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處置
二千多俘虜站在碼頭處的空地上，還有不少傷員席地而坐，交談聲以及詢問聲，讓這平常安靜的碼頭倉庫外顯得亂哄哄的。
宋棄疾拿著李秀娘遞過來的名冊翻了翻，隨意的看了幾眼后，便又還給了李秀娘。
幾十個警衛軍持槍在旁警戒。
有不少在外面干活的百姓都停下手中的活，遠遠的觀望著這邊。有一群孩童好奇的走過來圍觀，被幾個少女連忙護著趕進了鎮子。
小莊手按著劍柄，一雙眉頭皺的老高。
他提議讓這些人戴上枷鎖的，但瞎子表示這幾千人一時間哪做得出這么多枷鎖，便只好把那些行動自如，看去只受了輕傷的人用蛛網捆住了腳，三人一組，各綁一只腳，倒也稍微限制了一下他們的行動。
宋棄疾拿來個板凳墊在腳下，站上去后，揮了揮手，示意讓眾人安靜一下。
但似乎沒有什么成效，他對著小莊點了點頭。
小莊冷笑一聲，也不拔劍，就拿著套著劍鞘的劍直接捶那些還在說話的士兵，他下手極重，當下就有幾人被打的爬不起來。
人群一陣騷亂，小莊怒喝道：“能站的都給我站好，誰在他媽的在嘰嘰哇哇，不守規矩，下次可就是不會有劍鞘護著了。你們要搞清楚你們只是俘虜，我們醫治你們，讓你們活下去就已經是最你們最大的仁慈了。現在都給我認真聽我們的宋幫主發言。”
這些俘虜見到這尊殺神，都是嚇得擠在了一起，不敢在言語。
宋棄疾見所有人都抬起頭望著自己，咳嗽了一聲，緩緩道：“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他說著，目光一掃人群，“你們是想成為市民活下去，還是想成為奴隸活下去？”
半晌，都無人作答。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又開始低低細語。
“鏘！”猛然，小莊拔出了劍，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有個看去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舉起了手，“宋…宋幫主，我想問下市民是什么意思？”
宋棄疾微微一笑，指著這個年輕人笑道：“這個問題問的好。”說罷，他一指各處正在干活的百姓，繼續道：“成為市民，你們可以享受用低價的銀兩住到全新的樓房，每日享受免費的三餐，每月根據工種拿到高于白帝城的月薪，受到平安鎮法律的保護，高于當前世界水平的醫療以及教育，還有，能成為一個真正自由的人。”
那年輕人轉過頭，從尚未完工的城門以及圍墻處看到鎮子里樓房林立，綠樹成蔭，里面的人行道寬敞而又干凈整潔，工作的工人都穿著顏色各異的工作服，從他們的臉上看得出，在這里工作的都很愉快。
“那…需要什么條件？”
宋棄疾走下板凳，圍著俘虜慢慢走著，“你們身為俘虜，自然需要付出一點代價，想成為本鎮的市民，你們先要為自己贖身。”
與宋棄疾相近的幾個人同時問道：“多少銀兩贖身？”
宋棄疾搖搖頭，看著眼前的人回道：“需要在鎮子里勞改五年，之后，再根據你們的表現來晉升。”
許多人都皺起眉頭，低語聲再度響起。
小莊持劍而立，正要怒喝時，宋棄疾輕微一搖頭。
“怎么樣？你們考慮的如何？”過了片晌后，宋棄疾又走到人群的前方，大聲問道。
“五年后我們若是不愿意留在這里了？”
“那隨便你們，五年后你們都是自由人，想去哪都成，我管不著。”
“啊…宋幫主的意思是五年后我們不愿意留下就放我們走？”
宋棄疾重重一點頭。
當即就有百來號人舉手愿意。
瞎子此時喊道：“愿意簽訂贖身合同的人請這邊排隊！”說罷，對著坐在座椅旁的李秀娘低聲道：“從名單里面劃出他們的名字，并讓他們在合同上簽字畫押。”
李秀娘點點頭，“我知道。”
宋棄疾負手而立，靜靜的站在那，望著越來越多從隊伍里出列到李秀娘那邊排隊簽字畫押的人。
此時，一個身穿鎧甲，約莫在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走上前來，警衛軍槍口紛紛掉轉對向他。
他舉起雙手，放緩腳步，表示自己無惡意。
宋棄疾看著他，“有什么想問的？”
那人臉上始終帶著一種高傲與自命不凡的神色，看來他在黃鶴樓軍中的地位應該不低，“在下想問一下宋幫主，若不與你簽訂協議，會如何處置？”
