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鬧劇
蔚成來到城門上時，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他俯身下望去，見到前方火光沖天，以及各種攻城器械時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
撞車、云梯、壕橋、巢車、投石機…等一眾大型攻城器械整齊的被擺放在離護城河百步的距離開外。
成各種方陣的西涼兵正在吶喊，叫陣，辱罵…
“怎么會這樣？半天的時間他們怎么可能做出這么多的攻城器械？”身旁一個警衛軍在那自言自語，神色驚恐道。
蔚成轉過頭，他認得此人，是原先監察院另一組的隊長。
羅有田雙手背負，臉色陰沉。
“看來這西涼兵應該是早就想拿下白帝城了，這些東西肯定是藏在林子里。”
魯爽站在城墻上左右來回踱步，急的如產房外焦急等待的父親。
他突來到羅有田身邊，問道：“如果我們現在把宋棄疾抓起來送給那王九，能阻止他們攻城嗎？”
蔚成聞言，神色一變，目光轉向羅有田。而后又左右瞧了瞧，竟然是沒有發現宋棄疾在這城樓上。
而在場的警衛軍也沒有一個是他看去覺得陌生的。
“嗯？莫非他帶著自己的人跑路了？”正在蔚成心底疑惑時，突聽到有人喊道：“宋幫主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轉過頭，朝城門處的階梯口望去。
“大家晚上好啊！都來得挺早的嘛！我帶了宵夜來，一起吃點吧！”
城樓上的眾人被他如此悠閑的神情給驚呆了。
魯爽哀嚎道：“哎呀…我的宋幫主唉，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快想想辦法，不然我們就都性命不保了。”
羅有田在心底問候了對方幾句父母是否安康，他精心布局的計劃如此流產，讓他很是窩火。
這天殺的宋棄疾不僅自己作死，還要拉著他們全部去陪葬。
現在西涼兵只要一攻城，就可試探出白帝城的兵力情況，到那時，即便是活捉了宋棄疾交給對方，也已經沒有與對方談判的資本了。
幾個警衛軍抬著木箱子放到城樓上，剛一打開，蔚成就聞到酒肉的香味。
他搖搖頭，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
可當他瞧見樓梯口陸陸續續搬上來幾口大箱子時，蔚成心底嘀咕道：“這才幾十個人，要搬這么多嗎？這是讓我們吃飽了不做餓死鬼？”
而一臉悠閑的宋棄疾見到他們凝重和擔憂的神情后，笑嘻嘻的走到城樓旁向下望了一眼，“哎喲，不錯哦！還有攻城器械。看看，這就叫專業，半天時間能搞出這么多器械來，算得上生產高效了，你們要好好學習西涼人的工匠精神，這就叫預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羅有田怒喝一聲，“宋幫主，你身為一城之主，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胡言亂語？你對得起百姓的期望，對得起你所要肩負的責任嗎？”
宋棄疾笑而不語，從腰間抽出煙桿，塞入煙絲，借過一警衛軍舉著的火把，點燃后抽了幾口，柔和的目光突然迸發出濃重的殺意，望向羅有田一字一句道：“你不配跟我談責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背后密謀什么。”
他說著，目光一一掃過人群。
而魯爽和羅有田發現，他看過的每一個人，都是那晚在場的。
二人神色巨變，一臉不可思議。
“其實嘛，我這個人是討厭殺人的，大家和平共處，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算是無能者，我也不會撤了他的職，大不了多派兩個副手給你們幫忙。但你們既然想方設法的想要造反，那我就也成全你們。”宋棄疾吐著煙圈，雙手背負，望著前方城樓下的西涼兵繼續道：“天亮之后，我希望你們就都停止呼吸吧！為了你們家人的著想，也為了你們族人著想。哦…在此特別忠告，千萬別抱有僥幸心理，你們的一舉一動，甚至今天穿什么顏色的內褲和襪子我都知道。”
