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涯離開后許久,眾人才漸漸從剛才的驚天巨變中緩過神。
此時,籠罩在整個祖洲的血煞之威,已盡數隨著巫墓的崩潰而消失,漢鐘離和陳摶二人的修為,不再受到壓制,盡皆顯露出仙人氣息。
但二人卻并不敢有任何異動,依舊把修為壓制在筑基期。
整個祖洲之地,目前除了他們兩個是仙人外,同樣再無其他神仙身影。
而二人也已經感覺到了,祖洲存在著一種強大的排斥之力,仿佛禁絕神仙之流踏足。
“楊兄弟,不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漢鐘離眼中難掩熱切之色,向楊錚問道。
“自是要繼續留在祖洲島上,完成未竟之事。”
“此事之后呢?”漢鐘離急急追問道。
“鐘離兄,你怕是打錯主意了。楊兄弟乃是東海三島十洲人巫新族,未來一段時間,也必將會在東海發展。再者說,即便他真要入道,也只會就近選擇,豈會跟我等上天?”
陳摶瞥了一眼漢鐘離,搖了搖頭。
“此島天地規則有變,很快將不容許有仙存在,我等還是盡早離開為妙,以免墮入殺劫。”
說完這話,陳摶的目光隨之轉向沈若言,口唇微動,似在用神念與其交流著什么不想讓他人知道的事情。
也不知陳摶跟沈若言說了什么,沈若言臉上露出一絲意動之色,目光隨之看向楊錚,沉吟起來,猶豫了片刻后道“此事容晚輩考慮一下吧,無論如何,日后晚輩必會給前輩一個明確答復。”
“此物乃是老夫昔年在東海龍宮做客時所得,擁有納物和傳音兩種神通,關鍵時刻,還能當做防御洞府使用,還請沈生收下,有事也方便聯系。”
陳摶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青色法螺遞給了沈若言。
沈若言吃驚道“這應該是一件仙府靈寶吧?此物太貴重了,晚輩不能收!”
“區區一件后天靈寶而已,對老夫也沒什么用處。大家同為儒門中人,作為前輩,自有提攜后輩的責任,拿著吧。此物滴血祭煉即可認主,莫要推辭,老夫必須要立刻走了!”
陳摶不由分說,把此物交給了沈若言,緊接著,他的身影毫無征兆的突然間虛淡起來。
另一邊的漢鐘離,身上也出現了一道道仙光,他嘆息一聲,目光從楊錚身上,轉向呂巖,道“呂巖,快過來,隨我一起回去,吾師有事要見你!”
“鐘離師,你先去吧,我還想在祖洲游歷一番,日后自會由傳送陣回去。”
呂巖面無表情的淡淡道。
漢鐘離臉色微微一變,吃驚的看著呂巖,沉默了片刻,他似猜到了什么,神色黯然的點了點頭,“那你自己保重吧。”
他的身影跟著漸漸虛淡,直至消失無蹤。
“幾位保重,妾身也告辭了!”
洛水神向楊錚等人微微頷首后,施展遁術急匆匆走了。
現場只剩下楊錚呂巖等四人。
這四人皆是在巫墓中真正獲得了大機緣的幾個,已跟人巫一族緊密相連,彼此間也存在著某種微妙的感應,是以四人的神色,此刻看起來都有些茫然。
“木公,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楊錚率先打破沉默,看向呂巖。
“你已經知道了?”呂巖神色有些意外,也有些蕭索的道。
“先前之事,并非晚輩本意,只是因…”
呂巖擺了擺手,制止了楊錚下面的話。
楊錚借助先天五氣珠,盜走了他一縷先天純陽木氣本源之事,呂巖心知肚明,并不想繼續談論這件事。
“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這世上也再無木公,以后只有純陽劍仙呂巖。”
呂巖的雙眸漸漸變得銳利起來。
“你若有心,東海三島十洲歸你了,你身上有純陽本源烙印,只需按圖索驥,找到此地陣眼,便可進入紫府洲陣樞,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其他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
呂巖探手一抓,一張詳細的山河地理圖畫卷,緩緩凝出,被其握在了手中。
他神色有那么一瞬間的迷茫和恍惚,但很快又化為堅定,伸手把畫卷交給了楊錚。
“這…呂兄真決定了,要放棄以前的一切?”