宋棄疾疑惑，看著那一大半還在猶豫的人，有些不悅的道：“你們是不是沒搞清楚自己的狀況。五年而已，這是一比很劃算的買賣。在這五年期間，你們為鎮子干活，鎮子會為你們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不會讓你們餓肚子，不會讓你們衣不附體，病了會得到醫治，也會得到相應的人權，沒人會把你們當成牛馬來看待。五年之后，你們就像他們一樣，在這里生活，工作賺錢養家，若不愿意，回家，或者離開都成。”
那人一愣，有些氣憤的一拱手，“忠臣不事二主！”
宋棄疾眉頭一皺，他朝后方的人群望去，發現有一小部分人都如此人一般，露出堅毅而又倔強的眼神。
他緩緩搖了搖頭，站在那思緒片刻后，轉過身，用背對著此人，朗聲道：“不愿簽訂的…”
瞎子，小莊，李秀娘，以及那些還站在人群沒有出列的俘虜都是盯著他的背影。
可過了許久，宋棄疾依然只是站在那。
就在所有人疑惑宋棄疾會如何處置時，他突語氣帶著一絲兇狠，負在背后的雙手也捏成了拳頭，高喊一聲，“殺！”
此言一出，李秀娘心底微微一顫。
小莊卻是露出了笑容。
排隊簽訂協議的俘虜一下驚呼起來。
瞎子眉頭輕挑，看不出內心是什么情緒，他只是輕移腳步，靠近了李秀娘，手也按在腰間的槍套上。
那中年將士聞言卻是哈哈大笑，“多謝宋幫主成全！”
“大人…三思啊！”
人群中響起了幾十個士兵個起此彼伏的勸言，語氣帶著一絲悲涼和無奈。
“諸位兄弟，我老黃就先行一步了！”他說著，又對著宋棄疾的背影道：“宋幫主，能否賞口飯吃？莫讓我老黃做了個餓死鬼，有口酒就最好了。”
宋棄疾轉過身盯著他，不停搖頭，“若說黃鶴樓是一位值得你用生命去擁戴的明君，我宋棄疾會很佩服你，你的做法，你的高風亮節會打動我，我說不定會放你一條生路。但我現在卻為你那愚蠢的忠義而感到好笑。”
老黃臉色難看，“宋幫主，成王敗寇，我既以成為你的階下囚，只求一死，你又何必咄咄逼人，羞辱我了？”
“看你也不過四十出頭，想必家中還有高堂在世，妻兒子女也恐怕就在白帝城吧？你有為他們考慮過嗎？你以死來成全你的忠，博得一個好名聲，但你身為兒子的孝了？身為丈夫的愛了？身為父親的責任了？你有做到嗎？”
老黃倔強道：“自古忠義兩難全！”
一旁的李秀娘轉過頭看著老黃，又回過頭望著瞎子，那眼神瞎子明白。他只是搖搖頭，李秀娘無奈的輕嘆一聲。
宋棄疾面無表情的回道：“那好吧！我最后給你一刻鐘的考慮時間，多替家人想想，想想你死了后，你老婆會改嫁，你孩子會叫別人爹，你父母會老無所依。”他說完，看著還有接近一半沒有過去排隊的士兵繼續道：“一刻鐘！不簽字畫押的，自己站到那邊去。”
他話音一落，老黃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走到了宋棄疾手指的方向。
而在人群中的士兵有些過去排了隊，有些還站在那神情痛苦，滿是猶豫之色。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后面有十幾個觀看的鎮子百姓開始勸說起來。
“別傻啊！過去吧，宋幫主是個好人。在這里干活頓頓有肉吃，還有假期了，還能上學…”
“我今年攢夠錢就能娶媳婦了，你們別倔，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快過去啊！黃鶴樓不值得你們這樣對他。”
“哎…那不是小天嗎？小天，小天，你快過去！”鎮子的一個工人像是看到熟人，在后方不停大喊，“你媳婦懷著孩子了，你死了她怎么辦？難道你想看到你媳婦被別的男人摟著睡啊？”
小天面色一驚，像是幡然醒悟，急忙走出人群，站到了隊伍的后方。
隨著小天走過去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排隊，隊伍也越來越長。
李秀娘臉色好看了很多，她柔聲道：“不要急，不要急，慢慢來。”
當一鍋煙抽完后，宋棄疾看到老黃身后跟了二十幾個士兵，他無奈的對著小莊一點頭。
后者大喊一聲，“一小分隊，集合！”
就見十個人從邊上警戒的隊伍里迅速集合。
小莊一揮手，那十個人走到了老黃那群人身后。
此時，老黃突道：“宋幫主，飯了？”
宋棄疾被弄的笑出了聲。
此時，三個婦女從鎮子里走了出來，喊道：“來了來了！”
香噴噴的米飯和鹵肉讓這刑場少了幾分殺意。
二十幾人接過打來的飯菜，席地而坐，狼吞虎咽起來。
有些人吃著吃著就淚流滿面。
其中有一人舉手喊道：“我們五年里都是這種伙食待遇嗎？”
