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英雄的傳承
七百多年前的食城街巷里，由怪物與人類發起的生死逃亡展開。
在看到有個白癡宛若自暴自棄一般停止逃跑、甚至主動吸引怪物目光的時候，這群學生里有人狂喜，也有人鼻子一酸。
但沒有人停下腳步。
不管是為了單純的不想死，還是不想辜負某人的心意，他們都沒有停止奔逃。
這只蜥蜴一樣的怪物跑的比他們更快，這群學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跑進某個地形復雜地方躲起來——隨后期望這著這只怪物去尋找新的獵物。
在拔腿狂奔的時候，就有人在預感到，或許很快就聽見林銳的哀嚎，又或許…他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來？
正當他們這么想著的時候，一股強烈的震動感傳來。
跑在最前面的程詩詩腿一個不留神忽然間摔倒，她下意識的回過頭，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巨大的震動連續傳來，讓整個街道宛若遭遇了輕微的地震一般，所有人都以為是更強大的怪物出現，下意識的因為害怕回過頭一望。
隨后每個人的表情都和程詩詩一樣，被驚愕定格住。
那只巨大的蜥蜴，正被一個帶著面具，穿著黑色長袍的怪人，用蠻力抓住其尾巴，不斷地重復著著摔打的動作！
他們不知道這只蜥蜴承受的痛苦，但看著地面塌陷的裂痕，便明白了這個面具怪人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可怕——
那股讓大地也震顫的力量，竟然是一個人類造成的！
蜥蜴惡墮準備發出尖銳刺耳的叫喊，這是一個與聲波有關的稀有詞條。
但聲音還來不及傳出來，就被面具怪人預測了動作，明明是人類的手，卻如同開膛破肚的利斧一般，輕而易舉的破開了防御，直接穿進了蜥蜴如同被甲胄覆蓋的喉嚨，扯斷了它的發聲帶。
這血腥的一幕讓一眾學生膽寒，卻又涌現出了強烈的生的喜悅！
他們只感覺眼前的一切過于震撼。
“這是…這難道是…”肥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面具怪人真的存在？那個傻…林銳他一直相信的東西，竟然是真的？”
“太強了啊，這就是英雄嗎！太強了啊，哇呼！”水哥舉起球棒，表達著自己的興奮。儼然忘記了平日里對面具怪人嘲弄最多的便是他。
看著蜥蜴被碾壓式的打敗，以及那個所有人都很熟悉的面具，他們終于相信奇跡降臨了！
林銳涕淚橫流，這一刻他激動地想要抱住白霧的大腿，看看自己是不是因為即將死去，而看到了幻覺。
直到蜥蜴的身體散發出血腥惡臭，直到白霧轉過身，伸出了另一只干凈的手，將林銳拉了起來。
他才終于確信面具怪人真的出現了！
“你…你真的…真的是面具怪人嗎？”
林銳哆哆嗦嗦的，看起來比見到惡墮還要害怕，但他并不是在恐懼，而是興奮地無法抑制自己的身體。
“如假包換。走吧，我們一起過去，跟你的朋友們說說情況。現在這個城市很危險，你們想要活著，還得學會自救。”
林銳只感覺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
這種幸運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的。
被自己所信仰的事物所拯救的感覺，大概就像是所有如同霜雪般的苦澀記憶，忽然全部變成了金色的陽光。
白霧能夠理解這個孩子心里的溢出的幸福感。
在前世里，他也喜歡看奧特曼，雖然每次被父親虐待之后，他嘴里重復念叨的都是怪獸的名字。
那個時候，他也是希望自己能夠被拯救。
他還記得有一次，因為實在捱不住不被父親認可的難過，他撥出過一通電話。
那是特攝劇里宇宙警備隊的電話——一個根本打不通的空號碼。
說來這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明明那個時候，在父親變態的教導下，他都已經比很多同齡人出色了。
明明內心也知道，有些東西是不存在的，可他還是鬼使神差的打了一通電話。也說不出個原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什么。
