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宮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要說老李啥都不知道,那肯定是扯淡。
但知道歸知道,是不是真相卻未必。
“你說什么!”
甘露殿內,老李一巴掌把延嘉殿的內侍大班陳福給抽了個跟頭,而后咬著后槽牙怒喝道:“秦王殺了唐王,與趙王引軍攻皇城?干恁娘的,你當老子是白癡嗎?”
連粗口帶零碎同時爆出,可見某皇帝心下之震撼。
“陛下!陛下啊!老奴怎敢欺瞞陛下!實在是,楚王殿下擔憂陛下與貴妃娘娘的安危,冒死前來相告。外間的禁軍拼死抵抗,這都做不得假啊!還請陛下速速賜下兵符,好叫其余各門的禁衛前往支援,晚了,恐怕就頂不住了呀!”
陳福跪在老李腳下,磕頭如搗蒜,那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姿態,當真是好演技。怕是北影的學生見了,都要豎起大拇指。
奈何老李此刻心中雖驚,但這種鬼話仍是決計不肯信的。
“你說是五郎前來相告,他人呢?怎地不來見朕!朕倒要問問,二郎、三郎為何會做這等事!”
“這個,楚王殿下擔心禁衛擋不住叛軍,待安排好了貴妃娘娘,就親自去指揮平叛了!陛下,切莫再猶豫了,晚了可就…”
“哼,他去指揮?他憑什么指揮?他能是二郎、三郎的對手?你起開!”
要說舉告叛亂這種事,得分誰說。
如果這會兒跪在他腳下哭的是李建成或是李世民,那他肯定當場就信了。可眼下只有一個陳福,連心腹都算不上,哪怕后者演技再逼真,李淵心下仍舊搖擺不定。
他要再確認一下。
待抬腳踹開某個礙事的家伙,某皇帝轉身瞧了瞧,便跑去御案旁抓過一柄裝飾用的儀刀,大步向外走去。
“陛下!陛下切莫涉險!”
陳福一看他這動作就急了,再顧不得演戲,直接從后面撲了過去,抱住了他的大…龍腿。
某皇帝一個趔趄,差點原地栽倒。而后便瞪起眼來,扭頭就是一拳。
“滾!給朕松開!”
“不,陛下乃千金之軀,不可涉險!老奴不松!”
鼻子差點被打爛掉的陳福掛著一臉鼻血大喝,而后不等老李拔刀,卻是突然喊了起來:“來人啊!快來人!保護陛下!”
“哐啷!”
甘露殿的門被推開,不等皇帝反應,一群自延嘉殿而來的翊衛便已沖了進來。
“陛下!叛軍勢大,還請陛下莫要親臨險地!”
領頭的翊衛單膝跪地,口中大喝,可不待說完,就聽外間的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爆響。
眾人被嚇了一跳,殿內一時安靜下來,只余風中隱約傳來的喊殺聲。
“這是…趙王的…”
陳福輕聲嘟囔了一句,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
李大德回京那晚,滿城都看見了在東宮之上燃放的煙花。大伙沉溺于那短暫而美好的絢爛之中,大抵沒人想過,這玩意兒除了觀賞,還能有啥別的用途。
“都給朕出去!”
低喝聲把眾人拉回眼前,抬頭就見老李的臉色格外難看,透著凜冽的殺意。
“陛下,那兵符…”
陳福有些不甘心,還待勸時,正對上皇帝那滿是殺意的眼神,頓時心下一抽,再不敢多言,與一眾翊衛低眉順眼的退了出去。
殿門緩緩關上,擋住了外間的寒風與喊殺,也擋住了有心人的窺探。李淵在空蕩的大殿中佇立半晌,忽而長嘆。再轉身時,臉上已滿是落寞。
自古以來,無論是改朝換代還是皇權更迭,總是伴隨著鐵血殺伐。
若說皇帝無道,諸侯起而代之的尚還是少數,更多的卻是一姓之人的相互殺戮。所謂皇權富貴,便等同于天家無親,字里行間竟是半分溫情也無。
“哐啷!”
