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楊廣謚號為引導致的一場朝臣之爭,似乎隨著趙王被罰與宗室們的反口而漸止,至少明面上沒人再提及此事,免得撩撥老李那根敏感的神經。
同樣的,李淵也沒再堅持。
長安城好似突然沉寂了下來,往日斗雞遛狗、滿大街調戲良家婦女的勛貴紈绔們突然集體消失。而原本生意火爆的平康坊也似進入到了“淡季”,樓子里的姑娘們每日望眼欲穿的等待,也不見那些沒良心的光顧。
大伙一個個像是被上了發條,突然就忙碌起來,發誓要為建設美麗大唐而奉獻熱血。但這平靜和諧的氛圍之中,卻總是隱隱透著股壓抑,令人不安。
八月十八,突厥使團入上郡。
為顯誠意,李淵命裴寂與外將康鞘利親往迎接。可就在老裴前腳出了長安,后腳便有御史當庭奏本,彈劾司馬長安無令出兵,擅啟東南邊釁。
后者因為日前大破江淮新軍、迎蕭后歸唐建了大功,本被老李遷為右監門衛將軍,顯然是想把神潭軍劃歸禁軍序列。然而現下一被彈劾,按照程序便要經三司調查,暫時不能履職了。
這一波到底是沖誰來的,大家門兒清。
朝堂之上的“親趙派”,如李綱、溫大雅,與御史們幾乎吵翻了天。最后在陳叔達與李孝常的“調停”下,雙方作出了退步。
司馬長安的封賞暫時擱置,右監門衛將軍暫由回京述職的張平高兼任。同時神潭軍也被調防到長安故城,換下了李孝常的舊部府兵。
這一波雙方看似打了個平手,李大德麾下失去了掌諸門禁衛之權,對方也沒占到什么便宜。反倒叫張平高后來者居上,無功而升,白得了個實職肥差。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都沒過正午,一份檢舉永濟典兵張文潛為芮城令期間枉顧法令、草菅人命,升遷后又利用百騎司便利大肆斂財、賄賂上官的黑材料就遞到了大理寺。
要說李大德手下真正的嫡系并不算多,大部分人手都是“借”的,但張文潛卻是妥妥的嫡系,而且渾身長滿了小辮子,不揪都對不起他那份黑歷史。
甚至于這份檢舉折子連他曾投效敬盤陀、幫助亂軍收集糧草禍害百姓的事都列舉了出來,作為罪證。一旦查實,少說也得脫一層皮下去。
彼時的大理寺卿乃是裴逡,卻非聞喜正朔,和李大德也不熟。大概打聽了一下老張以前為官的風評,便知這檢舉并非空穴來風。但永濟現下作為河東道行臺的行政范圍,又是某趙王劃分的“特區”,他也不好擅自拿人,便又把皮球踢到了老李這邊。
于是乎,未時正便有金吾衛持圣旨出城,徑往河東尋老張的麻煩去了。
消息并未藏著掖著,朝臣們私下討論之余也都把目光投向城東,想看看某黑心趙王做何反應。
“殿下,張文潛握有東南三郡所有秘諜暗探的名單,絕不能落在有心人的手中,是否叫麾下追過去…”
國公府偏院內,烏大寶話沒說完就先做了個“乃伊組特”的手勢,換來某杠精一個爆栗 “你這是和誰學的,對自己人也敢下黑手!你這榆木腦袋都能想到的事,陛下會想不到?用你提醒?”
陰謀玩多了,最直接的后遺癥就是這班屬下總習慣性的把自己的主子代入到與當權者的對立面上去,完全不管人家是不是父子或者兄弟。
“看來思想教育不能停啊,等這次的事兒結束了,你們幾個全都給老子下軍營回爐!”
