,現在是2094年,是高塔時代開始的三十二年前。”
“方舟很大,而且是兩艘,尤其是我遇到文灝的時候,方舟已經建好了。那么人類現在的文明制造如此巨大的載具,必然不可能悄無聲息。不過我得想想——”
“到底還有什么信息是我遺漏了的呢?”
白霧認真的思考著。
“我現在知道的是,井六和井四在這個時候還沒有誕生…他們應該是以‘蛋’的形態存在于‘井’中。”
“就和燈林市那批科學家一樣,在井四的眼里,這是一種安全的狀態。”
“而高塔已經誕生了,高塔的怪物也被封印了。高塔的怪物無法在高塔內感受到外界,自然也不可能創造六個井。”
“所以我可以合理假設…在井誕生的時候,也就是高塔怪物誕生的時候,它就已經發現了一個威脅——高塔制造者。”
“對了,它說過,他們本是同源…”
“就像是一個是井,一個是逆井。高塔守護者要殺死高塔里的怪物,但殺不死,只能以高塔將其封印。”
“不過怪物也留下了后手,這個后手就是六個井字級怪物。嗯,這樣就合理了很多。”
“井字級怪物都在蛋中,他們按照破殼的順序排為井一到井六。”
“白遠說過,他見過高塔的守護者。而白遠來自于農場,所以白遠是不可能早于井一的。”
“這就是說…高塔守護者還活著…”
“那么以他的實力,為何不…解決掉幾個蛋殼中的井呢?”
“他制造了序列,制造了高塔,可以說是扭曲時代絕對的神,實力恐怕比我在百川市見到的井四還強大許多,是真正的‘起源’。”
“這樣的存在,如果以高塔封印了怪物,不可能不知道高塔外,還有六個井字級的爪牙。”
一番思緒整理后,白霧漸漸有了眉目。
“除非他…什么也做不了,封印怪物的代價頗為慘烈,以至于他不得不等到扭曲濃度到了一定程度,才能以意識形態,在白遠林銳這批覺醒了反抗意識和稀有力量的人身上…下賭注?”
白霧的推測已然接近真相,他倒是很希望白遠能夠出來解答。
但白遠沒有出現,進入這個場景前,白霧就覺得白遠該出現,然后一臉得意的跟自己顯擺知識。
可是沒有,這次白遠安安靜靜的。
就在白霧想著是不是這個區域有某種限制的時候,使徒給到了情報——
疑似有人類史上未知巨型工程在黑金島展開…
黑金島?
白霧點進去看了一下,是七個月前的新聞。黑金島是一塊荒島。
島上幾乎沒有進行任何開發。給出此篇報道的記者,也只是即興聯想。
但有趣的是,這篇報道是使徒在暗網中得到的。也就是市面上——無法得到的報道。
白霧想到,如果井四都沒有誕生,那么井五井六自然也沒有誕生,或者說——沒有孵化出來。
高塔時代三十多年前的黑金島,還真有可能是某個秘密基地。
這一下子,探索范圍縮小了很多,一個計劃不可能沒有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不可能沒有家人。
通過家人的“門”找到找到相關工作人員。
再通過工作人員的“門”,能找到工作人員的上級,找到工作人員的上級,就能夠通過門,最終找到項目的負責人。
這個負責人,絕對認識是認識方舟制造者的。
“有點眉目了,但這只是有了方向,在這個方向為前提下,我得找到最短的路線,也就是穿越最短的門…損失最少的記憶來找到他。”
白霧皺起眉頭:
“一定還有線索,一定還有什么,是我忽略了的。我不能只靠這些記憶,還得結合我之前探索的記憶…”
白霧的大腦飛速轉動,十來秒后,白霧睜開雙眼:
“等等…我忽略了一個關鍵點…一個一直以來我都想錯了的地方!”
“初代面具怪人雖然出現在了高塔關閉前的時間線,但那個時候,他已經很滄桑了…”
“當他把面具交給林銳的時候,說出的那些話,仿佛已經與扭曲戰斗了很久很久…”
白霧陡然間興奮起來。
是了,沒有錯。
面具怪人活躍的時間給了他一個誤導!
事實上初代面具怪人和白遠出來活躍的時間,也許非常早。
白遠也說過…他和林銳一起去過其他國家,也因此有了某個趙氏富豪。
“如果我順著尋找黑金島巨大工程的計劃去找,或許真的可以找到這個方舟締造者。但穿過的門太多,我的記憶根本經不起損耗…”
“記憶世界里的每個人,雖然遵循記憶的軌跡,但方才我已經證明了,他們不是npc,是這個世界真真切切存在的人類…”
“如果我擾亂了記憶,他們有著自己的行為邏輯…形成一段新的記憶…”
白霧從儲物袋里拿出了面具。
他的雙目有光:
“換一個思路,為什么要我去找別人,而不是別人來找我呢?當他看到這個面具的時候…他一定會來的!這樣一來,我不需要穿過任何門…所以這個迷宮,是存在最優解的!”
白霧還真沒有和農場版的面具怪人交談過。
只是在江依米的筆記里,見到過江依米和初代面具怪人的對話。
而要讓自己手里的這個面具被人知曉,太簡單了。
以他現在的能力,制造一兩起轟動世界的新聞都不難。
很快白霧的腦海里就有了計劃。
白霧拿著面具,喃喃自語:
“希望這個時代的你…已經有了面具。也希望這個時代的你,知道關于這一切的真相。”
現實的世界里,他已經無法再見到林銳,但至少在記憶的世界里…
英雄永遠不死。
(晚上可能會有一更,薛定諤的一更,不要期待。因為大概率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