楊錚吃驚的看著呂巖。
呂巖忽然笑了,自嘲的道“以前的一切?真正屬于我的東西,豈只這區區東海一隅,又有什么放不下的?轉世輪回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讓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從巫族這里得了好處,自然得還了這份兒人情,拿著吧。”
楊錚接過畫卷,嘴角微微抽了抽,神色同樣也有些恍惚。
“呂兄有什么打算?”
“我么?呵呵,我想在祖洲叨擾你一段時間,不介意吧?”
呂巖神色變得輕松起來,笑著道。
“歡迎之至!”
楊錚本以為呂巖覺醒了前世記憶后,會離開此地,因此聽到這話,頗為意外和驚喜。
“對了,你的修為…沒恢復?”
楊錚掌握著玄黃寶鑒,對祖洲天地規則改變之事,自然知曉,但奇怪的是,卻無法通過玄黃寶鑒,再窺探到呂巖的情況。
“既然舍了前世種種,轉世重新開始,修煉上,自然也要重頭開始。我現在的確還是筑基期,不過,接下來的修煉速度可能會比較快。”
呂巖灑然一笑的道。
楊錚微微頷首,道“那咱們也走吧,先回大梁城去。”
一日后,四人順利返回大梁城。
此次出門往幽山一行,總共不過耗時兩日而已。
大梁城內一切如舊,并無什么變化。
甚至除了與楊錚相近之人外,其他外人根本不知曉楊錚曾離開過。
楊家這邊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部署著如何取大魏而代之的計劃。
由老國公坐鎮晉國大梁,楊錚可以直接當甩手掌柜了,但他肯定不能這么做。
事實上對于軍務政事,他也不甚了解,但他必須要全面系統的學習。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楊錚每日卻都會抽出一兩個時辰,跟著老國公學習如何處理政務。
楊錚料定,用不了幾日,便該有仙使來祖洲,日后他即便做了祖洲新朝國主,依舊還會擔任神職。
而且,在他的規劃中,入主天庭任職,也在計劃之內,先從凡間政事學起,熟悉朝堂的潛規則,將來在天庭也能更好的混下去。
呂巖在大梁楊府住下后,每日里除了打坐修煉外,便是四處游覽,小日子過的十分愜意瀟灑。
他的修煉速度,果然跟他說的一樣,幾乎是一天一個變化。
短短十幾日的功夫,他便悄無聲息凝結了金丹,成了金丹期的高人。
得知此事后,楊錚不由目瞪口呆,直呼不可思議。
不過想想人家前世的來頭,震驚過后也就釋然了,甚至還覺得理當如此才正常不過。
或許等下次再跟這家伙交流時,他已是元嬰,甚至化神期的高手了。
而神職的事情,也果然跟楊錚所料一般無二。
數日后,蓬萊三仙中的祿星,再次降臨祖洲,其他地方沒去,直接來了楊家府邸。
說起來蓬萊三仙也挺倒霉的,不過是奉命在幽山外圍窺探,結果分身不僅被滅,連帶的本尊也遭受重創,天仙的修為,直接被削的掉落成了慘兮兮的地劫仙。
一下子降了兩個大境界,再次出現在楊府的祿星,臉色黑的如同鍋底一般難看。
他此次來的并非分身,而是本尊。
“不知仙使駕臨寒舍有何見教?”
見到祿星,楊錚倒也不敢怠慢,連連拱手,邀請其進入楊府正堂。
他見祿星臉色難看,于是趕緊屏退左右,十分恭敬客氣的向祿星請禮問候。
“幽山山神楊錚接旨!”
祿星雙眼一番,根本不搭理楊錚,直接從袖中掏出法旨,瞥著楊錚。
楊錚連忙擺好神龕香案,恭恭敬敬垂手而立。
“東華帝君敕令,著祖洲幽山山神楊錚,立刻隨仙使一同往紫府洲東華殿述職,不得有誤!”
祿星宣完法旨后,面無表情的看著楊錚。
“楊山神,立刻跟本仙走一趟吧。”
“仙使大人,是不是有點太倉促了?”
