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彼時某秦王周圍唯一能見的景象。
被王琬所謂“封萬戶侯”所激,加之仗著人多欺負人少,平日里令行禁止的隊伍徹底亂了套。無數士兵形似瘋狂的撲向那幾道于刀光血影中掙扎前行的身影。
李世民已經瞧不見段雄的身影了,身前牽馬而行的丘行恭也渾身浴血,插著箭矢的手臂打著擺子,幾欲倒地。
“子敬,你上馬,換寡人在前開道!”
某秦王而今滿打滿算也不過將行冠禮的年紀,自身武力值滿點,何時懼過刀兵,見狀便欲下馬沖殺。
“大王小心!”
便在這時,后方護衛的士兵突然驚呼出聲。后者只覺一捧熱血淋身,扭頭便見一位跟了自己三年的親衛胸前正透過一抹槊尖,其后便是單雄信那張猙獰的黑臉。
上次大意追脫了李世民,王世充雖未罰他,但也落了好一頓埋怨。未曾想他二人居然還有機會在戰場相對,單雄信便發了狠,一定要將某秦王斬落馬下。
“大王快走!”
丘行恭彼時也注意到了后方的變故,怒吼著回身把手中長刀丟向單雄信,隨即一巴掌抽向李世民身下戰馬。
戰馬嘶鳴發力,撞飛身前攔路兵卒。然而馬背上之人彼時卻抽刀躍起,口中高喝道:“子敬,與寡人合力干掉這廝!”
“鏗!”
一抹火花自棗陽槊的狼牙刺上閃過,后者倒飛而回。
單雄信臉帶不屑,打馬正欲上前結果他的性命,卻見落地的李世民突然拉起丘行恭,瞅準左翼陣中一處空隙,一溜煙就跑出數丈之外。
“啊!唐賊休走!”
老單都要氣瘋了,從軍至今,除了程咬金,還沒見過有這么滑溜的人。
雙方一追一逃,呼喝沖殺,過不多時,卻聽西面有密集的馬蹄聲傳來,自青城堡而出的玄甲軍已是殺到。尉遲恭、秦瓊、李君羨等俱都脫離本陣在前,遙遙呼喊著某秦王的名字。
“哈哈哈!援軍到了!爾等死期已至,還不撤兵逃命!”
左翼軍陣之中傳來李世民囂張的笑聲,不等笑完,又別人按到地上捶。
單雄信發出不甘心的怒吼,而在右翼的王琬見狀喝令后軍先撤,自己卻帶著親衛沖殺過來,欲要趁對方殺到之前先干了李老二。
戰場開始南移,西側軍陣已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丘行恭這會兒的體力徹底透支,聞聽援軍已到,心神放松之下突然就倒了下去。
李世民死死的拖著他的胳膊,揮舞橫刀在陣中砍殺。眼見周圍壓力漸解,不等緩口氣,眼角余光便見有戰馬近前。
“哐!”
橫刀格擋之下,揮砍而來的障刀狠狠磕在胸甲之上。后者喉嚨一甜,連帶著丘行恭一起摔翻在地,抬頭就見王琬勒住戰馬,長刀再次舉起。
“啐!”
李世民吐了口血水,正欲舉刀還擊,便聽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從身后傳來,震的他腦瓜子嗡嗡的:“呔!尉遲敬德在此!休傷吾主!”
一道黑影從后襲來,后者只覺腦后生風,下意識的縮了下脖子,便眼睜睜的看著某出自太原軍器監的三棱混鐵鞭打著璇兒從頭頂飛過,“砰”的一聲抽在王琬的脖頸之上。
這一瞬間,他好似聽到了某種物體碎裂的聲音。
“噗通!”
后者貌似愣了一瞬,而后瞪著眼睛翻身落馬,在地上抽搐。粘稠如脂的黑色血液在其口中不斷涌出,使得周圍沖殺的親衛兵將俱都一呆,隨后沖到的單雄信更是頭皮一炸。
王琬是誰?
那可是原江淮軍中自王世充以下最得人心的將領,更是后者最為倚重的心腹之人,對其比對親兒子都好,幾乎所有關鍵戰局中,都有他指揮的身影。
這樣的人,而今卻死于唐軍一“小小騎將”之手?
好吧,目下尉遲恭的名氣還不如秦瓊、羅士信等在外的名號響亮。但從今日之后,絕對會在鄭軍之中變得無人不知。
李世民身前所圍的兵將先是一滯,進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殺意。單雄信后發先至,一聲吶喊,便撲向打馬而來的黑面大漢。
“砰!”