此言一出，蔚成心底疙瘩一下。
他看向自家羅大人，到底他們做了什么？
“別說我不近人情。你們吃飽了就上路，莫做餓死鬼。”
蔚成走上前，拱手道：“宋幫主，我不知道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但現在兵臨城下，如果我們窩里斗，只會便宜了那西涼兵。”
宋棄疾轉頭看向蔚成，笑道：“就那幾千西涼兵還想攻城？你是不是太高看他們了？”
蔚成連退三步，他此刻覺得對方可能已經神志不清了。
“啪！”
松油火把燃燒時獨有的爆裂聲。
“嗯？怎么還要本人親自喂你們？”
羅有田猛一拔刀，“黃口小兒…休要在此猖狂，弟兄們，殺了他，交給西涼兵，我們白帝城或許還有…”
“砰！”
他話未說完，就應聲倒地。
站在其身旁的魯爽等幾人嚇得連連后退。
無面人不知從哪里走了出來，冷漠如凜冬的嗓音道：“給了你家人活命的機會，自己不知道爭取，就不要怪我們。”
宋棄疾雙眼依然望著前方，“還有誰想連累自己家人的，就把刀舉起來。”
現場一片寂靜。
“噗通！”
不知誰跪在了地上，不停磕頭。
“宋幫主饒命，宋幫主饒命…”
但也有人仰天長笑，“大不了比你先走幾步，你也會好不到哪里去，你一定會被西涼人抽筋扒皮…”
無面人舉槍朝那人走去，宋棄疾突道：“等等！你們根本就沒搞明白黃鶴樓為什么會輸？你們也根本不明白我手中拿著的到底是什么？人，最可怕的不是無能與無知，而是固步自封，不思進取。”
他彈掉煙桿里的煙灰，指了指城外的西涼兵，“他們也是一樣。”
“嗚…”
城外響起了沖鋒的號角聲。
“殺啊…”
“沖啊…”
“活捉宋棄疾…”
“活捉女妖…”
“活捉男人…”
先是數百名西涼軍推著壕橋鋪在護城河上，而后是十二架云梯被抬起，每架云梯長十五米，被數十名西涼兵抬著走過壕橋，朝著城樓下跑來，更有火箭掩護，往城樓上射來。
宋棄疾急忙蹲下身子，靠在城墻上。
蔚成大喊一聲，“守住，別讓他們上樓。”
卻是無一人響應他。原來的監察員見到自家的羅大人被殺，此刻都紅著眼，瞪著宋棄疾。
而跟隨宋棄疾來的警衛軍，則是半蹲在城樓處，躲避著城樓下射來的火箭。
宋棄疾訝然的抬頭看向蔚成，“我殺了你的頂頭上司，你還替我守城？”
蔚成搖頭道：“我是替百姓守城，不是替你。”
蹲在宋棄疾身旁的無面人笑道：“此子不錯。”
蔚成好氣又好笑，目光緊盯著攀著云梯上來的西涼兵，急的大喊，“他們要上來了。”
“開始吧！”背靠墻坐著的宋棄疾突說了一句。
蔚成不明白這句‘開始吧’是什么意思？
突他瞧見城樓四個警衛軍在十二架云梯的兩側架起了一個形狀奇怪的東西，那黝黑以及金色的部件在火光照耀下，充滿機械的美感。
“嘎達…”架子固定的聲響。
兩個警衛軍不慌不忙的裝入子彈，
而十二架云梯上排頭的西涼兵臉上樂開了花，他們想不到會如此順利，絲毫沒有抵抗，之前攻城略地，守城者不是放箭，就是投巨石，或者倒滾油，從未遇到過這般毫無抵抗的。一想到先入城者可賞銀五十兩，就迫不及待攀住垛口，準備爬上去。
“啪啪啪啪…”
蔚成聞聲，嚇了一跳，目光朝左方看去，就見火光沖天。
而他也聽到城樓處攀爬的西涼兵發出慘叫，他偷偷從垛口瞄去，便見到那陸陸續續攀爬在云梯上的西涼兵如螞蟻一樣掉了下去。
轉瞬，十幾架云梯上的士兵便已經空無一人。
他神色蒼白，渾身劇顫，像極了他十六歲那年初夜的繳械。
“嗚…”
又是沖鋒的號角，此次不僅是火箭，更有投石機射來燃燒的巨石。
城樓處被砸了一個洞，其余的飛進了城里，砸爛了居民樓。
宋棄疾“哼”了一聲，“二營長，開炮！”
無面人拔出腰間的信號槍，朝著城內扣動扳機。
冒著刺眼的白光磷彈照亮了白帝城的北城。
而此刻，在北大街，正有三架大炮擺在城樓下的那條主道上，炮口對著城外。
守在大炮旁的十多個警衛軍看到信號后，連忙裝彈。
“向上五十度，炮彈手準備。”
“準備完畢。無關人員撤離。”
“開炮！”
“砰砰砰…”
三聲巨響。
沖天的火光和沉悶的巨響先是在白帝城里響起。
蔚成下意識的抬頭，眼角余光撇到如流星一般的光芒朝城外飛去，轉瞬，他就感覺大地震顫，有如天雷降世一般的轟鳴在城外響起。