楊錚其實早就做好了準備,不過,還是故作擔憂的多問了一句。
祿星斜覷著楊錚,沒好氣的道“有什么倉促不倉促的?幽山之事發生后,本仙使卻不信,你這個幽山山神,難道真沒個心理準備?”
楊錚自然清楚祿星這話的意思。
祖洲本就屬于東海三島十洲神殿統御之下,即便如今已成為人巫道場,但只要還在三界內,還在東海,島上的神職人員還想繼續混下去,就得聽從東華神殿的指令,也得聽從天庭的指令,否則就會成為叛逆,會招來天庭討伐。
那日人巫始祖刑天涯雖豪橫放言,任何神仙不經允許,不得擅自進入祖洲,但那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而已。
刑天涯只是祖洲的后盾,其實他輕易根本不會現身干涉三界正常事務,否則的話,剛剛才興起的人巫一族,怕是根本無法在三界之中立足。
而祖巫后土的意思也十分清楚,她把刑天涯推了出去,就是為了給楊錚謀得茍活發展的空間和時間。
楊錚心里更清楚,既然自己手中有地部黃榜,想要發展壯大人巫一族,推衍出天巫大道,同樣也得走神職一途。
地部黃榜的功能與天地人三書一體,他的真靈無論是落在天書封神榜內,還是地書之中,其實都不會影響他今后的大道修煉,反而還能為其爭得寶貴的修煉時間。
這些事情在回來后,楊錚便想的門清。
“那就有勞祿星仙使了!”
“哼,拜你們祖洲人巫始祖所賜,本仙如今已不是祿星,只是東華神殿一個小小的黃門侍郎。行了,走吧!”
說著,張祿從袖中掏出一艘玉舟法寶,往空中一拋,此寶綻放出道道靈光,化作數丈大小,漂浮在了半空。
他大袖一卷,帶著楊錚登上玉舟,隨即化作一道遁光,朝著東方破空而去。
大梁城外的某處山頭上,呂巖卓然而立,默然看著那道離開的遁光,嘴角邊浮現出一抹莫可名狀的淡淡嘲弄之色。
“你奪了本君道場,真以為從此就可霸占著東海十三洲么?呵呵,人巫既然自東海十三洲興起,又豈容這里被他人占領?本君倒要看看,這次你又如何化解這場殺劫!”
東華神殿坐落在東海的紫府洲上。
祖洲距紫府洲約有百萬里之遙,若是楊錚單獨前行,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是沒任何可能找到紫府洲的。
而即便是有地圖,但以他目前的境界趕路,沒個一年半載,也休想抵達紫府洲。
這還是排除其他一切不安全因素的前提下。
如今的地仙界看似平靜,但暗中卻依舊隱藏著無數的妖魔鬼怪在各地興風作浪。
東海本就魚龍混雜,有地仙,有龍族,同樣也有妖族和其他一些未知的神秘種族。
修為不到地仙境,沒哪個修士敢輕易在東海亂轉。
畢竟,稍有不慎就可能成為妖魔鬼怪的盤中餐。
即便是張祿這個東華神殿的使者,操控著法寶飛舟,一路上,也不敢太過招搖,而且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張祿在飛舟船頭,懸掛了一道杏黃色旗幟。
那旗幟上有東華神殿的獨特標記,同樣也有隸屬于闡教的暗記。
一般只要是曾在洪荒封神這段時間混過的人物,都能憑標記認出玉舟主人的根腳,輕易也不敢招惹。
但饒是如此,這一路上,楊錚依舊看到了許多以前從不曾見過的種種事物。
好在他們始終都是在東海十三洲境域之內,這里各處大小海島,都屬于東華神殿統管,基本都有東華神殿敕封的神職人員,也沒哪個不開眼的敢觸前祿星的霉頭。
兩人一路順風順水,兩日間橫跨百萬里水域,這日一早,紫府洲遙遙在望。
東海十三洲,其中十洲為仙島,而另外的三洲則為太古時代的天柱神山衍化而來。
紫府洲便在三座神山之一的方壺山中,因此,紫府洲又稱方壺洲,方丈洲,乃是東海中首屈一指的仙人勝境。
兩人此時相距那方壺紫府洲還有數千里之遙,但楊錚卻已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恐怖浩瀚神威,自那神山的方向覆壓而下,鎮的他神魂皆搖,面色不由一白。
