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老謝,你翻譯翻譯什么叫新時代

　　離開了第三層后，巨大的升降梯里，白霧思考著兩件事。

　　“隊長現在還是沒有回來，按照時間來算，他已經在塔外生存了七十天。就算我飲下井水后魂游的十幾年里，也很少有這么長的連續時間…”

　　如果谷青玉死了呢？

　　這個說法在白霧對簡錫講到的時候，白霧并非無端端的舉出這個例子。即便對隊長有絕對信心，七十天的時間，他也無法不去擔憂。

　　但塔外浩瀚，又該從何處尋找？隊長如果還活著，七十多天…他到底怎么堅持的？

　　會否又有奇遇？

　　第二件事。

　　自從飲下井水后，白霧就發現，自己已經可以掌控惡墮的力量。對付井五井二時，他用過湮滅黑洞。

　　這意味著井水扭曲了一個界限值。

　　這個界限值，讓白霧處于一種不是半惡墮，但具備著半惡墮能力的狀態。甚至…還有更多的可能性。

　　紅蓮業火，惡墮詞條，甚至守護靈，這些本不可能出現在高塔里的東西，白霧發現自己可以盡數使用。

　　只是使徒還是無法與零號在高塔里建立連接。

　　零號的科技，能夠在塔外建立通訊，但高塔的位置似乎過于遙遠？

　　白霧沒有思考太久，很快就來到了第五層。

　　謝英杰與王玨，還有鄭由，即將與他展開一場對話。

　　就像數百年前一樣，大家殺死了對手，然后開始商量如何瓜分這個世界。

　　白霧覺得很無趣，但必須得去。

　　他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便趕到了謝家科技大樓內。

　　鄭由，王玨，謝英杰已經在這里等他們了。

　　白霧從出現到解決龐家，再到解決秦家與柳家，幾乎沒有耽擱時間，如今龐家的兩個人，死活不知，龐海與龐黎，被該隱拿走。

　　至于拿去做了什么，白霧不在意。

　　謝家科技大樓第二十二層，白霧，王玨，謝英杰，鄭由，呈四角坐位。

　　精細畫質的3d影像儀上展示著高塔下三層的慘狀。

　　在白霧的面前，有著一份接管秦家的企劃書。

　　白霧沒有翻開這份企劃書，看著包裝，確信這東西早就存在了。

　　鄭由說道：

　　“就不要耽誤正事了吧，我們直接進入主題？”

　　謝英杰看了看白霧。

　　白霧大概猜到了這個主題是什么，他沒有立馬發作，很平靜的點點頭說道：

　　“我以為我的事情完了，但現在看來，你們似乎有別的事情安排？掌管秦家生意的企劃書，給我這么一個平頭百姓看，不合適吧？”

　　鄭由順勢接話：

　　“沒有不合適，高塔歷來由強者掌管。我們當初也是從七十二個人里，一路淘汰下來。”

　　“如今你已經擁有了凌駕統治者之上的實力，又是你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你的形象很利于我們構建新的政權。”

　　白霧微笑著點點頭，沒有讓真實的想法暴露出來。

　　此刻下三層，無數尸體在燈光下腐爛，但科技大樓內，他已經舒舒服服的坐著，與這些人上人開始商討領地劃分了。

　　這種魔幻，白霧的確不曾體驗過。

　　他沒有表現出任何厭惡，因為他還想知道，這些人真正的想法。

　　王玨說道：

　　“既然開門見山了，那我也來提出我的觀點，各家在下三層的產業，幾乎都在這次暴亂里，毀于一旦，但我們都有保留計劃副本。”

　　“我的建議是，之前的領地劃分，還是按照之前的來。但龐家的，柳家，秦家，鐘家的，我們得好好規劃一下。秦家，柳家，給到白霧一人，我們三人，繼承龐家和鐘家的，如何？”

　　王玨認為這次分蛋糕，自己的方案誠意滿滿。

　　鄭由也很滿意這個方案。

　　白霧是一定哄的。

　　他看出來了，鄭岳當初給到的建議很對，沒有徹底站隊秦家，果然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這個年輕人實力過于強大，已然改變了以往均分天下的格局。為了讓統治繼續下去，只能選擇讓利。

