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好計謀!不愧是朕的麒麟兒!哈哈哈…”
翌日中午,又又又被留在內宮吃飯的某大唐宰相左等老李不來,右等老李還不來,便自顧溜達到了甘露殿,不等走近殿門,老遠就聽到了這貨的笑聲。
又遇到啥高興事兒了?
話說前面正辦喪事呢,你這么笑不合適吧?
這兩天中樞焦頭爛額,先是被某趙王在云州的驚天舉動給搞得人心惶惶,而后老李又命禮部在長樂門設臺發哀,百官著素衣祭禮,回家還得吃素,簡直神煩。
這也是為啥老李留他在宮里吃飯的原因。
好歹是一國之君的菜譜,肯定不像他家里素得那么誠實。
“何事叫圣人這般開心?飯菜可都涼了!”
裴寂轉過偏殿,笑瞇瞇的攏著袖子走近,才至近前就被老李起身拉過去一起擠在御案后的坐塌上,同時拿起一份奏表來,并指點著內容笑道:“你瞧瞧!原來三郎在云州所做,內里竟還有如此隱情!朕就知道,朕的麒麟兒豈是短視之輩!呃哈哈哈…”
前者眼角抽搐,頗有些嫌棄的微微側頭,同時好奇的看向奏表。
趙王又做了啥讓這老貨的態度轉變這么大?前日還在兩儀殿罵街,說他腦袋進水,太原府那幫官員都該殺呢,這才多久就又成了麒麟兒了?
李大德其實啥也沒做。
事兒還是原來的事兒,只是為防有人說他擅權,亦或是怕他老子出來搗亂,待事后便命溫釋允找補了一份道盡詳情的奏表而已。
雖然對外喊著支持什缽苾上位,但實際誰都知道,別說李大德的支持,就算整個李唐外加所有中原勢力都支持,這小子也當不上可汗。
后者也沒指望他能當上。
有一個把他當大哥的突厥王子親口講述,李大德算是對突厥目下內部的實力分布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總的來說,除卻始畢可汗那死鬼,掌管部落與兵馬最多的乃是俟利弗設,其次是咄苾。而第三個權利較大的勢力,出人意料的并非是始畢可汗的另外兩個弟弟,而是他老婆,前隋的義成公主,現今的突厥可賀敦楊氏。
北歸的什缽苾就算有李唐的支持,也只能勉強排第四。
目下圍繞汗位,主要是俟利弗設與咄苾在爭奪。前者有骨利干、仆骨等部族的支持,同時又坐擁二十萬大軍。后者兵馬稍遜,但其軍事能力較為突出,又是突厥的莫賀咄設,多受部族中年輕人的擁戴。
于是某趙王突發奇想,讓什缽苾引兵回去,表面上以繼承人的身份逼義成公主與始畢可汗麾下的兵馬站在他這邊,實則暗地里與咄苾結盟,以支持他上位為條件換取后者幫他干掉俟利弗設,以報父仇。
這三方勢力若真是聯合起來,再加上咄苾這個善軍事之人指揮,贏面不是一般的大。而一旦干掉俟利弗設,什缽苾勢必也聲望大漲,屆時就算咄苾上位,突厥仍是權利分散的狀態。總好過被俟利弗設整合,再度壯大的強。
加之前者在軍事上或真有兩把刷子,但內政嘛…呵呵呵!
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某趙王沒說,那就是咄苾帳下有個叫“趙德言”的家伙,現已得到了前者的信任。這也是他為啥自信什缽苾回去能結盟成功以及他欲要咄苾上位的真正原因。
不過即便不說,就目前透露出來的內容也足夠讓裴寂震驚了。
這一波要是能操作好了,起碼能換得北境數年的安穩。在眼下這種亂世背景下,這樣的安穩太難得了!
“陛下!趙王此策乃謀國之計,一旦成功,可保邊關數年安穩無虞啊!臣為陛下賀!”
后者當即起身拱手,然而在老李即將發出更大的笑聲之前,卻是話鋒一轉,突然道:“然此計首重隱秘!朝中不少大臣私下皆與突厥往來甚密,若是提前被人得知,一旦泄露給俟利弗設,恐大事不妙!”
“唔…”
李淵皺眉,接著便看向一側的張半月,哼道:“你聽見了?”
后者急忙躬身,柔聲道:“奴婢這便命人盯著,絕不叫宮中走漏任何消息!”
