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再去攔張半月,已然意義不大了。
畢竟尚書省就在延明門外,速度快的話,這會兒都小跑一個來回了。
不過不要緊。
因為他去晚了。有關褫奪楊續封邑、削他職權的圣旨,早在裴寂一下朝,就親去門下省催促陳叔達復核,早早的發了出去。估摸著這會兒傳旨的黃門郎都已經在楊府挨上罵了。
得了某內侍大班忐忑的回報,老李一時無語,竟有種說不清是該高興還是該郁悶的情緒。
特么的,以前咋就沒見這幫家伙這么有效率呢?
“你聽著,今日在此間伺候之人全部羈押,不準與任何人接觸!”
后者陰沉著臉色吩咐,同時又瞇著眼抽出份剛寫好的內詔遞給他,冷聲道:“還有前日在望云亭伺候的,你去查查是何人往外間傳遞過消息!”
待到此時,李大德想不明白的事,他爸爸已然有譜了。
突厥人的探馬再得力,也不可能早在河內就探知消息,并翻越黃河太行把消息及時送到始畢可汗的牙帳。排除事發地與前者身邊之人的嫌疑,能在事前得知消息的就只剩下一個地方了:
皇宮!
李淵心說這要是還似以前那般哥倆好,老子大把銀錢伺候著,你支持老子做皇帝,那這波咱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你都把手伸到老子被窩里來了,就別怪咱老李不講情面!
“記得,莫要輕舉妄動,有了結果秘密報與朕知曉!”
“奴婢遵命!”
張大班神色一凜,已然從身前這位皇帝的語氣中聽到了殺伐之音。
原本前者奉行的懷柔之策,在李老三的建議下,只打了個圈就消失無蹤,再次展露出嚴厲冷酷的一面。
這可不是裝的。
能親口下令殺光上萬俘虜并砍頭筑京觀的人,這本來也不用裝。
皇城內的緊張氣氛自兩儀殿開始擴散。而長安城內,也隨著在朝官員的下值變得云波詭譎,暗流涌動。
大伙都預感到將有大事發生,卻又說不清這感覺從何而來。
這個時候,李大德已是甩著手出了長樂門,來到了禮部南院。
本來昨日想的原計劃是今早去拜訪蕭皇后,給她個下馬威。但因為自鄭觀音口中得知突厥來使之事,不得不臨時改了計劃。
東宮是肯定去不得了,甚至于在蕭皇后那邊他得盡力減少存在感,消除對方的警惕心。
具體如何謀劃與前隋故臣們角力,自有老李和心腹們去琢磨,李大德負責的,便是把黑心趙王的形象繼續下去,好叫所有人都相信,他這次回來就是逼著所有人與前朝劃清界限的政治愣頭青。
所以…
“殿下叫某上奏,請陛下為先,咳,楊廣謚號?”
禮部班房內,剛陪坐下首的李綱聞言就驚得站了起來,同時小心翼翼道:“敢問殿下,這個,是陛下的意…”
“哎呀,這種事還要陛下親自提醒你?你們禮部是干啥吃的,不就負責這事兒嘛!陛下不說,你就不做了?咱們做臣子的,不要總想著老板,咳,陛下讓你做什么,而是要多想想能為陛下做什么!”
上首的李大德不耐煩的擺手,同時端著茶碗喝了一口,又一臉古怪的把茶水吐了回去:
“呸!什么破玩意兒!”
“呃,去,把某書案暗格下那個檀木盒子里的茶葉拿來,為殿下換一壺茶!”
李綱見狀急忙打發左近的文吏去尋他藏的茶葉,見某杠精看過來,還拱手笑道:“臣聽聞殿下喜喝青茶,恰好前些時日友人送了些今歲新茶,還未曾腌制,某便留了些許。”
“不用麻煩,我就是喝著玩!”
前者一臉古怪的客氣了一句,接著又道:“我剛剛說的你上點心就行,最好能在今天就搞出來,呈送陛下御覽,也好叫他老人家高興高興!”
高興?
李綱心說你這等于是變相逼著我和他一起加班,這大過節的,就你老子那脾性能高興才怪。口中卻道:“那敢問殿下,這個emmm…對那位的謚號,要以什么方向?”