　　但如今八家損失了四家，就算白霧一人獨占兩家，總的來說還是賺的。

　　于是鄭由很快說道：

　　“我認為這很合理。謝教授，你呢？”

　　謝英杰沒有說話，他沒有避害，沒有無限化勁，既沒有躲過危險的直覺，也沒有承受危險的身體。

　　但他比這里的人都了解白霧，他很清楚，現在笑瞇瞇的白霧，很危險。

　　“我不知道，白霧的一切意見，便是我的主張。”

　　老狐貍。

　　鄭由和王玨心中同時閃過這個詞。

　　不過二人的表情都很和善，同時看向白霧：

　　“如果你覺得不滿意的話，讓利出鐘家也可以，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將高塔的大部分權力和生意交給你，我們認為是對高塔的負責。七百年來，高塔可從來沒有英雄成為統治者，你的出現，一定會加速下三層的重建。”鄭由很誠懇的說道。

　　白霧笑出了聲：

　　“這場戰爭，死掉的人恰好都是與我關系不算過于密切的，方才前往第三層收尾的時候，我發現骨干們活的好好的。想來是你們兩家，有意幫忙了。”

　　鄭由和王玨心里輕松不少，只要白霧愿意承這個情，那就是一路人。

　　既然是一路人，生意談起來就不需要忌諱。只要生意談好了，和氣生財了，白霧非但不是敵人，反而可以做成自己的擋箭牌。

　　于是接下來鄭由開始說出了詳細的分配方案，哪家擁有哪家產業，哪家負責管理哪片區域，哪家負責處置何種事務。

　　下三層的哭聲并沒有因為光芒到來而停止，惡臭的尸體里蛆蟲翻滾，不少建筑的焦煙并依舊飄蕩。

　　小女孩走在路上，早已沒有了父母的蹤影，所謂光明降臨，不過是將那層被黑暗幕布遮住的恐懼，暴露在了人們的視線里。

　　王玨是一個善于察言觀色的人，尤其是她有著避害的能力，此刻她沒有感覺到白霧的不對勁，這讓她越發確信，這場生意是能夠談的。

　　直到鄭由最后說道：“調查軍團也可以改改，要不改成探索軍團也行？反正還是歸你管。”

　　這之前，餐飲業，制造業，監管業，銀行機構，鄭由給到了很詳細的方案，他很興奮。

　　權力的擴張，總是讓人興奮的。

　　可就在鄭由和王玨都高興的時候，白霧的臉色漸漸平靜：

　　“我感謝你們的關照，讓我的朋友能夠活下來。而就在今天，我確定了一件事。”

　　王玨心里一咯噔，總感覺白霧的話鋒會變。

　　果然，她的避害這一次沒有讓她避害，不好的預感應驗了：

　　“原來統治者殺起來…并不是太難。”

　　鄭由臉色一變，馬上又堆起笑容：

　　“哈哈哈哈哈…白小友確實是這些年來罕見的奇才。”

　　“也許吧。我雖然不后悔我的選擇，但三十天來發生的事情，讓我有了新的領悟，既然統治者沒有那么難殺，我為什么不殺了你們呢？”

　　白霧的雙手交叉著，用一種白遠式的笑容看著王玨與鄭由。

　　謝英杰還是面無表情，沒有情理之中的從容，也沒有意料之外的驚愕，他就是鐵著一張臉，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白霧說道：

　　“兩邊押注真好，如果我沒有回來，今天你們還是會坐在這里，對象從我變成了秦業。你們會商量如何瓜分宴家鐘家和謝家。”

　　“然后詳細的羅列出各個家族負責的事務，產業，區域。真不錯。我甚至在想，你們會如何形容這一天呢？”

　　“啊，或許未來你們會稱一天為高塔的新時代？”

　　“真是諷刺。人類文明的列車終于從隧道里駛出，但是乘客們哪里知道，鐵軌是圓的，所謂進入了新時代，其實只是回到了舊時代的起點，所謂的變革，沒有任何體制上體系上的變動，只是高高在上的五個人，換了坐位。”

　　“有的人位置丟了，有的人位置寬了。這就是新時代？如果我家隊長當初尋求的變革，就是將統治者的屁股換個位置，那這也太侮辱他這樣的英雄了！”

　　“老謝，你給我翻譯翻譯，什么叫新時代？”

