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偏心的奶奶
電車在路邊小心翼翼的前行著。
不小心翼翼不行，因為路邊還有村民晾曬的小麥，尤其有的還給你外面擺幾塊磚頭酒瓶啥的，你還沒什么辦法，只能繞開走。
這個事情直到往后十多年也沒有完全杜絕，現在更不用說。
執法人員也不能一天天駐這里不走，更不能說簡單的給你沒收，反正是個難題。
溫良家里是在鎮邊緣，距離縣道往里不多遠，自己起的房子，三層樓外面全貼上瓷磚，這這一片算是比較醒目的。
到了這里，就熟門熟路了。
一路上碰到大爺大娘，叔叔嬸嬸不停的打著招呼。
鎮里不說，邊上幾個村，溫良和他爹溫有德周邊方圓十幾里都很有名聲。
事實上，整個老溫家在這個村里以及附近村名氣都不小。
除了溫家老三不上進，其他的哪個都非常受尊敬。
到了溫良這一代，他更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的俊（zun）后生，從他上高中開始，就不斷有媒人來給他說媒，家里門檻都踏破了。
這個時候在農村，你家里有錢，人長得帥，又學習好是真的可以隨！便！挑！
而且彩禮基本上意思一下就行，哪像再過幾年動輒什么三斤三兩，萬紫千紅一片綠，還得一動不動，全特么慣的。
——真就是賣閨女了。
從縣道上拐個彎，先把兵哥送回去，溫良騎車回自己家。
家門口，奶奶非常有精神的在跟村里其他老人坐著吃飯聊天。
以前的農村，經常是吃飯的時候端著碗聚一起，說個家長里短的，溫良更小的時候誰家要是開個葷端出去能圍一圈，后世根本就見不到了。
至于那種嫌人窮、恨人富的短視長舌婦女也有，但不是特別多。
像前世某出名的草根歌唱者村里那樣的，還真是把這個人性演繹到了極致，怕了怕了。
溫良到家門口，趕緊上前一個個打招呼，嬸嬸大娘奶奶姑奶奶的叫個不停，這里面也不泛十多年后再也見不到的老人。
這里稱呼都是按輩分來，比如里面有個跟他奶奶差不多年紀的老人，但他得叫嫂子（囧）。
你看這整的。
一群人也七嘴八舌的跟他打招呼。
“小良這是越長越俊（zun）了，比他爸年輕時候還好看。”
“那可不是，可惜我們家沒閨女，不然都得給她說說媒。”
“哎呦，大學生回來了，考得咋樣？能不能上清北？”不知道誰出聲調侃，聲音把其他人都壓了下去。
在這里鄉下，會舉行由幾個學校聯合的考試，叫拔尖考試，也就是每個班級學習好的去考，具體標準是老師來定。
溫良每次都能考前三，所以在這個時候，妥妥的別人家孩子，他們鎮中學原本還是重點初中，后來越辦越差他就轉到縣城去了。
但他學習好，基本上這里每個人都知道。
他們家還有一個屋里專門貼著他的獎狀，滿滿一屋子都是，這時候簡直就像榮譽室，對他來說羞恥感爆棚。
“清北可不敢想，我這成績還差得遠。”溫良很謙虛，而且沒有多說。
別人可以夸他，他自己要注意態度。
其實別看這么多人都很親切，但農村家里上大學的并不多，保不準就有表面夸心里膈應的，他說話不嚴指不定就能編排出什么來。
其實這些農村婦女老人也就是瞎扯蛋，國內她們就知道清北這兩所學校，連本省最好的學校是哪個都不知道。
甚至還有人冒出過美國大學——真不知道是誰這么牛筆能建這么一所學校。
見溫良回來，奶奶非常開心，等他們話說完，道：“小，你吃飯了嗎？我去給你盛飯。”
‘小’是方言，一般是用來稱呼家里晚輩的男孩子，適用于所有矮了一輩及以上的晚輩。
對應的還有‘妮兒’，是稱呼女孩子。
這一般是一種親切表示親近的稱呼。
奶奶不會說普通話，甚至在這之前一輩子都沒出過他們這個縣。
前世去得最遠的地方是省城醫院，但一去就再也沒有能回來。
“奶奶，我吃過了，你別給我盛了。”推著電車進家，溫良跟著奶奶走進堂屋里。
房間里早就裝了空調，但是奶奶節省了一輩子，自己在家的時候從來不用，天氣實在熱最多就開個電扇，此時見溫良出了不少汗，趕緊把空調給他打開。
溫良的眼睛有點酸。
他父輩這一代，溫良爸溫有德排第二，上面有個大伯溫有福，下面一個三叔溫有財一個四叔溫有慶還有個小姑溫有媛。
