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瞧不出來呀小溫平日那般溫文爾雅一人,還有這一面,哈哈哈…”
月光冷照的街前,身披大氅的某趙王呵出一口夜半白氣,無視身側眾保鏢嫌棄的表情,待舉步邁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便轉身掐著腰子哼道:
“你們這是什么表情?嫌本王攪了你們好事?不是我說你們,能不能有點出息?這大好年華,美妙月色…”
人身攻擊就過分了。
這段時間先是云州戰事,后又籌謀突厥、調停北地,加之最近被東南局勢攪得心煩,某趙王已然許久沒在親近之人面前露出這般幼稚的一面了。
李成等人也知曉他壓力大,有時故意玩鬧其實是為了緩和心情,便也一個個都甩著臉子配合,嚷嚷著等回了晉陽,得讓他賠償“精神損失費”之類。
嘻嘻哈哈的聲音在空寂的街道上遠遠傳開,便是在這笑鬧間,頭頂三樓臨街的一扇木窗忽被推開,露出一張俏麗的臉來看向下方。
李大德似有所感,正抬頭之際,卻見某女子瞧他笑了笑,接著抬手就是一發弩箭。
“啊日鵝…”
嗓子里的驚叫都沒喊明白,某杠精只覺得頭皮一麻,下意識一個后仰,堪堪避開臨頭一箭。眼前甚至連箭尾上刻的“幽州軍制”的字樣都能看清。可不等起身,余光便又看到月光下如匹練的刀芒。
那女子竟然直接從三樓窗欞一躍而下,手持一柄臂長直刀當頭刺下。
說時遲那時快,彼時俱都擁站在門堂下的眾人根本都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的看著某趙王以一個鯉魚打挺的姿勢后仰避開那支羽箭,隨后就怪叫著被一抹身影砸翻在地。
李大德是想躲的,他的腦子反應得夠快,四肢動作也跟得上,奈何三月的氣候沒給他面子。當雙腳向后用力之時,腳下霜凍的青石一滑就…禿嚕了。
“鏗!”
清脆的刀音回響四周,千鈞一發之際,他只能使勁歪了下脖子,堪堪避開奔著他脖頸刺下的刀尖。只是刀子是避開了,人卻沒有。
這女人從三樓直接就這么往下跳,打的就是讓他做墊背的主意。這么當胸一砸,雖穿著內甲,卻也感覺受到重擊,隔夜飯差點沒一起吐出來。
“大王!”
“有刺客!”
“保護大王!”
“來人啊!”
變故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眾保鏢愣了至少三息,才如夢方醒,紛紛抽刀呼喝著撲了上去。
那女子微微向后瞥了一眼,卻并未在意,而是反握橫刀刀柄,狠狠的劃向某趙王的脖頸。
這一下要是劃實了,怕是再亮的主角光環也救不了他。
好在這時差點被砸成植物人的李大德也終于緩出口氣來,眼角注意對方的動作,下意識便抬手去攔。
“噗呲”
血色終于在月下閃現,殷紅之花在霜地盛開。
女子并沒理會濺在臉上的血點,而是想再接再厲,把這廝的爪子連同腦袋一起切下來,卻不防刀身之上瞬間一股大力襲來,將她整個人都掀了起來。
“我次奧你…”
被掌間疼痛激發出兇性的某趙王彼時如受傷的棕熊一般自地面躍起,一句臟話不等罵完,卻被突然踏到他前胸的腳丫子把后半截給踹了回去。
原來那女子眼見一擊無功,竟借他掀起的那股力道順勢在他身上借力跳了出去。
這一連串的反應合計也只兩個動作,時間不足五息,待李成等人撲到,那女子已落在兩丈之外,借地翻滾后,看也不看就一溜煙的向街角跑去。
那姿勢,竟比向來以裝逼見長的某趙王還瀟灑。
彼時外間引出的動靜已然驚動了內里的親衛以及羅藝麾下的衛兵,一群人自樓里涌出,一瞧月光下半臉染血的某趙王,便都驚了一哆嗦。
因為離的近,那點血倒是沒浪費,大半都噴他自己臉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女人真砍在了他脖子上。
“大王,你受傷了!快,快去叫郎中!”
奔到近前的李成帶著哭腔大吼,不等說完就被前者踹了個跟頭。
“找你大爺的郎中!”