　　白霧一番振聲的發言后，看向了謝英杰。

　　謝英杰現在已經很清楚白霧的想法：

　　“難道會有人不知道什么叫新時代？”

　　“我就是要讓你給我翻譯翻譯，什么叫他媽的新時代！”

　　巨大的重劍“嫉妒”被白霧狠狠的砸在了這精妙的3d投影桌上。貴重的投影桌瞬間出現巨大的裂痕。桌上呈現的城市劃分圖瞬間失去了光影。

　　王玨和鄭由竟然被震懾到了。

　　謝英杰說道：

　　“新時代，應當是階層的重建，制度的優化，權力的再分配，固有階級壁壘被打破。而不是一場舊時代的復刻。”

　　“這他媽才叫新時代。”白霧拍掌。

　　王玨和鄭由內心涌現出不安。

　　“王玨，鄭由。盡管你們是兩邊下注，我很討厭這樣的人，但我的朋友的確因為你們而活，看在他們的份上，我不會殺了你們，甚至我可以保住你們的位置。”

　　“但在你們建立出一個新的，讓我認可的體系之前，最好不要想著瓜分財產。所以接下來，不如由我來分配分配，關于高塔下三層的重建工作，關于戰后的賠償。”

　　“人才選拔的制度由謝家和宴家負責，你們王家和鄭家的生意可以保留，至于其他幾家的，我并不在意，你們要吞并也好，交易也罷，與我無關，高塔的未來我也毫不在意，但從今日起，你們不再是高塔里的皇帝，充其量，你們只是擁有著更大權力的經營者。”

　　白霧站起身，這場無聊的會議對他而言到此結束。

　　鄭由的額頭上，竟然滲出了冷汗。

　　白霧認出了王玨，盡管與王玨最早見面的時候，王玨帶著面紗。

　　但普雷爾之眼面前，沒有偽裝。如果有，那也是普雷爾之眼的謎語包裝。

　　白霧站在王玨身旁：

　　“你的天賦序列很有趣，避害。那么你猜猜，我現在會殺你，還是不殺你？”

　　王玨瞳孔一顫。

　　那股實質性的殺意讓她有些窒息，她毫不懷疑，白霧下一秒會拔刀。

　　避害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效果，她竟然完全感受不到白霧的傾向性。

　　一向靈驗的直覺，竟然完全起不到作用。

　　白霧拍了拍王玨的肩膀：

　　“記住一點，我白霧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我說過，我會感恩你王家保住了我的朋友。但這個情分，只生效一次。”

　　白霧走了。

　　王玨忽然感覺到后脊發寒。

　　這個男人仿佛已經無法感知其因果，在他問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簡單到就連謝英杰和鄭由都知道的問題時…

　　王玨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回答。

　　她在那么一個瞬間里，是真的相信一件事…白霧會殺了自己。

　　白霧離開之后許久，這間屋子終于打破了沉默。

　　鄭由苦笑道：

　　“原以為這場博弈，你我才是最大贏家，可現在看來，機關算盡卻是求而不得。”

　　“你一直知道他是什么人。”王玨看著謝英杰，這目光竟然有些幽怨。

　　謝英杰已經很少有“爽”的情緒了，不得不說，此時此刻，他看著王玨這樣的眼神，竟然有一種比殺死秦業更爽的感覺。

　　“是的，我一直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你們以為他建立避難所，擊殺統治者，是為了獲得權力。”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他是一個游俠，他可以跟我們一樣，毫不在意底層人的生命，但這種不在意，本質上有區別。他是我身無拘，而我們是麻木不仁。”

　　王玨沉默，鄭由想著自己家小子的變化，仿佛漸漸明白了。

　　也許正是這樣的人，才會讓鄭岳那個懶小子，游說了自己一晚上。

　　他忽然覺得很諷刺，自己做了七百年的墻頭草，卻不如自己家的小輩看得透徹。

　　“白霧他，跟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他或許不是英雄，但也絕對不是一個權謀者。”

　　王玨有些不甘心，但這種不甘心最終被恐懼壓制。

　　“到頭來，你才是最大的贏家。”

　　“如果你還抱著贏家的想法，你就永遠無法和白霧這樣的人做朋友，我謝家不是贏家，我謝家只是白霧的朋友。僅此而已。”

　　謝英杰站起身：

　　“但有一點，你至少說對了，新的時代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