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虐殺。
劉復興呆坐在床沿,他捂著頭想了很久,雙眼時不時和糯米那張扭曲的貓臉對視。
“這都是我女兒做的?我那個乖巧可愛的女兒做的?”
劉復興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他離開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一定是因為壓力太大了,所以她需要解壓,一定是這樣,”劉復興不斷安慰催眠著自己,“小孩子嘛,玩玩蟲子小動物什么的,很正常。”
劉復興裝作什么都沒看見,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開始批閱修改學生的論文。這時候,他選擇性地忽略了:只有不懂得生死意義的小孩子才會做出拔蜻蜓翅膀、玩弄小動物的行為,作為一個生在醫學世家的高考學生,趙無顏是不可能不懂的。
——更何況,這些標本并不是“玩樂”,而是將生物定格在最痛苦的一刻。趙無顏想要看見的東西,就是那一張張泡在福爾馬林里,張開大嘴但永遠也嚎叫不出的痛苦臉龐。
她希望自己從床上一醒來,就能第一眼看見它們。
在這一天,趙無顏的嗜虐初見端倪。
隨后,劉復興專門找到趙無顏,試圖開導她:他多次強調以她的成績,可以穩穩考上任何一個大學,就算是國外的優秀大學也絲毫不在話下。退一萬步,就算發揮失常了,父親也能支持你遵循自己的愛好過一生。
“自己的愛好…”
趙無顏喃喃重復著這一句話,隨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幾天后,不知道是趙無顏猜到父親發現了自己的“秘密”,還是真的洗心革面了,當劉復興再次悄悄來到她的房間里時,那些可憎的瓶瓶罐罐已經全部消失,換成了女生寢室常有的布偶和掛畫。
“呼…”
劉復興覺得自己盡了父親責任,他們的生活也回歸了常態。
——除了消失的糯米,控訴著這個家的緘默。
“趙導,沒想到您家竟然在一樓。”
某一天,劉復興的家里來了一個客人。
“一樓不好嗎?還附贈有花園,可以種種花草什么的。”
“我的意思就是…有些濕氣。”
將客人引領到客廳后,劉復興便走入了內室:“請坐,想喝點什么?”
年輕人坐在椅子上,顯得有些拘謹:“不用這么費事了,我就是來遞交一下紙質的論文資料,您幫我看看就行了。”
“那,紅茶可以嗎?”
劉復興笑著把冒著熱氣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翻閱起了年輕人帶著的資料:“不用這么拘謹,別用‘您’了,就當成自己家就行。”
“嗯。”
“《雙向情感障礙及其社會關系分析與診斷概述》,你主研的是心理學對吧?”劉復興翻閱著文章,點了點頭,“不錯,查重過了多少?”
年輕人攥著衣角,恭敬地回答:“趙導,查重過了,是8。”
“8?林閑,不錯啊!校規定30即可參與答辯,15即可申請院優秀論文,10以下就能申請校級優秀論文了。”
劉復興贊賞地彈了彈紙頁:“這篇碩士畢業論文,我大概看了看內容,很有創新性,理論體系和實踐都有詳細的敘述,年輕有為!”
“趙導,您過譽了…”
林閑依舊言辭謹慎,不為別的,目前在他面前的人不僅是導師,還是副院長,更是榮獲了無數醫學獎項的大拿!
“很不錯,我這里通過了,”劉復興點了點頭,“不過,我對心理學并不是特別擅長,我會讓院長親自看看的,看能不能給你一個優秀名額。”
“院長?不…不用了吧?莊院長很忙的…”
“嘿,不用擔心,莊院長我很熟,再說了,以他的性格,說不定還會讓你再改改呢!”
就在兩人攀談的時候,一個少女推開了房門,一言不發地走入了客廳。
“無顏,你回來啦!”
劉復興喊了一聲之后,趙無顏卻當做沒聽見一樣,走入了自己的房間然后關上了門。
“呃…”劉復興有些尷尬地喝了口茶,“不要見怪,我女兒臨近高考了,又到了逆反期,所以有些…”
“正常,正常。”
林閑看著封閉的房門,又低頭看了看木地板上的濕潤痕跡,他微微皺了皺眉。
“她的身上有些細密的傷痕,應該是被蘆葦草葉割傷的;褲腿和運動鞋上有泥污,還有濕潤的水痕,粘有碎葉;根據校徽,她是華江第七中學的學生,我沒記錯的話,學校臨近華江大橋的灘涂,她剛才是從那里回來的嗎…”
“剛才回房之前,她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趙導一眼,是想說些什么嗎?還是說隱瞞了什么?”
林閑專修的就是刑偵心理學,他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但此刻也沒有想太多。
“這些泥漿和草葉來自于華江河岸,或許,她的異常是因為在學校被欺凌了?不過,高考馬上就要開始了,進入大學應該會好一些吧?”
“林閑。”
“啊?啊!”
在林閑出神的時候,劉復興突然問了他一句:“聽說你最近要準備結婚的事了?”
“結婚…?不,趙導,我才二十六…還早哈…”
“二十六哪算早啊!我和我內人都是農村出來的,在大學的時候我們就已經領了證了,無顏也是內人在大學時期生下來的——你們這些娃啊,就是太推脫了!依我說,早辦早好!”
“呃…趙導,這個點了,我就先回家了哈!下次有時間我再登門拜訪!”
林閑匆忙離開時,他并沒有告訴劉復興自己的發現,在禮貌告辭后,他便回到了家。
——今年,他二十六歲,家有女友,事業初成。
“我回來了。”
推開房門,林閑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他并不喜歡看電視,只是喜歡給房間里增加一點環境音。
“你回…回來啦…啊!”
從廚房里,走出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她面色溫婉,手里還拿著一個煎鍋。在倉促間,她腳下一絆,差點摔倒,但幸好被林閑接了個正著。
“真是的,一回來你就給我表演家鄉特色‘平地摔’是吧?”
“哼,你還說!要不是鍋里有蛋,我就呼你臉上了!明明人家在努力學習五川料理,你還說風涼話!”
“好啦!你繼續去研究吧,別把廚房點了就行,”林閑攬著女子的腰,將她輕輕一推,“我就在外面等著…喂,快開抽油煙機!好大的煙啊!”
“哇!你…都怪你啦!”臉上氣鼓鼓的女子變得驚慌起來,她趕緊跑進了廚房,然后關上了門。
“真是的…新娘修行不過關啊。”林閑笑著坐在了沙發上,打開了論文,仔細閱讀著劉復興的批改文字。
“這里…嗯…果然還有修改的余地…不愧是院長…”
就在林閑享受片刻清閑的時候,電視里卻正在播放一條聳人聽聞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