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
他沒有思考如何離開，只是坐在江那頭的亭閣里，忽然又覺，江南是烏漆格子里半躲半藏的姑娘。冉冉檀香透過窗，眼前的江南，宛如一幅濃墨淺彩的水墨畫。
圓石桌上，尚存一杯熱茶冒著熱氣，與煙雨混在一起，看不分明了。
身旁的雪、詩音、京香都已經不見了，只剩這神明階梯之上，破舊遺跡外，于遠處江南朦朧雨絲里走來的一人了。
安道遠眺望著遠方的景象，直到那位身影走進，才看得出，是一位穿著青衫的少年。
少年坐在對面，與他說道：
“梅子紅透杏花滿枝，這樣優美的意境，能否陪我下一盤棋子。”
安道遠點了點頭。
下的是圍棋。
他執黑子，少年執白。
雨絲輕輕地墜落“魚戲蓮葉間”的荷塘，濺起朵朵透亮的水花，在青翠欲滴的荷葉上蹦跳著、滾動著。
伴隨著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響，卻不知是棋子落地，還是雨滴墜落了。
“還真是不留情面啊。”少年話語里不知是何情緒，又說了句，“這是我第一次下這種棋，再來。”
便，也就繼續了。
下了十局，安道遠贏了九局，最后一局他放水了，周圍雨也淡了，很像江南，雨勢不大卻多了些連綿。
直到現在，那位少年才繼續說道：“洪水停了嗎？”
“停了不知多少年歲了。”安道遠平靜的回答道，而后歸攏了一下自己身前的棋子，準備再手談一局，卻被對面的少年制止。
“還會出現饑荒嗎？”
“不多見了，現在食物產能都上去了。”
“你記憶里的這片世界，是真實的嗎？”
安道遠將黑子完全歸入棋盒中，帶著1分淡泊二分追憶的回答道：“確，為實。”
少年嘆了口氣，卻又釋然的說道：“真好。”
下一秒，江南水鄉的畫面如同泡影般消散。
映入安道遠眼中的，是一片純白色的大廳，身邊是雪、詩音、太田姬三人正一臉專注的看著他，等他什么時候能從幻境里醒來。
“你一進來就呆住了，要不然你在夢境這方面是專家，我都想暴力破解了。”雪比了比自己的小拳頭，表示自己這次可是忍耐住了。
安道遠回想剛才的那一幕，不知為何多了些無法察覺的感慨：“其實，我剛才經歷了一場回憶。”
“方便現在說嗎？”詩音溫柔的提問了一句。
“回去吧，等回到風信居，泡一壺茶，我再給你們說一說我曾經居住過的故鄉。”
他望向這一片無邊際的純白色大廳，大廳最明顯的地方，便是樹立在廳中的一座座石碑。
伊芙已經開始翻譯上面的古代文字，雪走近了一座石碑看了看，逐字逐句的閱讀著上面的古代文字念到：
“蓋尤斯，洪水紀元第三年第二日，死于饑荒。”
“尤里烏斯，洪水紀元第五年第三十七日，死于饑荒。”
“瑪娜，洪水紀元元年，死于饑荒。”
安道遠聽著雪口中念出的這些信息，忽而想到了剛才見到的少年，問他，現在外面的世界，還會因為饑餓而喪生嗎。
得到了否定答案后，那種釋然與解脫。
不知閱讀了多少石碑。
但其上的內容都大相徑庭，最后存活的那人便是尤里烏斯，也僅僅活了五年，最終因為食物耗盡死去。
最后，安道遠走到了白色大廳的最高點，那里剩下一座稍微高大些的石碑，散發著淡淡的光。
雪也跟在他的身旁走了過去，念了出來：“羅恩，洪水紀元三千二百六十七年，死于，神力耗盡。”
這時，他才明白。
原來神明，也會死去。
石碑之上復現了一幅圍棋，上面同樣鐫刻了一行字：“過了這么多年，又見到了新的游戲，有趣，謝謝你。”
后綴是————羅恩 安道遠拿走了這幅棋子，石碑最后的微光也就消失了。
當拿起這幅棋子時，他看見了一幅幅真實的畫面。
那是一片水草豐美的北境山間，有牧民驅趕著羊群正在放牧，少年便叼著一根草靠在大樹上，偶爾丟兩塊小石子驚擾一下羊群，發出調皮的笑。
但牧民每次都不知道這些石子是誰投出的。
少年也就看著這里僅有一兩戶牧民，隨著時間推延，牧民老去，他的兒子也就來接替他，一代又一代，這座山腳下也就多了些村落。
村落不斷擴大，也就出現了石頭墻堆砌的城鎮。
但伴隨著時光的前進，戰爭、饑荒接踵而來，死亡變成了一件無聲無息卻又不知何時就會到來的事情。
少年不喜，也就搬到了更高的山上。
再后來。
屬于第三紀的靈力潮汐升起，節點連接了遙遠星域的純水行星，世界頃刻間被暴雨和洪水覆蓋。
直到這時，人類才開始祈求著神明羅恩的垂憐，他們攜帶著行囊向著山脈的高峰攀登。
善良的神明不忍，打開大門，但他的神力本身就是自山石而來，不能憑空創造食物，只能看著人們一個個死去，為他們立下墓碑。
自己也因為花費神力雕刻永生碑，一直維持龐大的世界結界隔絕第三紀的洪水，神力耗盡，隕落。
“這個故事，很簡單。”太田姬不知為何，忽然搖了搖頭，“他比我更盡職盡責，不是嗎？”
“是。”
安道遠把手中的那一盒棋子塞給了她，平靜而又堅決的說道，
“但如果是我，我會活下去，堅強、不擇手段的活下去，而不是懷著愧疚的心態的耗光神力隕落。”
太田姬第一次聽到安道遠以如此正直的語氣，說出這種‘自私’的話，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希望你們也這么做，無論何時。”
安道遠沒有在意她的笑容中，究竟是不是夾雜著其他的什么，他能理解，在之前那個夢中的雨夜就能理解。
但他明白，現在任何的安慰都沒有必要。
刻在石碑上，只剩下了被人緬懷。
只有先活下去。
才有機會，去拯救更多的人。
“哎，所以這盒棋子你就讓我拿著了？”太田姬跟著安道遠身后，一路小跑著，懷里還抱著一副石頭棋盒。
“先給你緬懷一會吧，等到了風信居再給我也行。”安道遠沒有太嚴肅，反而多了兩份幽默跟神明小姐說道：“還是說，你也想學習一下圍棋？”
“你是不是小瞧我。”
太田姬不服輸的說道。
“抱歉，我還以為你只會在網上跟別人打雀魂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