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
幾百年來,每當年節的時候,便是韓端愈發覺得凄苦的日子,但從今年開始,至少在幾十年內,他再也用不著飄在半空羨慕別人了。
今年只有二十九,二十八便是小除,家里大掃舍,里里外外都要清掃得干干凈凈,下人們忙得不可開交,連家丁們也來幫忙。
前院東廂房內,十幾個賬房正在和家里的賬房度支李義對賬,算珠敲得“啪啪”作響,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當下的會計制度雖然還稱不上完善,但也是分工明確,程序清楚。拿韓家來說,鹽場和鐵冶以及田莊的賬目簡單,邸店還沒正式營業,就只有一個賬房,但鐵鋪和糧鋪賬目則要復雜得多,除了一個總管的賬房之外,還有分管各個柜臺的“記賬”。
記賬記的是草賬,也就是流水賬,賬本稱為底本,是重要的查賬依據,記賬每日和賬房一結,稱為“日流”,賬房又和度支李義一月一結,稱為“月流”。
此外,還有“四季流”和“年結”,確保每筆賬目都有據可查,有證可對,即使人死物亡,時過境遷,亦有賬可查,不至于因歲月流逝造成主家錢財上的損失。
到得未時,所有賬目終于核算清楚,李義抱著看家帳喜氣洋洋地來向韓錦稟報:“郎主,今年結余三千八百余萬錢,比去年足足多了一千三百萬!”
韓家以前的產業,田莊、糧鋪和鐵鋪都非常賺錢,但一年下來,也不過盈利兩千多萬,今年多了這么多人口,而且還在湖心島大量投入開墾荒地,但賺的錢卻比去年還多,這自然得歸功于上虞的鹽場。
年前是食鹽買賣的旺季,如今鹽場的鹽已經被尹洪全部運光,換來的卻是數以千萬計的錢帛。
“不錯不錯。”韓錦推開李義遞過來的賬簿,樂呵呵地向韓端道:“六郎,你說鹽場還要擴建,如今建得如何了?”
“還早著呢,能在三月前建好就行了。”韓端也希望鹽場能夠盡快擴建好,這關系到明年開春之后的產量,但他現在是想快都快不起來。
海水池和鹵水池都還好說,挖個池子夯實抹平就可以使用,但結晶池卻要鋪上平整的石板,而石材的開采和加工都不是件輕巧的事,估計沒有兩個月的時間搞不起來。
鹽場的暴利李義也十分清楚,聽韓端如此一說,他便建議道:“要不,從湖心島抽調些人手過去?”
韓端還沒說話,韓錦便立即搖頭否決:“不行,湖心島開荒正在緊要關頭,接下來就是春耕,土地糧食才是立家之本,絕對不能棄本逐末!”
其實即便湖心島的土地全部開墾出來,收入也遠遠比不上鹽場,但古人的思維就是如此,韓端也無法想讓老爹的想法轉變過來,所以只能另想它法。
“就按阿爺說的,湖心島的人手暫且不動,誨之和德期商量一下,盡量在山陰買些石材送去上虞,最好是兩寸厚的石板,一面打磨光滑。”
“只要石材供給及時,最多二月就能新建三十個鹽池出來。”頓了一頓,他又說道:“元日過后氣候轉暖,這件事情必須抓緊點。”
韓端將韓引衣調到鹽場之后,韓錦又提了一名新的管家,此人也是韓家的家生子,姓韓名玳字德期,年紀還不到四十,正是得用的時候。
此刻他聽韓端吩咐,連忙應喏,隨即韓錦又問他道:“歲朝所需一應物事,可都準備妥當了?”
韓玳恭敬地回道:“都已經妥了,家中吃食酒水一應俱全,下人們的錢帛已經分發下去,管事賬房的酒水、新衣也馬上就可領取。”
按照以前的舊例,每年歲末,韓家所有的蔭戶、家丁部曲,都要按戶賞錢一百,布一丈,今年韓家蔭戶暴增,光布帛就要近三百匹,價值三十萬錢。
這還只是普通蔭戶和家丁、下人侍婢的賞賜,其他管事賬房、門義還要發酒水、新衣、錢糧,特別是新衣,家中人手都要一件,用于元日換穿。
元日穿新衣,這是當下的習俗,除非實在貧窮的人家,都會在這一天穿上新衣,辭舊迎新。
韓家今年只發放布帛和新衣一項,便超過了一百萬錢,所謂家大業大,不過如此。
今年二十九便是歲末,吃過晡食之后,全家人便開始忙碌起來,準備晚上的年夜飯和熬夜守歲的吃食,這一點和后世并無不同,而且更加隆重。
到入夜時,前廳后宅的燈籠次第點亮,院子中已經燃起了幾堆篝火,前廳、花廳共擺了二十余桌,后宅則只擺了兩桌,只坐了韓錦和韓鈺兩家人。
韓家人丁單薄,韓錦只有兄弟兩個,到韓端這輩多了一個,分別是韓錦和韓鈺的兩個兒子韓章和韓竤,加上韓鈺的妻妾女兒,以及韓錦的小妾盧氏、女兒藕奴,也還坐不滿兩桌。
藕奴是韓端同父異母的妹妹,今年才十一歲,和其母一樣性子恬靜,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韓端重生近五個月來,也只和她見過兩次。
在韓端的記憶里,藕奴對他這個長兄非常依戀,但自從他重生之后,整天忙于各種事務,卻忽視了這個妹妹。
韓端和韓章兄弟倆說了一會話,才發現藕奴正巴巴地看著自己,趁著還未開筵,他便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旁,笑問:“好些時日不見你了,都在做些什么?”
藕奴嘟著嘴道:“大兄整日都不見人影,也不說來看望藕奴。”
她年紀尚小,如今還和盧氏住在同一個院落,韓端怎么可能有事無事去盧氏的院子?不過他也不說破,只是輕笑道:“都怪大兄不好,不過大兄不來找你,你也可以來找大兄玩啊。”
“我聽下人們說了,大兄如今要接掌家業,整天忙里忙外沒有空閑,我哪兒能去給大兄添麻煩?”
“那我以后有空就讓人來叫你。”
藕奴垂下雙目,低聲說道:“阿爺要為我說親,以后大兄想見我也見不著了。”
“說親?”
韓端一聽之下,頓時吃了一驚,藕奴兒如今才十一歲,老爹就忙著給她說親了?
雖說當前女子成親得早,但十一歲就說親,這還是讓韓端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