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京師內關于仁宗皇帝篡位的謠言對她打擊不小,此時正在祠堂內向朱元璋和朱棣這一干列祖列宗哭訴呢,當然,其中也有她的丈夫和兒子。
“你們先在這里等著。”
聽到祠堂內傳出的哭聲,朱祁鎮和孫氏都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孫氏先是對一干尾隨的太監宮女吩咐了一聲,才帶著朱祁鎮和常德公主抬步朝祠堂內走去。
“參見太后娘娘,皇上!”
祠堂外的一干太監宮女自然不敢阻攔孫氏、朱祁鎮和常德公主三人,齊齊開口行禮。
孫氏和朱祁鎮面帶凝重之色的快步向祠堂走去,即便是一向跳脫的常德公主此時也收斂了起來,一張俏臉上滿是嚴肅之色。
很快,跟著孫氏來到祠堂門口的朱祁鎮便發現此時祠堂內有三道身影,兩大一小,赫然是張氏和靜慈仙師胡廢后,以及胡廢后的兒子、朱祁鎮同父異母的弟弟、未來的郕王,原本歷史上‘土木堡之變’后的景泰帝—朱祁鈺!
“兒媳參見母后,見過胡姐姐!”
“孫兒參見皇祖母,兒臣參見胡母后!”
孫氏和朱祁鎮先后向跪在蒲團上的張氏以及胡廢后躬身行禮。
“朱祁鈺參見皇兄!”
待孫氏和朱祁鎮的聲音落下之后,朱祁鈺的聲音才接著響起。
“你們來了。”
張氏聞聲轉頭,語氣之中還帶著抽泣之聲,只是,看向孫氏的神色間很是不友好。
事實上張氏一直對朱瞻基無過廢了胡氏的皇后之位耿耿于懷,認為是孫氏蠱惑的,但胡氏多年一直無子也是事實,而朱瞻基以此為由換后雖然有些牽強,但對皇家來說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所以,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胡氏被廢,盡量在后宮善待胡氏。
“皇祖母,孫兒已經得到錦衣衛的稟報了。”
朱祁鎮看著面帶淚痕的張氏,也不禁心中一揪,開口道:“孫兒已經責令劉勉嚴控消息外泄,東廠負責清理京中謠言。”
“那皇帝對此有何對策呢?”
張氏再怎么對孫氏有意見,但朱祁鎮好歹也是她的親孫子,更何況還是現在的皇帝,因此,她對朱祁鎮很慈愛。
不過,再怎么慈愛也不能任由朱祁鎮亂來,因此,面無表情的看著朱祁鎮,等待著他的解釋。
“孫兒以為,流言止于智者。”
朱祁鎮開口道:“若太宗皇帝早有換儲之意,那為何不早下旨,非要在遺詔上廢立儲君?”
“這…”
在場三位大明帝國地位最高的婦人,聽到出自朱祁鎮這個九歲小孩兒之口的話,都不由一愣。
張氏之所以讓劉勉將此事稟報朱祁鎮,也不過是培養朱祁鎮身為皇帝的君王意識而已,并不指望朱祁鎮有解決之法,此時發問也是教導之意更多。
但,張氏都沒想到,朱祁鎮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沁人心脾的話來。
可不就是朱祁鎮說的那樣嗎,若太宗皇帝早有換儲之意,為何早不換、晚不換,偏偏要留遺詔?
“都說漢王跟隨太宗皇帝靖難、五征北元殘部立下赫赫戰功,性格又和太宗皇帝最像,那不妨往前看一看。太宗皇帝跟著太祖皇帝東征北戰、又是諸子之中性格最像太祖皇帝的皇子,那為何太祖皇帝沒有立太宗皇帝,而是朱標太子?后來更是直接傳位給了建文皇帝?”
面對三位長輩希冀的目光,朱祁鎮繼續開口道:“太宗皇帝是一直跟在太祖皇帝身邊的,也深受太祖皇帝的影響,脾氣秉性又是和太祖皇帝最像。那么,太宗皇帝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換儲的意思?漢王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根本就不會治國,太宗皇帝或許有傳位給漢王的意思,那也不過是為了防止皇爺爺登基之后漢王學他起兵叛亂,再現手足相殘之事。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恩。”
張氏、孫氏和胡廢后在旁也是聽得連連點頭。
可不是嘛,歷史總是那么的相似。
和朱元璋一樣,朱棣剛死沒兩年,漢王朱高煦便起兵造反。
只是他的運氣沒有朱棣好,面對的是朱瞻基這個一直跟在朱棣身邊、同樣會打仗的侄子,而不是朱允炆那個被太祖朱元璋養在溫室里不知兵事的朱允炆。
“既然如此,那就讓內閣明示天下,皇爺爺乃國儲皇太子,太宗皇帝駕崩自然是皇太子順位繼承,再有傳播此謠言者,當以亂國論處!”
朱祁鎮開口道:“東廠再配合刑部在京師逮捕散播此謠言者,此謠言當可平息!”
“皇帝為何讓東廠而不讓錦衣衛處理此事?”
