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牽掛著大事,第二日韓端也沒有回石塘,而是留在山陰無聊地過了一日,直到第三日下午,蔡恒才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回屋來,一見韓端便興奮地對他說道:“郎君,事情成了!”
韓端一聽這話,心頭一顆石頭頓時落了地,他哈哈笑道:“好,好…飛叉賊果然不負我之重托。”
蔡恒咧著一張大嘴,笑得非常猥瑣:“陸訪那狗賊也死了,聽逃回來的郡兵說,這賊子帶的兩名美婢也被水賊擄了去,落進賊窩里,可有得她們受的了。”
“死得好!”韓端擊掌大笑,陸訪一死,蘭渚山的鐵冶就可以馬上開工了。
“現今外面都傳開了,說今早漕船在曹娥江上駛了不到一個時辰,便遭遇水賊襲擊,五百名押糧官兵只有數十人逃脫,水賊劫了糧船,又趁著漲潮時江水倒灌,將十多萬石糧食全都運回了鏡湖。”
蔡恒眉飛色舞地說著,似乎是他親眼目睹一般,韓端聽到這兒,沉思片刻,卻突然一拍大腿嘆道:“千算萬算,卻還是漏算了一點。”
蔡恒被他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便有些疑惑:“這不都是按郎君的計劃來的嗎,又有哪一點漏算了?”
“我原本打算等陶折火并了茍神通之后,便將一部分人留在湖心島上,仍舊打著“飛叉賊”的旗號行事,算是留一個后著,可沒想到茍神通這么快就漏了行藏。”
“官兵這次不但丟了糧食,而且還死了這么多人,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我估計接下來沈府尊又要清剿湖中水賊。如此一來,鏡湖中就暫時不能留人了。”
蔡恒卻不以為然:“官兵哪年不進湖清剿兩次,但哪一次不是無功而返?我看郎君這點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以前水賊可沒劫漕糧,更沒殺過官兵,官兵入湖只是例行公事,這次不一樣了,漕糧被劫,官兵死了數百人,沈府尊若是不拿出點東西來,如何向朝廷交待?”
“那…不能留人就不留吧,郎君前段時日不是還嫌人手不夠使喚嗎?過幾日就可以隨便挑了,挑剩下的,再送到蘭渚山去,況且耶溪莊銅冶開張的話,也要不少挖礦的丁壯。”
蔡恒從善如流,既然郎君說不能留人,那就不用留人,但韓端卻還是覺得很遺憾,他可是聽韓七郎說過湖心島很大,而且茍神通六月從魏七手中搶過此島之后,就命人開墾出了上千畝田地。
若非時間太晚,來不及種植糧食,茍神通根本用不著出湖去打劫漕糧,憑著島上田地的產出就能堅持到明年。
這個湖心島水源豐富,若是由韓端來經營的話,不出兩年就能成為一個糧倉,而且還可以藏兵,這樣一個天然的水上基地,他當然不想輕易放棄。
聽韓端這么一說,蔡恒也覺得很是可惜,他咂咂嘴,安慰韓端道:“等官兵將水賊清剿過后,我們再去將這島占了就是。”
“你說得輕松,要是官兵真將鏡湖里的水賊清剿完了,湖心島還能留給我們?”韓端白了他一眼,又低頭沉吟了一會,方才抬起頭來。
一開口,卻沒再說湖心島的事情:“五叔,若是陶折今晚得手,糧食藏到哪兒才穩妥?”
蔡恒想了好一會,卻想不出合適的地方來,只能無奈地道:“糧食太多,肯定不能運回家里的糧倉,要不然動靜太大,其它我也想不出來。”
十多萬石糧不是個小數目,鏡湖之內肯定藏不住,也不能運去家里和田莊的糧倉,韓端思慮再三,決定立即奔赴上虞。
“上虞鹽場?”蔡恒抬起頭來,愁眉舒展,“早聽說那邊有豪強開設的鹽場收納流民煎鹽,若是能買一片過來,確實是安置水賊的好地方。”
“事不宜遲,我明日一早就出發去曹娥江口,鏡湖這邊就由五叔看著,一旦我送信來,你就馬上和陶折一起押運糧食過去,第一批人不用去得太多,等安頓下來,看需要多少人手再調他們過去。”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韓端便和姊姊姊夫告別,一行人直奔關津渡頭,蔡恒獨自一人回了石塘,韓端則帶著張和、韓競、韓虎兒以及十多名家丁,乘坐一條帆船前往江口。
若耶溪在會稽山下一分為二,一條注入鏡湖,一條流入曹娥江,帆船先從鏡湖逆流而上,然后才順著耶溪水進入曹娥江。
此時的曹娥江遠非后世可比,既寬且深,水流也比較平緩,但帆船吃足了風,速度仍然迅捷無比,前后不到兩個時辰,曹娥江入海口已經遙遙在望。
找了一個平緩的地方靠岸之后,一行人跳下船來,左右環視,卻是滿目荒涼。
靠江處一片亂石爛泥,稍遠一些則長滿了蘆葦雜草,再遠的地方則是連綿的山嶺,上面是茂密的草叢和樹木。
沿著江邊往北走了兩里,終于看見了這個時代的鹽場,雖然心中早就已經有過猜測,但親眼看到時,韓端還是感覺非常新奇。
走近了看,發現當下煮鹽并不復雜,每日海水漲潮過后,取海邊的鹽土鋪于竹席之上用海水淋澆,再將所得的鹵水用大鐵盤煎煮,便可得到海鹽。
每個草棚下面,都有一個直徑一丈六七的大圓灶,周圍開了十來個火口,幾個人守在前面不停地往里加柴草。
爐灶的上面,則是一個同樣口徑的圓鐵盤,里面裝著兩尺深的鹵水,三個人不斷地用木棒翻攪。
這樣的一個草棚,稱為一棚或一灶。
工序不復雜,但需要的人可不少,每棚需挑海水、淋鹵、挑鹵、燒火、翻攪各兩人,不算砍柴割草的,一棚就要十個人。
而十個人一日勞作八個時辰,只能煎四盤鹽鹵,所得海鹽不過四百余斤,價值不過萬錢。
韓端搖了搖頭,正要再問那老鹽工這海邊有多少這樣的鹽場,突聽得遠處傳來一聲高喝:
“爾等在此何為?”
眾人往聲音來處一看,只見四五個家丁裝束的男子,正急匆匆地向他們這邊跑來,前面領頭那個一邊跑還一邊叫喊:“此處不許逗留,若要買鹽,可去前面鹽倉處找管事。”
韓端站在那兒,等這幾人走得近來,方才開口說道:“此處何人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