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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野鬼索命掀潞州血火猙獰

  張澹是不是當年那位太醫,其實也好確認,只要讓李大德翻翻長安舊宮里存的那些前隋奏章就知道了。

  不過衛玄只出神了片刻,卻又搖頭失笑。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就像這老頭說的,他是醫生,又不是法官。難道就因為別人說那人該死,他就不救了?那人該不該死,本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這或許是老張頭身上僅存的可以信任的節操了。也是為啥衛玄明知道他嘴臭,還把他請來給堯君素看病,而不是找城里那些“金字活招牌”的原因。

  不過一想到剛才的話題,尤其是提到“薛玄卿”時這老貨的反應,便又覺得他那話與其說是節操的證明,倒不如說是在諷刺什么。

  別人說該死的人,就真的該死么?

  當年司隸大夫薛道衡一案,可是在文人圈子里引起了軒然大波,也是前隋為數不多被公認為冤案的事件。就因為一句“向使高穎不死,令決當久行”,老楊就下詔要了他的命,頗有點“文字獄”的味道。

  現在回過頭看,薛道衡顯然是不該死的。如果彼時換做是文皇帝在位,又或者老楊的心胸再開闊一點,未嘗不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話。

  可惜世事沒有如果,只有因果。

  “或許真似你說的,誰做皇帝都不重要,只要天下安穩便好罷!”

  陽光下的老者身形好似又傴僂了幾分,待轉身回到西廂房內,不待開口勸慰,卻聽床上那漢子凝視而來,忽地沉聲道:“那郎中說要為你續命,是何意?”

  “唔,此事乃是他…”

  衛玄搖頭,正要錯開話題說那老貨瞎掰,忽又頓住。

  心病要怎么醫,他這個“病人”也不太懂,但另有一事,用某黑心趙王的話說卻是“倚老賣老正是他的強項”。

  要不,“賣”一次試試?

  懷揣著對某趙王評價的懷疑,前者拖了把胡凳坐在床邊,捋著胡子貌似愁苦的長嘆一聲,開口道:“此事便說來話長了。此前老夫在函谷關接到越王殿下傳詔…”

  低沉的講述斷斷續續的傳進風中,兩人懷著各自的心思時而沉默,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沒發現,隨著講述,兩人的心防也在一點點的松動。

  也不知道衛玄是不是瞄錯了靶子,本來是想仗著自己這張老臉,用一州百姓的安危和將死之人的請求來綁架堯君素的,但說到后面,卻好像把他自己也給綁住了。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王伯當的身上,只不過后者身上纏的繩子就多了。

  二十六日夜里,當無數沖天的火光在潞州廣袤的大地間漸次而起時,他的心就亂了,亂得一塌糊涂。

  “怎么會這樣!”

  襄垣以東,涅水匯入濁漳河主干位置的仙堂山上,這位面色憔悴的漢子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看著好似末日來臨一般燎原的沖天大火。

  或許是老程開始暗示的還不夠明顯,又或者是小徐和老魏的話沒說透徹。他本以為翟松柏所求只是糧食,定會為了穩妥暗中行事,只要自己截住糧草,誅殺首惡,接下來就沒事了。

  但他低估了瘋狂之人能做出的瘋狂舉動,又或者他早已隱隱猜到,卻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當某黑心程戲謔般的話語不幸言中時,呈現出來的畫面卻是這么的驚心動魄。

  隱約之間,他耳畔像是聽到了無數百姓在呼喊求救,無數女人孩童在尖叫哭泣。像是又回到了四年前,楚公楊玄感命他強征百姓糧草時的場景。

  “噗通!”

  原本高大的漢子形似痛苦的跪在地上,渾身都開始顫抖。

  后方,與小裴并肩站立的程咬金吐了口唾沫,顫抖著聲音罵道:“某日他姥姥,這姓翟的還真敢做下這等斷子絕孫之事,也不怕下地獄!”

  便是心黑如他,也小瞧了一州的村莊盡皆起火所帶來的心理沖擊。可話音未落,身前卻突地傳來老王的怒吼:

  “傳某將令,大軍立刻下山救火!誅殺叛賊…”

  “不可!”

  “且慢!”

