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散的鐘鼓聲震耳欲聾,它擁有著奇妙的韻律,好像要將人的心肺都震顫出來。
走在通往神殿的隕石路上,四周的暗影扭曲著,仿佛隱藏著無數的魔物。
嘶吼、嗚咽、慟哭、嚎叫…糾纏在一起的可怕聲響,竟然組成了樂譜,只恐怕任何智慧生命在此,都會陷入韻律中,成為瘋狂的一份子,再也無法理智思考了。
“這是沉睡的樂章。”
鈴蘭的身體在隕星間忽隱忽現,略顯單薄無力。隨著她的聲音飄來,林閑終于清醒了過來。
“這曲子不是人聽的吧?”
林閑摸著自己的心臟,后怕不已:“如果不是鈴蘭叫醒了我,我不知道還要在這里沉睡多久。”
“過了多長時間?”
“不知道。”
鈴蘭搖了搖頭:“老實說,我連自己什么時候醒的都不知道。這里的時間與外界不同,我們有可能已經沉睡了萬億年…當然,等我們出去的時候,只不過經過了一秒。”
林閑感到驚奇:“這怎么聽起來和星核的時間流逝規律一樣?十幾年的劇情世界,回到現實只過了幾分鐘。”
鈴蘭耐心地解釋道:“所有時間和空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它們都屬于猶格·索托斯。”
“我只是知道自己某刻會醒而已,”鈴蘭抬起頭,她看向神殿的中心,眼中少有地露出了畏懼的神色,“畢竟我們在這里,是不協調的音符。”
林閑繼續往上走:“這里是哪?階梯通向什么地方?”
“這里是世界的中心,也可以說是世界的邊緣,”鈴蘭看起來甚是疲憊,“神殿位于宇宙之外,維度的隱秘處,你可以把這里看做一個神廟,也可以看做一個監牢。”
“神廟?監牢?這里供奉著…或者說關著什么‘東西’嗎?”
鈴蘭沒有正面回答林閑的問題,她指了指隕石路的外層,那些宇宙空蕩的陰影處:“那些飄蕩的影子,每一個都是樂章的樂手,也是一只舊日支配者。”
“舊日支配者?”
林閑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對,也就是說,祂們的每一個,都能輕而易舉撕碎全人類,甚至匹敵高維度的舊神。”
“就連老師也沒有辦法殺死祂們——那永恒長眠的并非亡者,在詭秘的萬古之中,即便死亡本身亦會消逝。”
“祂們太古老了,生命就像是年輪一樣鐫刻在祂們的身體里,成為了永恒的刻印。”
“而祂們演奏的樂章,只是一種搖籃曲,一種讓更偉大存在安眠的樂曲。”
鈴蘭走到了神殿的門口,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一些:“進來吧,我已經修改了部分認知濾網,讓你看見祂的時候,能好受一些。”
“認知濾網…”林閑記得,這是《腦葉公司》里用來美化慘烈環境,讓人類的理智不會因目睹太恐怖事物而崩潰的技術。
“光是看一眼,我就會崩潰嗎?”
林閑沒有猶豫,在直面真相的剎那,他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會有它的意義。
神殿并沒有門,在那扭曲的黑暗,不,是混亂一片的光線中,出現了一系列萬花筒般的幻象。光芒在這里破碎、扭曲,化為虛無,直至溶解在一片深不可測的遼闊黑暗深淵里。
奕奕光彩的黑色世界與太陽就在這片深淵里旋轉,直到大腦將其定型,成為一團蠕動的,不可知的偉大團塊。
祂的肉體悚然而又柔和,光芒在肉塊間跳躍,發散的光暈像是溫暖的太陽一樣擴散到整個神殿。
祂或許沒有呼吸,或許有,隨著時間過去,祂那蠕動的身軀微微起伏,就像是徜徉在夢鄉的孩子。
圍繞在祂周圍的,是一群毫無心智、面目可憎的樂者和舞者,祂們張開不可名狀的爪子,用尖銳指甲在樂器上摳出一道離奇恐怖的樂曲,來安撫面前的“團塊”。
這是終極的混沌,是沉睡的惡魔,是永恒的夢魘,也是慈愛與生命之神,萬物的基石,世界的締造者。
阿撒托斯。
林閑在看見祂的時候,這一團肉塊的名字就印入了他的腦海,像是滾燙的烙鐵一樣砸在他的大腦皮層中。
“啊啊啊啊啊!”
林閑跪在地上,他使勁敲著腦袋,就像是想剜出已經成了漿糊的腦漿一樣。刺耳的笛聲、不可名狀之物的呼吸,還有魑魅魍魎的陰影,深深撕裂了他的大腦,直沖入他的四肢百骸。
“看祂一眼,就像是將整個宇宙裝入了腦海,不瘋是不可能的。”
鈴蘭那輕靈的聲音,就像是雨滴落入湖面,泛起的漣漪驚醒了湖邊垂釣的人。
“我…我沒長出三只手四條腿吧?”
林閑摸了摸身體,在剛才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意識延伸了出去,順著那不定型的肉塊飛舞到了宇宙各處。
“感覺很奇妙,對嗎?就像是VR一樣,”鈴蘭平靜地說,“祂就是宇宙的真相,‘盲目癡愚之神’——阿撒托斯。”
“宇宙的至高神,竟然是一個癡傻的肉塊,恐怕很多人都沒法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
鈴蘭指了指面前觸須延伸到宇宙深處的阿撒托斯:“如果祂醒了,我們的世界就將毀于一旦。”
“醒了?”
林閑看著周圍的“樂手”,聆聽著那聒噪凄厲的安眠曲,他明白了:“這些舊日支配者的樂曲,是為了安撫阿撒托斯?”
“對,因為我們的世界,是阿撒托斯的夢。”
鈴蘭,靜靜地站在林閑旁邊,為他撐開了黑色的傘。
“你站在這里,并沒有瘋狂,是因為我分擔了祂的意識流;當年老師來到這里,他可沒有得到任何幫助。”
“‘他’也見到了阿撒托斯?”林閑感覺不可思議,“阿撒托斯延伸的精神力就像是觸須一樣,鉆入腦中擠入整個宇宙,人類怎么可能不瘋?”
“老師很聰明。當時馮青不是利用自己成熟體舊神的權力,意圖控制老師體內的舊神之種嗎?”
林閑當然記得,那就是初生的鈴蘭。
“老師利用初生的我,抵抗了這一波精神攻擊,‘他’連接了我的思維,并通過阿撒托斯神殿無限的時間,進行了對我的改造。”
“通俗來說,就是冥想。”
鈴蘭淡然地看了林閑一眼:“我剛才也說過,這里的時間是無限的。而老師就一言一行、一筆一劃通過冥想與我取得聯系,將我從初生的舊神,學會了人類的思考方式,并站在了人類這邊。”
“教不會,就反復教,反復學,反復折磨,反正這里有無限的時間。”
“千年?萬年?”
“我和老師在這里兩人一體,學習了太長時間。”
“最后,才造就了獨特的我。”
“不然,我為什么要稱他為‘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