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間,成都前衛領導層依諾前來。
指揮使萬宏忠,五十歲左右,穿青色道袍,相貌古奇、面容儒雅;
同知姜大維,四十來歲,穿武官制式紅衣,細眼翹鼻,見人未語先笑;
僉事梁屹、熊其勇則是正宗的武將打扮,均著鎧甲,行走間虎虎生風。
他們來臨后,先恭維了一通葉宰勤王的功績,然后便熱情邀請葉宰進城,說在南城某酒樓訂了最好的席面,叫了最可人的姑娘,萬事俱備只欠葉宰這個主賓。
葉宰心動了一小下下,但還是婉拒了。實在是他連續多日跋涉,又在成都城內奔走兩日,精神體力已然疲憊不堪。
萬宏忠卻好像誤會了葉宰,捋著胡子笑道:“葉副使行事低調內斂,某知之矣。”
葉宰聽后一愣,我低調?莫不是這廝在說反話?嗯,不過這樣也挺不錯,正好推了這頓酒。遂嘴皮翕動,想順坡下驢。
不料萬宏忠沒給他開口的余地,續道:“其實某也有如此顧慮,故作了兩手準備。既然葉副使不愿進城,那便叫他們送來,如何?”
李宰準備好的語言瞬間崩散,本能就想推脫,可理智又告訴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別人一而再的邀請確實出于誠心,再駁人面子就不合適了。
遂矜持道:“萬指揮使,軍營中公然招伎,恐怕影響不太好吧。”
萬宏忠捋胡子的手頓了一下,顯然心里波瀾不小,好半晌才訥訥道:“不好,不好。葉副使但請寬心,某會吩咐攔下她們。”
葉宰剛要點頭,屋子內突然響起一陣笑聲,轉眼看去正是僉事熊其勇。此人果真人如其名,不僅身體肥大,還心直口快:
“葉副使,你們文人就是忒不爽快。想招伎就直說,何苦繞來繞去?只要你一句話,咱老熊…”
“熊僉事,住嘴。”姜大維厲聲喝止。
熊其勇白了姜大維一眼,總算也知道這是什么場合,嘟嘟囔囔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閉上了嘴。
姜大維替熊其勇告罪,“葉副使,莫怪這憨人。他性子直爽,不過作戰勇猛,每戰必身先士卒…”
“嗯,不錯,熊僉事這身板兒,的確是員猛將。”葉宰擺擺手,打斷姜大維的同時,含笑向熊其勇點了點頭。
其實這只是葉宰的表面功夫,他暗中恨得不行。
哪有這樣的?啊?老子本來就沒那意思,經你這么一說,倒顯得老子非要招伎似的,憑空污人清白,簡直不知所謂!
“是的,是的,這老熊太不會說話了。那就罰他進城把酒席送來。”
萬宏忠反應極快,迅速找個由頭打發走熊其勇,接著轉換話題,談起成都的風物,算是揭過了此事。
葉宰如今正是打基礎拉關系的時刻,故也不為己甚,強打精神裝做很有興趣的模樣,配合他們的演出。
下午六點左右,天色未黑,接風宴在成都前衛營房議事廳舉行。
葉宰攜李唯輔、王之臨、秦佐民、宋倫與會。
大家一團和氣,互致“久仰”,分賓主在圓桌后落座。
為了此次宴會,酒樓專門派出三個小廝前來伺候。
葉宰注意到這家酒樓的食盒應該是專門訂做的,外面刻畫描金、里面鑲嵌棉花等保暖物,過了這許久拿出來仍然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酒是邛崍文君酒,既取它度數高祛濕氣,也取個彩頭。
世人總是這樣,無論什么東西只要沾上文化的噱頭便檔次不凡,古今皆然。
酒過三巡,菜將將過五味,廳外突然喧嘩起來,起初還是細細的一股聲浪,后來卻如燒開的開水,浩浩湯湯。
廳內諸人均是愕然,守在廳口兩方的侍衛也伸著脖子向外猛看。
主人先發話了,萬宏忠問道:“李劍,外面出了何事?”