宋棄疾一點頭，“只會比這好！”
那人抱著飯碗就去排隊了。
弄得圍觀的人一群哄笑。
老黃氣得大罵你小子沒骨氣，一碗飯就收買了。
待這些人吃飽后，小莊高喊一聲，“上膛！”
“砰！”一連竄的槍響在小鎮外響起…
李秀娘嚇得手中的筆都掉到了地上，瞎子一手按在她肩膀上，將她護在身后。
那些排隊的士兵神情落寞，有些紅了眼眶。他們看向宋棄疾的眼神之中有了一絲敬畏與害怕。
而圍觀的鎮子百姓則是紛紛搖頭，說他們真笨，為了黃鶴樓那個蠢貨不值得。
宋棄疾走到小莊身旁，“看這些人能否找到家屬，若是能就把遺體還給他們，沒有的就找個地方安葬吧！這群人如何安排就交給你和瞎子了，我還要去一趟白帝城。”
小莊點頭道：“幫主放心，對付這種人我最有辦法。”
宋棄疾回到山坡這邊，發現紅豆正站在他的房門前，“找我有事？”
紅豆搖搖頭，“沒有！”
“我要去一趟白帝城，跟著去嗎？”
紅豆道：“不了！我陪花膠姐。她躲在房間里不讓我們進去。”
宋棄疾聽后心中很不是滋味，“多勸勸她。”
“那個…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們過去的遭遇。”
宋棄疾眉頭一皺，看向紅豆，“我不在乎你們的過去。”
紅豆一手捏著衣服的衣角，神色哀傷，“花膠姐為了保護我和姥姥，她…她做出了很大的犧牲，我希望你不會因此嫌棄她。”
宋棄疾輕嘆道：“胡說什么，我不是說過我不在乎嗎？你跟她說，我要娶她，娶她做老婆。”
“老婆？”
“就是妻子。”
“哪有人族娶妖做妻子的？”
宋棄疾一聽就發了脾氣，罵罵咧咧的從屋里拿了一支筆和紙，走到紅豆她們的屋子門口，敲了幾下門，卻沒見到花膠回應。
“開門！我現在就給咋們寫結婚證。”
“你走吧…”花膠在屋里無奈的喊道。
“好！不開門是吧？那我寫在門上。”宋棄疾揮筆在左門寫下宋棄疾是花膠的老公，右門寫下花膠是宋棄疾的老婆。
不知是急了，還是怎么，他一個婆子忘記寫底下的‘女’字，變成了‘波’。
“你聽著，你跑不掉的，乖乖給我宋棄疾做媳婦！你要敢跑，老子打斷你的狗腿！”宋棄疾說罷，便朝著工房走去。
紅豆貯立在房門口，望著宋棄疾剛剛寫下的兩行字，是又哭又笑。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花膠眼眶浮腫通紅，鼻尖也是紅彤彤的，她看到紅豆站在門口，“他走了？”
紅豆點頭，“去白帝城了。”說著，一指門上的兩行字，繼續道：“這是他給你留下的。”
花膠跨出屋子，轉過身盯著還在淌著墨跡的兩排字哭出了聲。
“花膠姐，都怪我，都怪我！你要不是為了我，也不會…”紅豆嚎啕大哭起來。
花膠一把抱住她，“我答應姥姥照顧好你的，別哭了。”
“幫主說過不在乎我們的過去，你也放下吧！”
“但我在意。”
紅豆呆呆的望著花膠，“你這又是何苦了？”
花膠好半晌才慢慢道：“這一切都美的不太真實，我害怕會失去。”
紅豆知道，花膠又陷入了她們在最初相遇時的處境，一個柔弱而又驚恐的女妖。她急忙伸出手按在花膠的雙肩上，“花膠姐…你要想開點。”
若宋棄疾此刻在這里，一定會發現花膠這種性格上的障礙。
“給我點時間。”
紅豆牽起她的手，擠出笑容，“走！我們去清水河玩水。”她知道，花膠以前一害怕時，就喜歡躲在水底，只有這樣，她才會有有安全感。
此時，阿玉醉醺醺的從宋棄疾的房間走了出來，她看到花膠和紅豆二人，打著哈欠問道：“老宋了？這家伙怎么不叫我起床？”
紅豆與花膠一愣，異口同聲道：“起床？你們…”
阿玉點頭道：“昨晚我們喝了個通宵啊！”
花膠問道：“你們睡一起啦？”
“他哪有那個福氣啊！我趴桌子上睡的。肚子餓了…廚房開飯了嗎？”阿玉說著，便朝廚房走去，突又回過頭走到花膠身旁，一臉賊兮兮的笑道：“滋滋滋…老宋很愛你哦，說你給了她家一樣溫暖的感覺，還說要讓你給他生十個八個娃。”
花膠俏臉一紅，“胡說八道。”
“是真的。以我得經驗來看，人類喝了酒就沒有不說真心話的。加油，花膠姐！我已經跟老宋預定了一個干娘的位置，可別讓我失望哦。”阿玉說完，就摸著肚子朝廚房里跑去。
不知何時出現的佩奇從遠方拱土而來，吱呀呀的亂叫，像是在埋怨阿玉丟下它不管。
紅豆破涕為笑，“你看！幫主是真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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