長槊相擊,前者眼皮直跳的看著剛剛還追得他跳腳的猛將好似撞上了一列火車,瞬間倒飛而回,翻滾著落入亂軍之中。
身側在這一瞬間好似有氣浪炸開,就見尉遲恭揮舞馬槊,形似巨獸一般從敵軍陣中犁了過來,將圍在他周身的敵軍砍殺一空。
“秦王,無恙否!”
黑大個自馬上高呼,某秦王瞧著他那一本正經的身影以及馬鐙之上只穿了襪子的雙腳,感動之余,豪情頓生。
“哈哈!敬德來的正是時候!寡人欲破此敵軍,敬德可愿助我?”
“但所命,敢不從爾!”
前者以長槊勾起掉落地面的鐵鞭,李世民也爬上王琬的戰馬。待后方秦瓊等人摔大隊兵馬殺到,著人護住丘行恭,便一聲吶喊,向開始潰退的鄭軍殺了過去。
單雄信這會兒已是懵了,眼見唐軍之中最精銳的玄甲軍殺到,又有尉遲恭、秦瓊等猛將沖陣,便不敢再停留,隨著潰兵向南撤退。
這一次的偵查之旅,李世民算是結結實實挨了頓好打。尤其手下親衛一個個慘死,丘行恭重傷,段雄生死未知,心中怒火無處發泄,便喝令大軍敞開了追,誓要把敵斬殺殆盡。
這倒是無形之中救了某人一命。
彼時正向洛陽奔逃的亂軍之中,隱見一個被揍成豬頭的家伙被兩個騎兵架在戰馬中間往南拖行。及至浐水之時,聽到后方密集的馬蹄聲,某豬頭腫漲的金魚眼睜開一道縫隙,渾身一震,突然崔生出力氣來,怪叫著把那兩名騎兵都拽下馬來,捏著脖頸狠狠的懟在一起,而后搶過兩人兵器,哈哈笑著就往回跑。
說真的,要不是瞧那甲胄熟悉,李世民差點下令射死這貨。
隨著唐軍追過浐水,殺近城下,彼時駐守含嘉城的王玄恕當即下令守軍出城反擊。近七千鄭軍在徽安門下依托浐水阻敵,而后城頭石砲開火。
王世充用了兩年時間囤積的重達五十斤的石彈在浐水之中掀起數丈浪濤,射程可達五百步的床弩更是造成玄甲軍最直接的減員。甚至于可能是從月前清化坊一事受到了啟發,城頭還射出部分捆縛了火藥的“響箭”。
一隅城防只是稍稍露出點猙獰,便叫李世民悚然而驚。
現下的洛陽就是個巨大的刺猬,把全身都裹在了尖刺之中,稍有異動便縮成一團,根本無從下口。
“吁”
玄甲軍及時撤到了浐水北岸,李世民與眾將勒停戰馬,回身瞧著前方高大的城池臉色腫,啊不,是陰郁。
好不容易開打一場,卻是這種結果。他們這把雖然沒輸,但也絕對算不上贏。
“傳令史萬寶、王君廓、盛彥師向萬安山一線進兵,寡人叫這洛陽成一孤城死地!”
某秦王咬牙切齒,如是說道。
戰報西傳,此前還充滿歡聲笑語的李唐中樞,這下有點兒笑不出來了。
誰也沒想到,洛陽城會這么難搞。
單就目前所暴露出來的城防力量而言,不填進去個十萬八萬的人命,怕是連城門都破不開。可真要這么干了,其后果是李唐能承受得住的么?
尤其是有關邙山一戰的細節,只瞧得老李冷汗涔涔,心下罵翻了李世民這個不著調的夯貨。
偵查這種小事,叫誰去不行?你咋就不能學學你弟弟,你瞧瞧人家,從來都不干以身犯險的事兒。
“要不,派使者入洛陽,勸降王世充?”
蕭瑀提了個看似穩妥的建議,卻不想反而遭到了裴寂的反對。
“而今我軍進攻受挫,此時招降,那王世充定然以為吾等難以攻克城池,進而坐地起價。依老夫觀之,不如叫秦王暫且回師。待洛陽放松警惕,再一鼓而進,許可建功!”
“這樣…可行?”
老李有些猶豫,但看著自己好基友那鼓勵的目光以及其他人難以反駁的表情,便點了點頭,顫顫巍巍的向洛陽伸出了他的微操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