  還不等謝映登上前搭話,前者與裴行儼已是同時開口喝止。

  “你們什么意思?難道坐視百姓遭難嗎?你們,你們拉某來此,不就是為救百姓嗎?現在百姓需要吾等,為何不救!”

  這會兒的王伯當,活像是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都不等兩人接著說話,已是上前揪住了程咬金的衣領,憤而怒吼。

  “伯當,你,你清醒點兒!”

  后者一巴掌,把他推倒在了山坡上:

  “怎么救?他們縱火為的就是吸引人的注意,好掩護他們運糧!你現在把軍隊拉出去,吾等全部暴露,誰來阻止他們!”

  “可是,可是…會死人的!你看看,你看看這火…”

  前者不顧摔了一身的泥土,再次上前拉過老程的胳膊,指著山外道:“得救…得救啊!這么大的火,要燒掉多少人的房子?要多少人死在大火之中?還有那些亂匪,咱們…”

  “王伯當!”

  要說這會兒誰的心情也不好受,但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上位者須考慮全局。要是都如他這般感情用事,會一直被敵人牽著鼻子走。

  “死人死人!現在是亂世,亂世哪有不死人的!”

  程咬金揪著他的衣領大吼:“你現在帶大軍下山,讓亂匪劫走了糧食,他們都要餓死!你知不知道!”

  其實這個道理很淺顯,別說他們幾個,便是周圍聚攏而來的校尉兵頭也都能明白。

  王伯當平時不這樣。

  換做是兩軍對壘,真要操刀子砍人時他比誰都猛,才不管對手是哪個兒子的爸爸,又是哪個女子的丈夫。可偏偏同樣的人換了個身份,他就好似有了心結一般。

  這或許就是他“造反資格”甚老,麾下兵將也多,卻始終難在李密麾下獨擋一面的緣故。

  他是個純粹的好人,但這個時代并不需要好人。

  裴行儼長嘆一聲,轉過身去,還不等走出兩步,卻聽身后“砰”的一聲悶響,程咬金已然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臉上。

  原來就在剛剛,王伯當還是不死心,請求帶謝映登那五千弓箭營下山。

  “老子以前敬你姓王的心系百姓,是條好漢!但今日才知,你特娘就是個只顧自己好惡而枉顧天下人的混賬王八蛋!”

  “大哥…”

  “程將軍,別打了…”

  “次奧,誰特么踢俺?”

  眼見老程打完這拳貌似還不解恨,又往前湊,一旁被驚住的謝映登與一干將校急忙上前拉架,結果不知為何越拉越亂。

  道理誰都懂,但該憋的火氣也并不會因此而少。難說這會兒大家是真的相互看不順眼,還是借機發泄。于是乎,拉架只持續片刻,就變成了打架。

  “哼,一群殺才!”

  躲在一旁的裴行儼臉帶嫌棄的又退開兩步,正看熱鬧間,冷不防一個黑不溜丟的頭盔斜刺里飛來,正砸他臉上。

  “恁娘…”

  后者的眼淚差點沒被砸出來,隨后摸了摸流血的鼻子,怒吼一聲沖進了戰團。

  與此同時,潞州城下。

  當沖天的大火蔓延開來,無數縣兵青壯在刺史郭子武、縣令劉舉的指揮下慌亂的出城救火時,北門城下卻有千名打著唐旗,鐵甲分明的隊伍正沿河而來,把兩人堵了個正著。

  “郭府君,劉縣令,亡羊補牢,晚了點兒吧?”

  當頭的戰馬之上,借著火光映照,徐世勣那張年輕的帥臉看似戲謔,卻隱含殺意。

  “大膽!此乃潞州郭刺史當面,爾等是何人,膽敢阻攔吾等去路!”

  其實一看到對方的裝束,尤其是軍隊的扮相,暗藏心思的兩人心下已然在咯噔了。只是揣著僥幸心理,還妄圖掙扎一下。

  “哼!”

  徐世勣冷哼一聲,并未搭話。倒是在他身側的魏徵打馬上前,展開一張詔書喝道:“傳趙王詔令,潞州軍政即刻起由總管徐世勣暫領,進剿翟松柏亂黨,一應官員敢陽奉陰違者,斬!”

  “什么!徐…總管?”

  本來還腰身挺直的郭子武聞言詫異的看向小徐,身子莫名一矮。而他身前的劉舉雙腿一軟,已是癱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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