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晦七日下午,馬三興終于押著四千三百多名俘虜回到了堂邑。
城外已經擠滿了聞訊前來看熱鬧的百姓,看著這些以往不可一世的豪強家兵,在韓氏部曲的看押下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老百姓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紛紛破口大罵起來。
“這幫狗賊,今日總算老天開了眼!”
“那就是王家的王進,去年就是他帶著人去搶了我家的水田,沒想到這賊子也有今天!”
“代三,昨天你不是還說韓家在堂邑不長久嗎?你看人家今天就將六大家的家兵都給抓來了。”
“對對對!我前日也以為韓家在此不長久呢,我這就去縣衙遞狀子,看能不能將我家那十畝水田拿回來!”
“同去同去…”
此刻縣衙內,韓端正在聽馬三興匯報戰果。
“共殺敵七百余,俘獲四千三百六十五六,郎主,這些豪強家兵完全不堪一擊,就算硬碰硬,我兩千士卒也照樣能殺得他們落荒而逃!”
他這話還真沒有吹牛,拋開兵器鎧甲的差距不提,單論士兵的意志和戰斗力,那些豪強家兵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
“若沒有八百弓手,你看會不會有這么輕松?”但韓端并不接他這一茬,這家伙剛打了一個小勝仗就有點得意忘形,不能慣著他這性子。
馬三興討了個沒趣,訕訕地笑道:“郎主說得是,此番仇娘子弓弩幢的功勞當排第一。”
韓端問道:“除了俘虜之外,還有些什么收獲?”
“得了三十七匹馬,直刀一千五百柄,長槍兩千,弓弩不足兩百,對了,王、顧兩家的家主死在亂兵之中了。”
“這兩家的家主當真死了?”韓端心中一喜,雖說他們現在不死以后也得死,但現在死對日后攻打肯定更有利。
馬三興道:“我讓他們兩家的家兵指認了,確定無誤,另外還活捉了邢、岳、錢三家的家主。”
“奇怪了,他們怎么會親自帶兵前來?”
馬三興“呵呵”笑道:“開始我也覺得有些奇怪,后來我問了錢氏家主,才知道他們是準備來瓜分趙氏的家產的,聽說是按出兵多少來分配,出兵多的就分得多,幾名老賊都信不過對方,所以就都親自來了。”
“哈哈…”韓端終于笑出聲來,“一網打盡,這下可省了我好多事。”
“早知你擒殺了幾名老賊,就該讓你直接去尉氏,以免夜長夢多。”
馬三興道:“要不我明日就去尉氏?”
“你以為他們還會在尉氏等你?”
馬三興覺得他們不可能跑:“六姓在尉氏有幾萬畝田地呢,再過幾日就要收獲,他們舍得這么多糧食?”
“命都要沒了,拿糧食來何用?”韓端擺了擺手,“不過這么多糧食,也不能便宜了別人,等將這些俘虜安置好之后,你就先去尉氏。”
“郎主要如何安置這些俘虜?”
韓端淡淡地道:“該殺的殺了,再挑一半老實的分到軍中運送輜重,剩下兩千,全部送到冶山去挖礦冶鐵。”
按他的想法,是不想從這些豪強家兵中招募士卒的,但馬三興俘來的人太多一點,若全部送去冶山,怕是連監管都監管不過來,因此只能暫時如此安置。
軍中之事,向來是韓端一言而決,他一句話吩咐下去,下面的人就開始忙碌起來。
任衡和王目負責審案,只一天時間,狀子便如雪片般堆滿了案幾,任衡只得又貼出告示,和六姓無關的案子,暫時不接。
來縣衙告狀的人還是絡繹不絕,韓端卻已經沒時間再等審出來的結果,他讓王目寫了一張告示,列舉了秦郡六姓十大罪,并將被俘的邢、岳、錢三家家主以及幾家親信部曲全部斬首。
堂邑城外殺得人頭滾滾,老百姓卻歡呼雀躍,但這個時候,任衡卻找上了韓端,問他如何處理田地的問題。
六家在堂邑的田地,大多都是強取豪奪而來,前兩天收到的狀子,有八成都是告六家搶奪田產的。
但韓端并不想立即將田地還給他們。
將田地集中起來,才能統一調配糧種、農具、耕牛等生產資料,統一修建完善農田水利設施,提高生產效率。
而且只有將田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保證韓家上下數萬人的吃飯問題。
任衡很認同韓端的想法,“但我們要如何向那些老百姓交待?畢竟是我們讓他們來告狀的,要是還和以前一樣,恐怕百姓們的怨氣更勝往昔。”
“這個確實有點不好交待。”韓端蹙眉思索了一陣,突然開口問道:“秦郡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沒有官府治理,那百姓們的田契是哪兒來的?”
“田契?秦郡哪來什么田契?”
“對啊,老百姓來告狀,說誰誰誰搶了他家的田,但空口無憑,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哪。”
任衡瞪大了雙眼道:“主公的意思,是讓我死不認賬?”
“對啊,你是假縣令,這種事情當然要你出面。不過,你可以告訴百姓們,自家沒有田地的,可以到韓家來做事,旱澇保收,絕對不會讓他們餓著肚皮。”
韓端一揮手道:“我們韓家莊戶的待遇你都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說了。還有招募士卒一事,你也幫三興那邊多看著點。”
任衡點了點頭。
秦郡地處南北交通要道,南來北往的商賈流民都非常多,兵源不成問題,韓端擔心的是那些好逸惡勞的“閑子”混進軍中來。
兩人正說得起勁,韓英突然在門外叫道:“郎主,屠翁和牛管事來了。”
“屠翁?他們這么快就來了!”
從他在廣陵做出決定讓人送信回去,至今不過十二三日,家里的工匠竟然就到堂邑來了。
韓端大步走到門外,遠遠便看見須發花白的屠翁正沿甬道大步走進來,在他身后跟著的,正是他的徒弟牛信等人。
“屠翁,你怎么親自來了?”韓端連忙跨上兩步扶著這老者,“趕緊進屋歇著,老牛,還有其他師傅呢?”
“都在外面呢。”牛信俯身作了一揖,又指著屠翁笑道:“郎主寫信回去說了鐵模鑄甲之事,我師父他就一定要來。”
屠翁吹著胡子道:“我不來…我不來你敢保證能鑄得出那板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