他們這一輩男孩子，是從‘仁義禮智信，溫良恭謙讓’這里面來取名的。
溫良有兩個堂哥溫仁和溫禮，一個堂姐溫寧，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妹溫暖和溫謙，以及一個堂弟溫讓，兩個堂妹溫柔和溫婉，另外還有個表弟一個表妹。
整個家族那么多人他是最受奶奶喜愛的那個。
爺爺在他還不記事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奶奶從小帶他長大，基本上什么好東西都給他，為這事他三叔一家沒少說老太太偏心。
前世時候，溫良畢業不久，家里就出了事，老爹帶的工人有兩個在工地上不小心摔傷，沒治好死了，賠了不少錢進去。
那時候，家里的建筑公司一度被張南北的爸張大海逼到破產邊緣。
還沒等他家緩過來，沒過多久奶奶又得了癌癥，里里外外花了一百多萬最后還是沒治好。
這還就算了，好不容易他家有了點起色，他弟弟溫謙又惹了事，不光花了錢，還找了陳老師家幫忙，就這還賠了官司進去蹲了兩年多。
如果不是后來他爹東山再起，他這個弟弟想娶個老婆都難。
看著記憶中那個骨瘦如柴病入膏肓以及最后只能變成黑白相框的老太太現在身體還健康硬朗，頭發還是黑白相間沒有全白，淚水終究還是沒忍住，無聲的滑落。
“小良，你站在那干啥，過來這邊涼快，你看你衣服都快濕透了，你這是咋了？是不是沒考好。”
“哎…奶奶，我沒事，剛才汗進眼睛里了，我去洗把臉。”
溫良抹了一把臉，趕緊走過去，靠著老太太坐好，“奶奶，小暖和小謙呢？怎么沒見他們。”
他媽不用問，吃完飯肯定回學校了，鎮里學校是半寄宿制，有不少下面村里的小孩，需要看著才行。
“小暖吃完飯就去上面學習了，小謙他說中午不回來吃，肯定又是跟小讓上網玩游戲去了，最近他們倆簡直整個人掉游戲里了。”一說起溫謙跟溫讓兩個，奶奶就非常生氣。
這兩個家伙很不讓人省心，學習成績不好還罷了，還經常瞎混。
而且他們兩個挨訓的時候，總是被拿來和溫良比較，導致他們跟溫良關系也非常差。
反而他們兩個臭味相投的家伙，更像親兄弟。
溫良爸基本上都在工地上，一個月回來不了幾天，而老媽教學任務其實也不輕松，導致讓他路越走越歪。
三叔家就更不用說，他那一家本來就奇葩，根本就沒管過他兒子的事。
跟他們同歲的妹妹溫暖都上高一了，成績也是年級前列，而這兩個還是初三，馬上就要中考了，還天天沉迷網絡游戲。
“奶奶你別生氣，我正好考試完放假了，這兩天就好好管教管教他們。”
“他們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就省心了。”奶奶嘆口氣，那也是她孫子，當然希望他們好，“你涼快一會兒，我去把鍋碗刷了。”
“別，您別動了，我去就行。”
溫良二話不說從奶奶手里奪過碗，起身走向廚房，重來一回，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還是他來做吧。
還得找個盡快找個時間給奶奶做個全方位體檢，很多癌癥在早期發現的話，是能夠比較輕松治愈的。
溫良端著碗還沒走進廚房，奶奶的聲音就響起來了：“小暖，小暖，你哥回來了，快點下來，你哥回來都不知道下來。”
這邊喊完妹妹還不算完，還讓溫良把碗放廚房里。
“等小暖下來，讓她洗碗刷鍋就行，你好好歇一會兒。”
溫良：“…”
這個偏心就太明顯了。
沒辦法，整個家里奶奶就最疼他。
在他更小的時候，奶奶寵他更過分，那個時候簡直就是人嫌狗厭，幸好后來他闖了不小的禍被他爹一頓狠揍，小孩手臂粗的棍子都打斷了。
奶奶差點因為這事兒跟溫良爹斷絕母子關系。
不過，也是從那以后，他的性子才改過來。
要不然，說不定這輩子就廢了。
“奶奶，不用小暖，我來就行也不累。”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下手開始洗碗。