這也算是他年幼時，為數不多的比較孩子氣的舉動。
后來的許多事情也表明，不會有人來拯救自己。只有不斷的完成父親的要求，忍受乃至習慣各種痛苦和折磨。
然后尋找一個機會，遠離那個男人。
童年沒有人救贖他。青澀的少年同樣沒有人救贖他。
可偏偏他就是能夠懂這種被人救贖的感覺。
后面的事情便是一群人興奮的沖了過來，每個人都因為被拯救，因為見到不可思議的存在，有著一大堆的問題想問。
比如為什么前面幾年面具怪人消失了。
白霧不知道原因，他哪里知道有個喜歡戴笑臉面具的怪咖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的原因。
內心深處，他傾向于那個面具怪人死了。
但對這群沒比他小多少的歲的學生，白霧還是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在你們不知道的遠方，還有更需要我去保護的人，我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而已。”
這個謊言輕易的騙過了所有人，林銳感動不已，因為英雄從來沒有懈怠，只是在別的地方做著類似的事情。
他慶幸自己沒有放下那份幼稚。
真相其實很殘酷，可這里不需要真相…構建起這個世界的，只是一個執念。
在回答了許多問題后，白霧知道，這個世界很快就要消散。
歷史并沒有改寫，但至少在這個電話亭世界里，他希望這個普普通通的少年，能夠盡可能的活下去。
他們問了這么多問題，卻沒有人對林銳說一聲謝謝。好像林銳沖上去擋住怪物并不值得尊敬。
因為真正的面具怪人出現了，輕而易舉的瓦解了這次危機。所以連帶著那個傻子的努力，都變得廉價起來。
想到此，白霧拍了拍林銳的肩膀：
“今天的英雄不是我，如果不是你擋在大家面前，大聲的呼喊，也許我不會趕到這里。你很勇敢，記住今天愿意為了朋友們赴死的決意。”
“我只是一個象征，我出現在這座城市里，也許人們會又燃起希望，可我離開之后呢？或許不久之后，他們又會對著別人內心的信仰加以嘲弄。畢竟不是每一次，我們都能被他人拯救。”
白霧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這個世界正在一點點死去，還有很多地方有著更為扭曲邪惡的怪物在肆虐城市，還有很多弱小的人類在等待著救贖。很遺憾我不能時時刻刻的跟著你們，所以你要變得更厲害一些。面對危險要更冷靜沉著。”
“不要害怕惡墮與絕境，要用勇氣與智慧去面對。這個過程或許會漫長，但當你能夠適應過來的時候，你就已經是英雄了。”
面具之后的那張臉，完美的契合了人們對英雄的幻想。
這一刻的白霧笑容溫柔如春風，他輕輕的將面具按在了少年的額頭上：
“這個面具我就交給你了，從今天起，你要擔負起保護他們的責任，能做到嗎？”
卑微的男孩在這一瞬間長大，仿佛是一輩子全部的運氣全部用光，明明應該帥氣的接過面具，卻還是忍不住一邊點頭一邊流淚。
于此同時，白霧發現周圍的人對林銳的目光也有了變化。
他們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所有人都在想著自己活命的時候，是林銳擋在了他們面前。
場景里的事物，再次如同拼圖一般消散。這代表著林銳的執念已經消解了。
白霧不知道這個少年能否帶領這群人活下去，畢竟他們沒有前往高塔的資格。
按照歷史的客觀規律來說，他們最終會死。
但至少從此時此刻起，在電話亭這個平行世界里，他成了面具怪人的繼承者，無關強弱，只有決意。
在意識即將從這個世界脫離，回到電話亭的時候，眼睛又開始加戲了：
我和宇宙之間有必然的聯系嗎？宇宙有沒有盡頭？時間有沒有長短？過去的時間從哪里消失？未來的時間在哪里停止？我在這一刻提的問題，還是你剛才聽到的問題嗎？因和果是很有趣的事情，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改變了因，還是改變了果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改變了因，果也一定會跟著變化。
又是一段奇怪的結語，不過也無所謂，這眼睛的風格他早就習慣。
白霧的意識很快回到了現實。