“唔,內宮倒是好說,朕命禁軍嚴控便是,但這宮外…”
老李瞇著眼睛掃過案頭,忽又道:“傳朕詔命,各省官員即日起須在外宮沐浴戒齋,為始畢可汗亡靈祈福,無令不得早歸!詔令左右監門衛,無朕手書,任何人不得出入宮門!違令者斬!”
“喏!”
隨著話音,裴寂也急忙拱手。
從此前那番話來看,要說他一心為公似乎沒毛病。李大德之所以巴巴的給他爸解釋其中內情,也是怕中樞這邊亂嚷嚷,再叫俟利弗設起了防備。
可要說他完全沒有私心,怕也未必見得。
那番話聽起來大義凜然,但細究起來,卻似乎有一道凜鋒指向朝中。
與突厥交好且有過往來的,中樞有不少。例如宇文歆、蘇瑰、長孫順德、唐儉、劉世龍等等。可前后聯想起來,老李這份奏表乃是由門下省轉呈。而門下省的主官,納言劉文靜,卻是李唐勢力中最早與突厥建立往來之人。
這一波無論皇帝如何應對,對于后者都至少會存一份戒備之心。而對裴寂而言,只要皇帝有戒心,或許就夠了。
劉文靜這幾天并未察覺到某些來自暗中的惡意,一如往常那般節奏入朝、上班。但不知為何,隨著時間的推移,心底那股不安感卻是越來越強烈。
他以為,這可能和盛彥師的高調回朝有關。
月前李密的反叛,對于李唐朝野來說傷害性其實一般,但侮辱性卻是極強。尤其是人家老李前腳才把表妹許配給他,這貨后腳就忙不迭的造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者之間有啥不可告人的因果關系呢。
所以這一波盛彥師攜賊首進京很是享受了一把明星待遇,沿途經過各州道府縣,主官無不親自出城相迎。
大伙見了面總要先自某個匣子里瞅上兩眼,言說原來這貨就是那李密,也沒有三頭六臂之類。每當這時,盛彥師總會跟著點頭,言說是呀是呀,就這種貨色我一只手能碾死八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敢造反云云。
牛逼吹的多了,總有單純的人會相信。
畢竟人的名樹的影,李密在歸唐之前那也是中原數一數二的狠角色,甚至一度逼得老李低頭認大哥。這樣的猛人最后折在了盛彥師手里,自然就叫后者成了李唐的風云人物,明日之星。
皇帝的旨意已然下了,盛彥師平叛有功,封葛國公,授武衛將軍、熊州都督職銜,統御弘農、玉城一線兵馬,防衛東南。不過在這之前,他還要先進京述職,嗯,順帶把某人的腦袋拿回來給中樞各位大臣“賞玩”一翻。
李淵雖不似老楊那般愛的明白,恨得也張狂。但有機會殺雞儆猴時,也不吝唱個黑臉。
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劉文靜卻覺得此舉包含滿滿的惡意。像是一記無形的巴掌,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狠狠的抽在了他臉上,讓他無地自容。
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當老李突然宣布要百官近日都住在外宮驛館不得歸家時,他便更覺得這是在針對他了。
難堪還不夠,還想當眾羞辱他不成?
若論自作多情,這貨和李密不愧是親戚。
“你說什么?又告假了?”
申時初刻,倏一得到回稟的老李先是詫異自己為啥會用個“又”字,進而又皺眉沉思,覺得這人可真是莫名其妙。怎么這半年來一有點啥事就請假,難不成是真有病?
“陛下…這個,魯公近年來連番出使突厥苦寒之地,后又隨唐王與秦王殿下南征北戰,些許是操勞過度,落下了暗疾,不妨宣一位太醫去瞧瞧?”
彼時隨侍在兩儀殿的裴寂適時出聲,在“出使突厥”幾個字上微微含糊了一下,卻真正把話頭點在了老李的心里。
“唔,裴監之言頗有道理,你過來!”
后者聞言便對張半月招手,待后者近前,便皮笑肉不笑的低聲道:“你親自帶太醫去魯國公府探視,看看他生的到底是什么病!”
“喏!”
張半月低眉順眼的拱手,轉身之際,微不可查的瞥了一眼在一旁撫著胡子做含笑欣慰狀的裴寂,心下一嘆。
這人啊,咋就不會瞧個眼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