老李抬手把那柄儀刀丟出老遠,轉身緩邁步走向御案。待坐下時,便換上了冷酷的表情。
他倒要看看,第一個開門進來的會是誰。
與此同時,玄武門。
煙火在半空爆開的剎那,內外正在交戰的眾人俱都驚了一下。李世民似想到了什么,臉色一喜,不待說話,卻見對面城樓之上的萬宣道忽然臉色大變,急令麾下士兵下城,攻向眾人。
“不好!”
眾人一時大急。
雖然不清楚東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比不上眼前來的危急。一旦被叛軍堵在甬道之內,便是神仙也難救了。
“殿下,幾位殿下速上城樓躲避!”
身前已然濺得滿身鮮血的呂世衡見狀大喝,李建成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想不出別的出路,便一手一個拉起李世民與李元吉,趁著對面羽箭暫歇的空檔,沖向外間城墻上的墻梯。
“放箭!快放箭!莫要讓他們跑了!其余人,從墻上包抄!”
沖下玄武門的萬宣道立時高喝,兩隊叛軍急忙彎弓搭箭。而彼時尚留在內重門之上的兩隊禁衛也開始還擊。
“他娘的!欺人太甚呀!”
這會兒既無甲胄遮身,也無趁手兵器的某秦王臉都氣紅了,被老大按著腦袋在墻梯間連滾帶爬的躲避箭雨,口中不斷喝罵。李元吉更是污言穢語不斷,不僅罵外面的叛軍,也罵身下抓著他下擺不肯撒手的老太監。
要說張半月也是被逼無奈,換做平時,她可不敢這么得罪某齊王。可眼下刀都要砍在屁股上了,有沒有命活下來都難說,誰還在乎這些?
“殺!”
“莫走脫了逆犯!”
“乒鈴乓啷!”
眼見墻梯到頂,身下的喊殺聲突然大了起來。后者偷眼向下瞧時,正看見胸口插滿了羽箭的呂世衡被幾柄步槊捅著踉蹌后倒,轉瞬便是刀劍臨身。
已然有叛軍士兵越過城下甬道,一臉猙獰的殺奔過來。
“娘咧”
張半月一聲驚叫,好懸沒從臺階上禿嚕下去。下意識再往前抓時,卻抓了空。抬頭便見李元吉那小犢子正黑著臉站在墻梯拐角處,手中的長弓之上,不知何時已搭好了羽箭。
“唰!”
鋒刃貼著她的頭皮射落,下方的士兵應聲而倒。剛要露頭的謝叔方被嚇了一跳,趕忙又躲了回去,同時呼喝刀盾兵上前。
趁著這會兒的功夫,張半月連滾帶爬的從李元吉的身側跑過,待上了城頭,正要找個能避箭的墻垛躲藏,卻又被上面的情形給嚇了一跳。
玄武門與內重門雖然守將不同,但甕城兩側的城墻都是連通的。彼時隨著萬宣道主動出擊,玄武門上的兵將便從兩側向這邊殺了過來。
“堅持住!”
“再堅持一刻!援軍馬上就到了!”
彼時立身墻頭,正與兩隊禁衛以弓箭阻敵的李建成不斷高喝。張半月定了定神,扭頭正想問問哪來的援軍,然后就看到畢生難忘的一幕。
只見玄武門東面連接安禮門的城墻之上,一隊俱著玄色重甲的士兵正極速而來。當先一人身披玄色龍紋披風,手握兩柄人頭大小的紫金色戰錘,猶如猛獸突襲,不斷推進。對面叛軍根本就無一回合之敵,連拉開距離都做不到,倏一接觸,便紛紛被撞開,天女散花般的摔落城下。
“是,這,是趙王!是趙王殿下!”
這一刻,某內侍大班喜極而泣,大抵從來沒瞧某杠精像現在這般順眼,而后便用比李建成還高出一倍的尖銳聲音吼道:“兄弟們堅持住啊!趙王殿下來救咱們…呃呀!”
不等吼完,身前的李元吉已是抬腳踹了過來,小三角眼瞪著喝道:“滾一邊叫喚去!”而后便向后招手,丑臉惶急道:“快拿箭支來!某沒箭了!”
“殿下接著!”
斜后方有人高呼,張半月扭頭時,一箭壺隔空拋過,趕忙低頭避開,跑向城樓的另一邊躲避。可就在抬眼瞧時,又見西南面疑似也有援兵出現。
彼時浩浩蕩蕩的上千兵卒橫穿掖庭宮,就快到嘉猷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