“啊?這玩意兒,有啥講究嗎?”
李大德聞言便支起了身子,一副好奇的模樣。
當然了,他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謚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早在某乎上看爛了,心下門兒清。之所以還套著李綱解釋,卻是要引出后面的操作。
他要叫李綱上表,給老楊一個惡謚。
當然了,這不是沖楊廣。
真要評價他這位便宜舅舅,李大德的內心還是有些復雜且遲疑的。
他不是個好皇帝,這是毫無疑問的。可真要說他過比桀紂,又似乎有些不公平。甚至于客觀的來說,就連桀紂二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壞到流膿,怕也要打個問號的。
但有一點這三人是極其相似的,那就是都曾廣征勞力大肆營造宮殿設施,并對外征伐。要從這一點來說,把老楊比作桀紂那沒毛病,絕對的青出于藍。
不過他這次并不是要給老楊蓋棺定性,純粹就是為了惡心在朝的前隋故臣和蕭皇后,激發他們對老楊最后的同情心,使得矛盾能迅速激化。
于是乎,就在李綱說得口干舌燥之際,端著碗新茶點頭的某杠精便笑瞇瞇的提筆,在案頭寫滿字的宣紙上畫了幾個圈:
“就這幾個吧,我看都挺合適的!你琢磨琢磨,寫一篇邏輯縝密的奏表,早點給陛下呈上去!”
“臣遵…嘶!”
李綱本來正欲答應,可待接過宣紙,看到這貨圈起來的那幾個字,老臉頓時哭喪起來。
好家伙,“幽”、“厲”、“荒”、“謬”、“靈”,你特么倒是真敢圈。
這幾個字原本是他拿來給某杠精舉例子的,解釋何為美謚,何為惡謚。誰知后者一個不落,竟把這些反面例子全給圈了起來。
“殿下,這不好吧?先帝,他畢竟這個…”
李綱抖著胡子不等說完,卻見某杠精已是甩著袖子起身,完全沒理會他的意思,只擺手道:“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哈,那個啥,今日中秋節,早點寫完也好回家賞月!”
隨著話音,人已是轉過門外。
前者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良久,才看著眼前的宣紙喟嘆出聲。
還賞月?
等這一封奏表上去,他還能不能回家都是個問題了,那些前隋故臣還不得把他堵在黑胡同里大卸八塊啊?
“罷了罷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貌似落寞的感嘆飄出門外,又被吹散在風里。
而此時,自覺無事一身輕的某黑心趙王,已是哼著小曲徑往景風門,準備回家過節了。
中秋,好像有首詞挺出名的?
后者邊走邊琢磨,待張韶涵穿著一身銀光閃閃的亮片衣,唱著《水調歌頭》熱舞的畫面閃到腦子里后,就再也穩不住了。
這個可以有啊!
當然了,這個時代的中秋節還遠不像后世那般熱鬧隆重,也沒有那么多的浪漫傳說。
百姓因“中秋夜迎寒”而認為季節的變化與月亮有關,便在秋分這天拜月祭禮,祈禱“月神”保佑能有一個好收成。但后來因為秋分的日子每年變來變去,有時候根本看不見月亮,便又把日子定在了秋分次月的月圓之夜,故曰“仲秋”。
說白了,這就是一種天象崇拜,起源先秦,流傳兩漢,盛于唐宋。
不過有一點,一心琢磨玩耍的某杠精一定沒想到。中秋節真正由嚴肅祭禮轉為浪漫節日的契機,還真就是在唐代被這么“玩”起出的。幕后黑手,便是他的“重侄孫”唐玄宗李隆基。
那會正值盛唐,無數文人騷客都流傳下了詠月的詩句,像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張九齡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真正把“拜月”變成了“玩月”。中秋節的慶典活動,也就越來越盛大隆重。
但現在,且不說這種狀況會不會因為某杠精肆意扇動的小翅膀而提前到來,單就文人來說,以后再寫詠月的詩詞,心情一定會復雜的很。
因為…
“呼!呼呼!”
某武德皇帝的潛邸書房內,一路小跑回來的李大德吹干宣紙上的墨跡,看著嶄新出爐的《水調歌頭》,滿意的點了點頭。
讓蘇軾專心去和王安石打架吧,以后不用再操心作詞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