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塵歸塵
只是當到家時，男孩卻呆住了。
庭院里，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卻有兩具尸體，靜靜地躺在雪地上，一男一女。
殷紅的血液在雪地上綻放，宛若一朵鮮紅的花蕾。
男子面黃肌瘦，皺紋密布，眉宇間盡是風霜之色，是村里的有名獵手。
女子面目慈祥，雙手粗糙，看得出一位勤勞的貧家農婦。
房間內，灶火里，一鍋粥已經煮沸，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卻遮擋不住庭院中那濃濃的血腥。
天上，大雪在飄揚，男孩第一次感覺，這個冬天是如此寒冷。
“果然是天生的殺手，萬年罕見的殺戮之體！”
一個灰袍男子，出現在男孩面前，將他抱住，修長蒼白的大手在他身上一通摩挲，陰沉的臉上盡是笑意，好似毒蛇在微笑。
“跟我走吧，這個小山村根本容不下你！”
灰袍男子將男孩抱起，大步前行，男孩神色木然，自始至終不發一語，唯有眼睛，死死盯著漸漸遠去的庭院。
庭院里，大雪如銀，血水如燒。
他的父母，永遠躺在那里了。
白云蒼狗，時光匆匆。
九歲時，那名來自邊緣小山村的小男孩已成為暗魔宮最出名的修煉神童，修行進境之快，令一些宗門長老皆羞愧不如。
“小白呢，我的小白怎么不見了？”
這一天，男孩像發瘋了一樣，在尋找一直小貓，這是他養的一只小貓，很普通的一只白貓，就好似他四歲時一樣。
“一只圓毛畜生而已，不要讓這等玩物影響你的殺心。”
那灰袍男子再次出現，神色冷酷地宣告，而在他手中，隨意拎著一只白色小貓的尸體，在男孩眼前搖晃。
男孩一瞬間呆住，眸子中，閃過無法掩飾的恨意。
十三歲時。
男孩已成長為一名少年，修習成功極其罕見的殺生之術，令世人驚嘆。
“朱砂，帶上劍，我們去獵殺妖獸。”
少年打算出門，像日常一樣，叮囑侍女。
可這一次，卻久久沒有聽到侍女朱砂的聲音。
少年皺眉，有些不悅，可沒多久，他便沉默了，他看到了一具尸體，被端端正正擺在庭院里。
少年一言不發，死死盯著，想起了九歲時，被殺死的小白貓，想起了四歲那年的大雪，和躺倒在血泊雪地上的父母。
那一天之后，少年發現，暗魔宮上下，無論是誰，但凡遇到自己，皆再不敢與自己接觸。
避自己如避瘟神。
生怕一旦招惹上自己，就如惹來殺生之禍。
“我發誓，總有一天，會殺了你，一定！”
十幾年后，當少年成為整個暗魔宮中最年輕的一個筑基期修士時，他卻發出了如此毒誓。
并且，無比堅定，就如他的殺戮之下心般。
也是在當天，灰袍男子再次找到他，說了很多話。
“殺手，滅情絕欲，殺你父母，斷了你的血脈牽掛，殺你養的小貓，斷了你心中一抹溫情，殺你女婢，斷了你的人情。”
“但，若沒有我，你不會有今天，我是你的領路人，也是你恩師，當然，也是你最仇恨的人。”
“若有一天，你真能夠殺掉我，說明你已真正明悟無情絕欲之道，我反倒會欣慰。”
“你要記住，世間最強大的殺手，唯在無情二字中尋覓，不只是說說那般簡單。”
那一天，少年陷入莫大的痛苦中，七天七夜，遭受著一種心境上的折磨和煎熬。
他決定閉關。
一閉關，便是十年。
十年后，少年心中，唯有殺戮。
他的心開始變得如冰一般冷，似乎人類所有的感情都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百年后，少年一舉成為金丹期強者，就在暗魔宮眾人震驚之時。
少年卻一人一劍，將他師尊一劍斬殺。
灰袍人臨死之前，眼中沒有絲毫怨恨，反而只有欣慰。
他嘴角吐血，仰天大笑：“你終于殺我了，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從此之后，你的心，便只剩下殺戮了。”
“記住，你的殺生之道，不能有任何感情！”
少年安靜地聽他說完后，拔出長劍，擦了擦劍身上的血液，轉身離去。
一幕幕回憶，猶如支離破碎的畫卷，在柳無心腦海中浮現，明明就將死去，卻發現，往昔的記憶，卻從未有過的清晰。
“從一開始，我就沒得選”
柳無心心中深深一嘆。
天生殺戮魔體，舉世皆驚，縱橫始源大陸，令若有的修仙者聞風喪膽，被視作第一殺手，何等耀眼輝煌？
可，誰又知道，他從來都是被迫的？
后悔嗎？
不后悔，唯有恨！
恨不能以殺證道，一劍破天！
恨不能踏入返虛期，徹底掌握自己的命運！
“可惜了…”
下一刻，原本等死的柳無心忽然睜大眼睛，看向遠方的虛空。
有兩道人影，手拉著手，滿臉慈祥地看著他。
“你們....來接我了嗎？”
柳無心喃喃自語。
宛如卸下背負多年的巨石，有著一種無比的輕松，談不上愉悅，但，卻讓他覺得徹底解脫。
旋即，他的肉身徹底崩滅，一道虛幻的小男孩身影悄然浮現。
那兩道人影拉著小男孩的小手，三道身影，慢慢地遠去。
林衍目睹這一幕，神色暗淡。
柳無心或許也不想成為到今日這個樣子，可惜命運弄人。
在他心目中，那偏僻的小山村應該是他身上唯一擁有的人性的。
“一代殺手之王，居然有這如此過望，也真令人唏噓。”
君莫問出現在林衍身邊，神情感慨。
“每個人都有著每個人的困難，他可憐，難道他殺的人就不可憐嗎？”
木辛嘆氣道。
隨著柳無心的逝去，聶天雄早就見勢不妙，趁機溜走了。
窮寇莫追，君莫問也沒有選擇追殺進去。
這筆賬，來日方長，什么時候算都可以。
“吟！”
林衍手上的紫霞神雷劍發出一聲劍吟，微微顫抖。
“你要走了？”
林衍輕聲問道。
劍魂給林衍傳遞了一個不舍的念頭后，便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天際中。
碧蟒山脈，那虛無之門還需要它鎮壓，若是離去太久，恐怕會生出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