張氏對朱祁鎮的建議很滿意,但對朱祁鎮讓東廠協助刑部辦理,而不是讓錦衣衛處理此事略感疑惑。
孫氏和胡廢后也齊齊朝朱祁鎮望來。
當然,孫氏早在坤寧宮就從朱祁鎮口中得知了他要整頓改變錦衣衛的想法,因此,到沒有像張氏和胡廢后那般疑惑不解。
“回稟皇祖母。”
朱祁鎮恭敬的回道:“孫兒以為,錦衣衛是親軍,不適合行緝捕之事,而是應該將主要精力放在打探敵情上面,特別是現在北方殘元勢力蠢蠢欲動之際,更是應該如此。”
“孫兒莫不是要啟大戰?”
張氏聽到朱祁鎮的話就是一驚,在她看來,一個皇帝若是好戰,必定是一個暴君,所以,她心里是很不贊同朱祁鎮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你莫不是要窮兵黷武?”
“額…”
朱祁鎮聞言就是一愣,孫氏和胡廢后也是大驚失色的看向朱祁鎮,雖然孫氏相信自己的兒子決不會窮兵黷武,但這誰又說得準呢?
因此,孫氏也是一臉驚疑不定的看向朱祁鎮。
“皇祖母息怒,孫兒自然不會窮兵黷武!古人有云:好戰必亡,但還有一句,忘戰必危!”
朱祁鎮臉色鄭重的看著面前的三位婦人,至于一旁的朱祁鈺,則是被他赤luoluo的無視了。
畢竟,朱祁鈺比他還小兩歲。
“漢武帝因為窮兵黷武、好大喜功才致使其晚年不得不下罪己詔,以安民心;但宋朝就是因為生活太安逸了,沒有危機意識,才會被暴元取而代之!”
朱祁鎮口若繁花的給面前的三位婦人和一位比他還小的小屁孩洗著腦:“我大明應該取二者之長,戰爭打的是后勤、是國力、是銀子,是糧食,所以,我們發動戰爭的目的也應該是對國家的發展有益處的,這樣才能使得大明在戰爭中越來越強大。”
“就說殘元,我們為什么打他們?那是因為他們老騷擾我們邊疆的城池百姓,如果不理他們,他們就會長驅直入,將我們奴役,這是生死之戰。但他們是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的民族,長大之后,就會成為一名精銳的騎兵,可我們呢?每培養一個騎兵就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更何況大軍輪輸轉運不易,數十萬大軍人吃馬嚼消耗巨大,但最好的結果卻僅僅只能保持十余年的太平,等他們恢復過來就又會故態重萌,只有將他們徹底掌握在我們的治下,讓他們的邊境成為我們的邊境,這樣的情況才會緩解。”
“哦,皇帝想要怎么做?”
眾人聞言,齊齊面露驚色的看著朱祁鎮,就連孫氏也是首次從朱祁鎮口中聽到這樣的言論。
顯然,朱祁鎮這一番話并不是突然有感而發,而是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張氏更是直接向朱祁鎮開口問道。
“孫兒以為,想要關外之地盡入我大明版圖,那需要結合先周的分封制和秦時的郡縣制!”
朱祁鎮一開口,便給祠堂眾人一個晴天霹靂。
“分封?”
張氏聞言大驚,不說遠了,就說大明,自太祖開國至今不過短短六十余年,但藩王造反就有了兩例,其中朱棣更是成功的將建文皇帝給趕下了皇位,導致現在宣德皇帝和朝廷對各地藩王一削再削,僅僅剩下百余人的衛隊負責保護其安全。
“沒錯,封其地而收其權,與其錢而斷其兵!”
朱祁鎮雙目中閃爍著精光:“到時候,所有皇室子弟全部居于京城,皇室將不再奉養他們,他們的旁系子弟也可以放棄皇室身份和普通百姓一樣以科舉正途進入朝中任職,至于軍權,那自然是朝廷統一負責,這就可以斷了他們造反的途徑。”
“這件事牽涉太廣,恐怕沒那么容易辦成。”
張氏也不知該怎么評價朱祁鎮的想法,但也深知,此事若實施行,先不說現在那些正在各地飛揚跋扈的皇室親王們同意與否,至少,朝中的文武百官是非常贊成的,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可就是名副其實的封國之主了。
“那是。”
朱祁鎮點了點頭,他并沒有對張氏幾人全盤托出,只是打了個提醒,還有后續沒有說呢。
但張氏顯然是把朱祁鎮這一招給想簡單了,若是他知道朱祁鎮只是打著割韭菜的想法的話,恐怕更會被他的大膽想法給驚得六神無主。
在朱祁鎮看來,一旦這些人有了封地,第一代、第二代或許還會謹慎行事,而到了第三代第四代,那這些有了封地的后人該如何作死還是如何作死。
到時候這些經過數十年過度的土地可不就自然而然的又回到朝廷手中了?
朱祁鎮只不過是在他們的名下掛個幾十年罷了,新入之地在前面很長一段時間都將成為中央的負擔,當然,有朱祁鎮肯定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到時候什么封地稅、什么管理稅、什么軍隊供養稅之類的加在一起,不用太多,只需要五成,就能讓這些人斷了心中不切實際的幻想。
畢竟,他們只需要負責花錢就行,怎么治理那是朝廷的事兒。
這就是朱祁鎮一直都在構思的新式分封制,和朱元璋那種顧前不顧后的分封手法完全不同,只要封地不在封國之主的直接管理之下,那就不用擔心脫離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