一旁的張祿看到楊錚的表現,不由嘴角微微一揚,不屑的撇了撇嘴。
“土鱉就是土鱉,登不得大雅之堂。”
耳中聽得張祿如此嘲笑之語,楊錚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尷尬的笑道“讓仙使見笑了,小神的確不曾見過如此巍峨磅礴的巨大神山,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無怪乎常聽人傳言,蓬萊,方丈,瀛洲三座神山,乃與天齊,是撐著天地的三根真正通天神柱。
反正以楊錚眼前所見,是沒辦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方丈山的巍峨高大的。
說它與天相連,楊錚居然還真有些相信。
即便是在數千里外,但楊錚眼中所見,那巨山猶如一堵不知道邊際在哪的青翠屏障,橫亙在那邊。
站在玉舟上,楊錚心中不由生出螻蟻蟪蛄的感慨。
巨山之下,是一片廣博無垠的龐大陸島,其面積之大,同樣不知凡幾。
島上紫氣繚繞,仙云縹緲,隨處可見仙鶴神禽飛舞。
張祿操控玉舟徑直朝著那陸島一隅落去。
到得方丈島上,張祿又帶著楊錚,一路貼著地面百余米的虛空飛遁而行,數刻鐘后,來到了島上一座巍峨龐大的宮殿前。
此宮殿坐落在神山的山腳下,內外皆有身穿金盔金甲的神人鎮守。
在楊錚的眼中,這些神人身上的氣息,一個個皆恐怖無比,似乎任何一個出來,都能輕而易舉一指碾壓死他!
楊錚心中十分清楚,這并非錯覺,而是真正鴻溝般巨大修為差距造成的影響。
不過,剛一抵達此處,楊錚魂宮之內的地部黃榜,也有了反應。
密密麻麻的,閃爍著青色和金色光芒的名字,盡皆出現在了地部黃榜中。
即便是粗略掃了一眼,楊錚對其上的數字也是暗暗心驚不已。
整個方丈島上的神職人員竟然多達數萬。
像眼前所見的這些金甲神人,不過都是底層的神兵而已,但最低也有著元嬰期的境界!
而這卻只不過是方丈島紫府洲東華神殿勢力的一隅。
相傳在東王公統管紫府洲東華神殿期間,其麾下有地仙神人數萬,天仙戰將三千,乃是名副其實地仙界第一大勢力。
東王公被算計隕落后,其麾下的這些神人天仙,大多也在那一戰中隕落,但活下來的依舊不少,最后都被而今的東華帝君接管。
而如今的東華帝君姜子牙,乃是闡教門徒,其在封神之后,在地仙界又招募了大批隨從,再加上來自闡教其他仙人門徒,其數量恐怕并不會比東王公時差多少。
想要徹底占領整個東海十三洲境域,任重而道遠啊。
楊錚心中忍不住暗暗感慨。
現在的自己,跟東華神殿之間,根本不是一個級數的存在。
人家一個小小的看門金甲神人,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輕而易舉的碾死自己。
“楊山神,有何感想啊?”
張祿似笑非笑的看著楊錚。
“東海神山,名不虛傳!小神現在才明白,坐井觀天是怎么回事兒。”
楊錚仿佛聽不懂張祿言語中的嘲笑,表情十分認真的慨嘆道。
“現在知道自己是井中之蛤了吧?哼,那刑天當真狂妄無知,真以為三界沒人能制的了他?且不說昆侖神山玉虛宮中的道祖,即便是道祖他老人家麾下的任何一位大羅道主,也能擊敗他!”
張祿憤憤的冷哼道。
楊錚很想反問他一句,真是這樣么?
好像那天被刑天一斧斬的落下道道金血的,便是闡教大弟子廣成子吧?
但他自然清楚,這話也就在腦子里轉轉,若是在這里說出來,怕不是腦子有坑,嫌命太長。
“走吧,別發愣了,帝君接到本仙使的飛書傳信,已降下法旨,著你立刻入殿覲見!”
張祿向楊錚不耐煩的催促了一句,大袖一卷,以法力裹著楊錚,也不管他適不適應,不由分說的帶著他進了東華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