樓上溫暖聽到奶奶的話，從樓上走下來。
她也繼承了老溫家的顏值和身高，現在足有166，后來還會長幾厘米，到171。
也是妥妥的女神。
不過溫暖是家里最幸福的那個，大學里談了一個男朋友，倆人都是初戀，家里也是這個縣里的，人一點都不帥，但非常忠厚老實。
兩人在省城買了一套兩居室，兒女雙全，小日子那叫一個幸福美滿。
見到溫良，小暖笑了起來，單邊的一個酒窩非常治愈。
“哥，你回來了。”
溫暖很自覺，說著話就走進廚房，“你去那邊涼快一會兒吧，我來洗就好了。”
他們三兄妹除了溫良都不是嬌氣的人，仨人還都是農村戶口呢。
即使是溫良，小時候也幫忙種過家里的地。
溫良拿筷子輕輕敲了一下她的手，把她趕了出去：“你去陪奶奶說說話，學習講究松弛有度勞逸結合，別太緊繃了。”
溫暖人如其名，就是個小棉襖，很聽話。
“那好吧，那我真出去啦。”
她還有點不敢相信她哥會洗碗，溫良過去還真就沒干過這活。
溫良老臉有點紅：“去去去，快出去，別礙事兒，我一會就搞好了。”
見溫暖走了出來，奶奶還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后一拍腿：“小暖，你去地窖里，拿個西瓜出來，你哥剛才出不少汗，正好解解渴。”
家里雖然有冰箱，但還有東西存地窖的習慣。冬暖夏涼，說實話有些東西確實比放冰箱里好。
“嗯嗯。”
溫暖點點頭，邁著大長腿就去走到外面大太陽的院子里。
她現在還沒有以后隨時注意防曬的意識，這個時候農村出門根本沒有打傘的，防曬霜那種東西更是不知道干啥的，無論大閨女還是小媳婦兒。
溫良把廚房收拾好，正好溫暖抱著一個剛洗過，還有露珠凝結的大西瓜進來。
他們這里有很多人種瓜，西瓜比較便宜，兩三毛一斤，不暢銷的時候甚至跌下過一毛…
薄皮沙瓤，輕輕一切就裂開，而且剛從地窖里拿出來，比放冰箱還要好，冰爽可口清冽甘甜。
確實是解暑圣品！
溫良一口氣吃了三四塊，弄得滿臉都是，才終于舒爽了。
拿紙巾擦了一下，溫良打了個飽嗝。
“對了，奶奶，咱這兒現在下鄉收知了猴的多少錢一個？”
這種小事，奶奶是最清楚的。
老人節儉慣了，家里的各種瓶瓶罐罐和紙箱之類的從不舍得扔，有時候路邊上碰見空瓶子還會撿回來，都是賣破爛，其實攢個半年也就幾十塊錢。
“一般都是1毛8一個，如果能有幾百個，就兩毛。
小良你是不是想吃了，咱這冰箱里還有一些我捉的一些，你想吃我給你用油炸一下。”
“不是，我不愛吃這些。”
溫良趕緊搖頭，他小時候其實還挺喜歡吃的，后來就無感，“我是在想，這不考試完了沒啥事干，就想給自己找點活，鍛煉一下自己，下鄉去收知了猴然后賣到市里。
我聽人說，縣里能賣4毛，市里應該更貴一些，要是收得多，這樣能賺不少類。”
“嗨，你干這弄（neng）啥？咱家又不缺那一點錢，還不夠累人嘞。你錢不夠，就跟我說，奶奶這里還有不少，我先去給你拿一千塊你先花著，不夠再跟我說。”
說著，老太太就要起身去給溫良拿錢。
老溫家除了老三也就是溫良三叔不怎么樣，其他幾個都很有出息，平常也經常孝敬老太太，她那里確實有數目不小的一筆存款。
溫良滿頭黑線，有點哭笑不得。
他趕緊制止老太太的動作，把她扶著坐下，遞過去一只瓜：“不用不用，奶奶你先吃瓜，這事兒我就先問問，做不做還不一定呢。”
溫暖在一旁偷笑，她小時候也覺得奶奶偏心，后來慢慢懂事了，反而放平心態。
老人很少有不偏心的，只要不是太過分就行，奶奶最疼溫良不假，但對他們也不差。
再說溫良是她親哥，是非常疼她的。
見溫良看過來，她裝作什么都沒看到的樣子，扯開話題：“對了，哥，你這次考試考得怎么樣？”
“這還用問，小良學習那么好，肯定能上名牌大學。”一說這個，奶奶就非常驕傲。
她不懂什么985、211，除了知道清北也同樣對其他學校不了解，反正她口中的名牌大學就是清北之流。
溫良在外面名聲這么大，奶奶的功勞至偉，老人家就喜歡顯擺這個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