現實里，電話亭在一點一點變得透明，逐漸消失，他又一次完滿的解決了一通來電，但縈繞在耳邊的，并不是周圍此起彼伏的電話聲。
而是尹霜的低語：
“白霧…電話亭怎么消失了？”
“醒了？我們現在玩的游戲叫金牌客服，電話那頭的人，會向我們求助，或者出一些難題，只要能夠解決好他們的需求，電話亭就會消失。”
白霧依舊背著尹霜，尹霜白皙細長的胳膊挽在白霧脖子上，她的意識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就像是記憶里的痛苦，還有著些微的殘余。
白霧倒也不在意，準備前往下一個電話亭。
“跟我講講，你在電話里遇到的事情。”
提出這個要求的不是白霧，而是尹霜，白霧原本也想問問，尹霜到底接了怎么一通電話。
不過女士優先，他一邊背著尹霜，一邊用極為凝練的語言，講了兩個電話亭里遇到的事情。
尹霜聽著白霧方才經歷的故事，眼神復雜。
“原來是這樣的嗎…希望在電話亭的世界里，他們能夠善終。”
“嗯，就是這樣的，奇了怪了，這些電話怎么忽然不響了。”
在白霧解決完第一通電話后，很多電話一起響起，這個感覺，就像是不小心給了路邊一個乞丐一枚銅錢，結果一大群乞丐蜂擁而入要求他行行好。
但解決完第二通電話后，白霧發現周圍所有的電話都不響了。
眼睛沒有給到回答，這種事情他也猜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便和尹霜開始往前走去。
好在他也比較好奇，尹霜到底跟誰通了電話，便問道：
“你身上的負面屬性已經消掉了，現在我兩都有通行的時間。”
“謝謝你。”
“聽你這有氣無力的，那通電話里到底經歷了什么？怎么感覺像是受了很重的傷一樣。”
“其實也沒什么…夢境嘛，有些感覺會比較真實，做噩夢了醒來之后就會有一陣子余悸。”
不待白霧繼續提問，尹霜說道：
“白霧，你真的失憶了嗎？”
“為什么這么問？”
“是因為小時候有什么痛苦的經歷，因為不愿意回想起，所以失憶了嗎？”
“我給你講個笑話。”
“笑話？”
“嗯，你知道孟婆湯嗎？”
“人死之后轉世投胎前要喝的東西，能夠忘卻前世的一切？”
“對，就是這個。孟婆在地府工作了無數年，有一天她不想干了，便對頂頭上司閻羅說想辭職。閻羅就說，辛苦你了，工作了這么久，喝碗湯吧，喝完之后就去人事處辦離職手續。結果孟婆喝完了湯，就忘記了自己要辭職了，于是就這么一直循環著，無數年來活得跟個勞模似的。”
“這…不好笑，好冷。”
白霧說道：
“人很難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么，我給你表演個魔術，讓你忘掉你欠我的五百塔司。”
“我什么時候欠你五百塔司了？”
“你看，魔術生效了，你已經忘記了。”
這次尹霜笑了。
白霧也跟著笑道：
“我不喜歡跟人談我的過去，沒有的東西怎么談？我確實不記得我之前經歷了什么。”
這句話也不算絕對的假話，至少這具身體的記憶，白霧的確沒有。
天曉得這九分顏值的軀殼，怎么混到了小乞丐的份上，最后還被人賣去賭場做奴隸。
尹霜回想著電話里的內容，猶豫著該怎么跟白霧說。
他們的時間還很充裕，從很遠處，他靠著強大的伴生之力，聽到了電話聲。
白霧倒是挺期待下一個電話會把自己帶去哪里，前兩個電話，似乎是在表明這里是一個即將被徹底放棄的港口城市。
而港口，正是塔前時代，無數人滿懷希望的方舟計劃登船點。
文灝和林銳的時間點也對得上，只不過一個是登船被父母拋棄的小孩，一個是沒有機會登船，跟著一群朋友在城市里游蕩搜刮生存資源的學生。
他們到底為何變成電話亭，還是一個未知的謎題。得通過接聽更多電話才能知道：
“對了，你到底接了一通什么電話？說出來我幫你分析分析，也許能夠盡快找到這個區域的問題。”
尹霜說道：
“你放我下來吧，我不需要背著了。”
白霧放下尹霜，他感覺尹霜的態度怪怪的，尹霜看著白霧，下意識的想到了那個變態中年男人的話——
白霧，你真是一件失敗的作品。那是白霧的父親嗎？如果是的話…當時的白霧一定很難受吧？或許這句話比那些針刺更讓他痛苦。
她很害怕勾起白霧不好的回憶，可幾番斟酌后，尹霜覺得這通電話很奇怪，不管從各個角度來說，自己都應該告訴白霧，讓他來分析原因。
于是車沉默了幾秒后，她輕聲說道：
“我接到了你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