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驚恐而又駭然的情緒，他站起身看著城外那耀眼的火光和緩緩騰空的蘑菇云。
三枚炮彈有一枚落在了西涼軍方陣的中間，其余兩枚雖有射偏，但依然落在他們隊伍的不遠處。
借著炮彈的余光，以及西涼兵里的篝火，白帝城城樓上的人們就瞧見西涼軍已潰不成軍。
被炮彈轟出的巨大洼坑里是伏尸處處，殘骸滿地。
所有人面露異色，呆立在城樓上。
而在云梯下方第二波沖鋒的士兵早已被三架加特林打的如馬蜂窩一樣。
“叮叮叮！”
鳴金收兵。
蔚成一下癱坐在那，喜極而泣，朝坐在城墻下正吃著醬牛肉的宋棄疾望去。
“你他媽到底是人還是神？”此刻，他只想對著宋棄疾發出如此感嘆。
開戰一刻鐘，西涼軍慘敗。
我方零傷亡。
除了城墻上被轟了幾個洞之外以及幾棟砸毀的居民樓。
魯太守走了過來，跪在了正在吃著牛肉的宋棄疾跟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還望宋幫主遵守諾言。”魯爽說完，拔出佩劍，自刎而亡。
宋棄疾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頭也不回的走下了城樓，留下一干人等驚愕不已。
“止血藥和紗布多拿一點出來，還有熱水，多燒一些。”
索娜坐在看診大堂里。
寶石和索妮將百草堂倉庫里的止血藥和紗布一股腦的全部搬了出來。
二人忙得額頭都出了汗。
城外的號角聲響起后，寶石提醒道：“應該開始了。”
三人坐在大堂里，望著醫館的大門，等待著傷亡的士兵被送過來醫治。
“噠噠噠噠…”
若隱若現的聲音響起。
索妮疑惑道：“這什么聲音？”
“可能是西涼人撞擊城門的聲音吧！”
索妮點點頭，咬著下巴，緊張的不停擺放一旁的藥草。
可又過了一會，依然還是沒人走進來。
索娜問道：“你們把門打開了嗎？”
寶石朝大門望去，“是開的呀！”
“轟轟…”
驚天的巨響傳來。
索娜喃喃道：“城門破了嗎？”
寶石和索妮沉默不語。
他們一直等，一直等，從未想過離開，或者躲起來。
王嫂在蔚成離開后，她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還灑了些花瓣進去，仔仔細細的把身子洗了個遍。
沐浴完，她換上干凈的衣服，坐在床旁，還重重的拿屁股坐了幾下。
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不會真的榻了吧？”她自言自語的道。
突又“璞呵”一聲笑了出來。
走到梳妝臺前，對著銅鏡描眉，擦腮紅…
她來到窗前，聽著城外傳來隱隱的喊殺聲，低語道：“你可一定要活著回來。”
不知站了多久，興許她是累了，靠著床頭躺了下去，拉起毛毯蓋在身上。
片晌后，城外沒有了動靜。
她又等了許久，可依然不見蔚成到來。
她拿了個板凳站上去，解下腰帶，將其系在房梁上。
將這一切弄好后，她坐在二樓處窗旁的椅子上，目光緊緊盯著主街道。
她窩在椅子上，雙腿曲起。
因沒有了腰帶的束縛，她敞開的絲質長袍里是紅色的肚兜，結實緊致的大腿在燈光下分外誘人，以及那微微露出的小腹，恰到好處得腹部線條充滿了健康的氣息。
她想著若待會是西涼兵先出現，那就一切都這樣吧！
可等了好久好久，她一個人都沒看到。
睡意漸漸襲來，她靠在椅子上，沉沉睡了過去。
白帝城所有沒有走的百姓都在煎熬的等待著。
他們大多躲在窗戶后，目光死死的看著外面的街道。
無數人眼中都是悲痛而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城破家亡，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事實，但卻又在盼望奇跡出現。
城外的動靜緊緊的牽掛著他們的心。
可那異響從開始到結束卻很是短暫，之后便陷入了沉寂。
沒有西涼軍，也沒有白帝城士兵歡呼的聲音。
他們不知道到底誰勝誰負。
他們就這樣等著，等著，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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