李大德彼時捂著顫抖的右手,忍著胸口的刺痛怒喝道:“給老子追!不把那女人抓回來,你們也別特么回來了!”
“小虎,你留下保護大王!”
身側向來少言的王平低喝一聲,轉身便按著刀柄追向那女子離開的方向。其余眾人各自去追,李成想了想,又轉身跑向另一個方向,貌似是想去包抄。
只過了片刻,原本各自忙活的羅藝等人便都衣衫不整的跑了出來。待見到某趙王那狼狽的身影也俱是一驚。外間街道之上響起巡夜兵馬的呼喝聲,隱隱的,半個城池都被驚動起來。
“詔令城衛軍,封鎖四門,搜捕刺客!一定要抓活的!”
得知經過的羅藝已然黑了臉,喝令手下搜捕。而在這時,張小虎撿回了射在對面門板上的羽箭,遞給了李大德。
后者看也沒看,抬手就給了羅藝,同時揉著胸口看向女子逃離的方向,微微冷哼:
“可笑的離間計!”
“這…”
羅藝不明所以的接過羽箭,待見到上面刻的字樣,便也黑下臉來。
大抵是這女刺客自作聰明,想以這種方式來嫁禍他,卻不想反倒替他洗脫了嫌疑,順帶自報家門。
只要在軍中待過便知,這年頭除了隋制的將軍甲以及御賜佩刀外,尋常兵器頂多就是有個表示“廠家”的記號,是不可能刻有具體歸屬字樣的。更何況羽箭這種批量消耗的東西,得是多閑的家伙才會才那木桿之上刻字?
若是尋仇便也罷了,可對方這般制造嫌隙,明顯是因當前戰局之事不想幽州倒向李唐。那刺客的來歷就很顯然了,除了竇夏,別無分號。
至于魏刀兒,先不說他有沒有這個腦子,只瞧眼下結果,便也知道羅藝與李大德聯合遠比敵對對他來的更有利。畢竟到目前為止,在河北地界上后者還是“支持”他的。
“早年間河北一地的豪強皆性好武藝,那女子竟有本事傷了趙王,想必非是尋常弟子,而是自小開蒙的子女一類!現北地豪強多在竇夏軍中,不會這般自作聰明。”
貌似是先穿戴整齊才出來的溫大臨接過羅藝手中的羽箭,沉吟了片刻,便沉聲道:“這般看來,對方家中許有在竇夏身居高位之人,嬌生慣養。以至雖知大局,卻因不諳實事犯下此等錯漏。”
“呵,早聽聞溫氏彥博善于敷奏,出納惟允,而今方知傳言不虛!短短幾個細節,便已知這刺客來歷,本王佩服!”
李大德此言難說是恭維還是真心,不過用的那幾個成語倒的確是臨來之前和侯巧文現學的。
這邊話音落下,羅藝便冷哼一聲,咬牙道:“某管她是哪家子女,敢在某的地頭上鬧事,管叫她生死不…”
“喔,殿下的手!快去請郎中!”
也是到了這會兒,隨著某趙王轉身露出被他垂在披風下的右手,這邊聞言拱手執禮的溫大臨便一眼瞧見他手掌上被利刃豁開的口子,急忙大喝。
前者這次倒沒再堅持,畢竟手上挨一刀也是真的疼,半推半就的回到堂內等待郎中包扎。
不過就在眾人行走間,他又偷偷拉住張小虎,咬牙低聲道:“給太原傳信,叫老張頭來一趟!悄悄的,別聲 張!”
“大王,你?”
后者不明所以,卻見這貨彼時才露出痛苦的神色來,悄悄的捂著心口,黑著臉罵道:“麻辣隔壁的,老子肋骨像是被那女人給砸斷了…”
“嘶!”
某保鏢倒吸一口冷氣,張嘴就要喊,卻不防前者突然懟了他一下,低喝道:“別嚷嚷!你想讓外面的野郎中給我看啊!”
“唔…”
后者當即閉緊了嘴巴,也不知道為啥就緊張了起來。
當然這不是信不過羅藝。
某趙王怕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結識張澹以來,他連手指上扎個刺都舍不得叫外面的郎中去瞧。這次肯讓羅藝尋來的郎中給包扎傷口,也是這外傷實在忍不了的緣故。
至于肋骨為啥能忍…
李大德感受著已然變形,緊貼在胸口上的內甲,暗自苦笑。
看來這幾天都不敢卸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