李大德一句話,讓本來笑著看熱鬧的眾人表情頓時僵了一臉,隨后便對烏大寶怒目而視。
此時的小院里除了某兩個固定跟班和負責安保的韋機小隊,還有這次北上歸來的李成和郭通等人,等于是原嫡系手下全員集合。
所以剛才這話等于是對所有人說的,可以想象等會兒散會之后,某人會遭受到什么樣的待遇。
不過他們這也不算是無妄之災,某黑心趙王對這件事蓄謀已久,剛才不過是適逢其會,借烏大寶的話引出罷了。
就目前為止,百騎司最大的作用還是在軍事上的。李大德的初衷是為了收集敵對情報,為將來大軍出征做準備,而不是要建立錦衣衛那樣臭名昭著的特務組織。所以人員的軍事素質是一定要的。
陰謀玩久了的人,性格與做事方法總會有一定的影響。他這話也不算瞎說,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把軍訓這條加到百騎司的章程中去。
不過這次叫他們來可不是就為讓他們去軍訓的,待閑事說完,前者的表情便嚴肅起來,開始布置真正的任務。
老李這一次甩鉤到底會釣上什么貨色,誰也沒具體的把握。萬一準備了小網卻釣上來一條鱷魚,那樂子就大了。陰謀的事他可以交給他老子去把控,但小命還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較好。
尤其是現下柴紹與竇軌、屈突通等都領兵在外,平陽軍與涑水軍也難以回轉。長安周邊除了孫華手下的兵馬,便只剩老李收編的原府兵一系與各世家的募兵了。
每次一想到萬一老李這把玩大了,真給了大伙某種要改朝換代的錯覺,李大德就心驚肉跳的。所以當務之急,便是要弄清楚城外這些兵馬誰真正忠于老李,誰三心二意在背后搞小動作。
化裝偵查,沒有人比偵察隊更適合了。
“記住了,千萬不能被發現!首要便是穩妥!無故監視統兵將領可是容易誤會的事。老子寧可漏算一人,也不想節外生枝,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殿下放心!”
在場的手下俱都抱拳,嚴肅道:“若走漏風聲,麾下提頭來見!”
話音剛落,隨著“啪”的一聲脆響,眾人眼前突有黑影落下,形似一顆圓滾滾的人頭,當場砸翻了某黑心趙王身旁的果盤,同時血水四濺,崩了眾人一臉。
“沃日!”
人群頓時散開,拔刀之聲不絕于耳。
李大德也被嚇了一哆嗦,“嗷”的一聲跳開一仗之外,單手掄起院內一處石燈就砸了過去。
“砰!”
原本放在樹蔭下的圓木案被砸個稀碎,隱約能看到石燈下還有血水滲出,也不知具體是個什么玩意兒。
正驚疑間,隨著一陣震翅呼嘯,一道白色身影便呼扇著翅膀落下,站立在歪倒的石燈上,低頭看了一眼,便炸起毛來對某杠精怒目而視。
“嘎!”
“靠!原來是你這死鳥!你特么還有臉沖老子叫!”
被驚出一身冷汗的某杠精一瞧是自家小侍女收編的“俘虜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待上前教訓這貨,就聽張小虎輕“咦”出聲,指向鷂鷹的腿邊。
不用特意提醒,此刻好多人都看到有好大一坨布卷就綁在這貨的腿上。真難為這幾百公里的航程,這貨是怎么下決心飛的。
一道帶甲身影不顧周邊同袍揶揄的眼神,自顧上前,在小小白縮著脖子后退之際捏著它的嘴提了起來,解下了它腿上的布條。待放開之時,又把那歪倒的石燈提起,拎向原處。
于是乎,那些揶揄的眼神頓時開始飄忽,某些黑暗的回憶接踵而來。
看著飛到一片殘骸里,開始大快朵頤的小小白,眾人也知曉了剛剛這貨居然從天上丟下來個王八。倒是李大德一臉黑線,不明白這鳥對他這個“大王”都不假辭色,卻為何會被家里這幾個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呸,色鳥…”
暗自鄙視了一翻這鷂鷹的節操,后者自霍云兒手中接過那一坨錦布,抖開只看了幾行便沒好氣的冷哼出聲。
小桃兒是個實在人,既然躲不過去,便從了溫大有的建議,把他的奏折原原本本的抄到了錦布上。
結果最后搞得小小白的腿上跟捆了個炸藥包一般,往日能追蛇捕鼠的身手這次在路上連只野雞都沒打過,臨到長安了,才在渭水河畔撿了只王八用以果腹。
可惜這般拼了“鳥命”傳來的消息,看在某杠精眼里卻等同于廢話連篇,也就是小桃兒在末尾提的關于崔慎要給他送禮的消息稍稍上了點兒心。
不為別的,只因桃兒在信中言說,崔氏為他準備的禮物當中有一對“金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