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韓端都呆在東廂馬廄,和范二郎一起精心照料馬匹。
馬通人性,幾日朝夕相處下來,黑馬與韓端已經非常親熱,韓端絞盡腦汁為它起了個名字,將它喚作黑旋風。
到第七日,馬蹄上的傷口已經完全結枷,能夠落地行走之后,韓端便想著給它釘一副馬蹄鐵。
沒有釘馬掌的馬,行動和載重能力都要大打折扣,在北方平原土地松軟還好,但南方山地石頭路,卻更容易對馬蹄造成傷害。
時下養馬之人保護馬蹄,都是給馬穿上馬鞋,馬鞋以牛皮最佳,藤條次之,草鞋最次,但即便是最耐磨的牛皮,若是穿在經常騎乘拉車的馬匹蹄上,也最多只能維持幾日時間。
給黑旋風釘上馬蹄鐵是必然之事,不過在此之前,他還得先畫兩張圖樣。
馬蹄鐵看起來簡單,但其實里面也有門道,后世的馬術運動中可能用到的馬蹄鐵有二十多鐘,選擇不但因馬而異,而且同一匹馬不同的健康狀態所用的馬蹄鐵也不盡相同。
黑旋風受傷的那只蹄子,韓端選擇的是連尾蹄鐵,這種蹄鐵尾部連在一起,除了能夠給與馬蹄和馬腿更多的支撐以外,還能通過尾端的“條狀”連接,將蹄部固定在一起,保護受傷的馬蹄不致受到二次傷害。
沒有受傷的另外三條腿,韓端選用的是標準蹄鐵,標準蹄鐵是后世最常見的蹄鐵。這種蹄鐵在中間部位有凹槽,槽里有釘孔,釘子釘在凹槽里面不與地面接觸,更不容易松動脫落。
兩張圖樣畫好之后,韓端便帶著范二郎,牽著黑旋風去了山陰縣城。
在鐵鋪里,韓端將自己花了一柱香工夫畫出來的成果拿給劉伯過目。
他用毛筆本就不利索,畫出來的線條也是如同蚯蚓一般彎彎曲曲,而且馬蹄鐵這玩意以前從來沒有過,所以劉伯端詳了半天,還是沒有認出來這是什么物件。
“這是馬蹄鐵,用鐵釘將它釘在馬蹄上,可護馬蹄不受傷害。”
韓端正要向他詳細解述,卻見劉伯瞪著眼問道:“郎君,你用釘子將此物釘在馬掌上,難道馬不會痛?”
“馬蹄外面長的是蹄甲,就和人的指甲是一樣的,無非是長得厚實一點,就算拿刀割它也不會痛。”
劉伯狐疑地問道:“真的?”
這有點顛覆了他的認知,不光是他,時下中原人對馬蹄的結構都不了解,這也是沒人想過在馬蹄上釘蹄鐵的原因。
見他看自己的眼神和表情,韓端只得親自用鐵釘在黑旋風身上示范了一次,劉伯這才徹底信服。
“果真如此!”劉伯驚訝片刻,方才徐徐說道:“若世間馬匹都釘上郎君所說的蹄鐵,那些馬兒得少受多少罪?”
韓端連忙打斷了他這個想法:“劉伯,此物萬萬不可流傳出去!”
“難道郎君想以此物謀利?”
“非是錢帛的問題,而是得防著北胡將此法子學了去。”
“南方少馬,用不用此物都無大礙,但北方卻盛產健馬,若是都用上此物,北胡馬軍勢必戰力大增,到時北胡南伐犯境,我們拿什么來抵擋他們?”
“我之所以趁夜晚無人之時才來找你,就是怕人多嘴雜將此事傳揚出去,劉伯你千萬要記住,萬不可向其他人提及分毫,否則早晚會傳到北胡耳朵里去!”
劉伯一大把年紀的人,只要知道了馬蹄鐵的重要,自然不會向他人說起。
馬蹄鐵也不是什么復雜的物件,明白了它的功用,只要是個鐵匠都知道怎么打造,但第一次打造,大小厚薄一概不知,需要時時在馬蹄上比劃,劉伯也用了兩個多時辰,方才打造出了四只合用的蹄鐵和二三十只馬掌釘。
接下來釘馬掌,韓端撩起衣袖親自上場,馬蹄照樣固定在木柱上,再將蹄鐵燒紅去燙馬掌,這是為了讓蹄鐵能和馬掌完全貼合在一起,更加不容易脫落,也不會損傷馬蹄。
即使已經知道馬兒不會疼痛,但看見一股青煙冒起,劉伯還是不由得感到一絲心疼。
蹄釘斜斜地釘進去,從馬蹄側面鉆出來,再剪掉多余部分,打磨平順,一只馬掌便算完成,韓端一邊干活,一邊向范二郎詳解,接下來的三只蹄鐵就由他來完成,韓端只在一旁指導。
快到天亮時總算是大功告成,折騰了一個晚上,簡直是人困馬乏,韓端又叮囑了劉伯幾次,直到劉伯都感到有些不耐時,兩人才牽著馬兒出了鐵鋪,前往孔宅。
鐵蹄錚錚,黑旋風走得歡快,韓端也是心情愉悅,但只過得一會,他又想起一樁事來,正色對范二郎說道:“這蹄聲與眾不同,易使人生疑,你回去之后,記得讓家里的匠人做雙馬鞋來給它穿上,用以掩人耳目。”
來到孔宅天已大亮,但孔常夫妻卻還未起床,韓端也沒去打擾他們,直接去了房間美美地睡了一覺,過了午時方才起來,命下人取了飯食來吃過之后又開始提筆作圖。
他這次要畫的是蒸餾酒的器具。
正畫得起勁,卻見孔常走了進來,他看了看韓端畫的圖樣,皺眉問道:“六郎你這畫的是什么?”
“蒸酒用的。”
“蒸酒?”
這個時代還沒有蒸餾酒,但蒸餾器具早在漢代就已出現,不過都是道士用來煉丹或造脂粉香料的作坊用來提取植物香水,用來蒸酒孔常卻還是第一次聽說。
而且無論煉丹還是提香,所用的蒸餾器具都是甑釜,而韓端畫的卻是兩個圓柱體,中間連了兩根線條,別說是孔常,就是后世見過蒸酒的人看了都認不出來。
韓端一本正經地說道:“就是用來蒸酒的,你們家的酒太淡,我要蒸烈酒出來喂馬。”
“蒸酒出來喂馬?這得費多少錢?”
“姊夫難道沒看見我的寶馬?這樣好的馬費多少錢我都愿意。”韓端頭也不抬繼續完善他的圖樣,口里卻和孔常東拉西扯地胡說。
誰知孔常聽了這話,卻是大點其頭:“我聽說北朝有愛馬之人用黃酒和精料喂馬,馬吃了之后確實長得膘肥體壯。”
“只是這黃酒蒸煮之后卻又不同,酒香全無、只余辛辣,人不喜食,馬兒又豈會愛飲?”
“姊夫怎么知道黃酒蒸餾之后只余辛辣?”
韓端突地轉過頭來,墨汁滴下,將他剛畫好的圖樣染污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