李劍,就是門口那個成都前衛的侍衛,扭回頭,臉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悲憤,顫聲道:“指揮使,那些…建昌兵,又在打我們的人。”
建昌兵?
葉宰一個激靈,馬上想起自己上午對趙匡說的話。可說歸說,他真沒到趙匡執行力居然如此之強,這才多大會?大半天吧,就特么開整了?
李唯輔到底穩重得多,擲筷起身便要出去制止。
卻不料旁邊的葉宰將他拉坐下來,然后環視席上眾人道:“這事兒本官知道,兩軍互相比試一下,也增近增近感情嘛。”
說著一指宋倫,“老宋,你去告訴我們的人,下手輕點。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是!”宋倫一抱拳,剛離席欲走,便見梁屹“嗤”笑出聲,陰陽怪氣道:“友誼?我聽說上午他們還比過一場,葉副使的屬下可不講友誼!”
“就是!”熊其勇用手捶了下桌子,憤憤道:“建昌兵太沒規矩了,挖眼睛掏襠,無所不用其極。”
“怎么?你們和敵人打仗還要講規矩啊?”宋倫插著話,也不打算走了。
秦佐民更是不屑,傲然道:“你們就知足吧,這還是葉兵憲的道標。要是我白桿兵上了,一個可以打你們十個。”
葉宰臉色立刻精彩起來,暗中吐槽:白桿兵厲害我知道。可你說歸說,別帶上我的國防兵啊。
“呵呵,你白桿兵就天下無敵了?渾河時,還不是被東虜…呵。”梁屹好像總能抓住別人話中的漏洞。
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秦佐民把酒杯往桌上一敦,怒道:“至少我們敢打東虜,你們呢?躲在后方貪生怕死。”
“我們貪生怕死?我們貪生怕死?我們再貪生怕死,也不是蠻夷!”
“說誰蠻夷吶?老子們的石砫是后漢馬伏波的后人。”
“馬伏波的后人被一個女人牝雞司晨?”
“敢說我姑,老子弄死你個龜兒!”
兩人話趕話,竟然從小小的紛爭上升到了人身攻擊加種族對立。
“梁僉事,慎言、慎言。”
“佐民,別傷了和氣。”
兩方的葉宰、李唯輔,萬宏忠、姜大維趕緊各自安撫屬下。
沒想到剛按下葫蘆又起了瓢,熊其勇雙目噴火,沖著秦佐民道:“嘴上吹牛不算啥,敢和老子出去練練嗎?”
秦佐民才二十來歲,怎受得了如此刺激,把烏紗帽一甩,站起來戟指大喝,“走,不來的是瓜娃子。”
“唉唉,消消氣,都消消氣。”
葉宰也不想鬧大了,和萬宏忠一起再次大力安撫自己的人。
兩方人馬終于都坐了下來,但眾人怒氣滿滿,這頓飯應該是吃不下去了,葉宰正要告辭,突然,廳內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人。
此人模樣那叫個慘吶,口鼻冒血、發髻披散,衣衫稀爛,其上還有幾個腳印。
他跪在地上,慘然大呼:“不得了啦,指揮使,快調其他營頭,狗曰的建昌兵下死手啦。”
席中諸人立刻面面相覷,目光均是不善。
好死不死的,就在滿地干柴之際,梁屹扔下了火星子,他雙手把著桌沿往上一掀,叫道:“還吃個錘子,我們好心收留,結果是開門揖盜。”
葉宰這方的人猝不及防,都被澆了個滿頭滿臉,腦袋、耳朵上掛滿了菜葉子、豬肘子…
入席后很少說話,一直大吃特吃的王之臨傻頓了兩秒,將筷子一扔,叫嚷道:“世間唯美味不可辜負,你該死。”,接著飛身撲向了梁屹。
剩下諸人同時發一聲喊,各找對手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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