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莊本也不大,建筑范圍前后不過二余里。眾人所在的小院其實是李神通的外宅,距離本家祖宅直線有數百步,隔著兩條街,已然快到村口了。
眼見各個胡同街道內都有騎兵在警戒搜尋,還有不少向這邊聚集的,原本要向東撤離的骨儀便帶著剩余的捕吏抄后繞了個圈,想要退往西面的宜壽宮。
他手里握有代王調兵的詔書,屆時調動行宮守衛殺個回馬槍,未必就不能干掉這伙騎兵。
不過才轉過前面的巷口,便聽馬蹄聲又起。隔著一處石屋拐角便見自北面出現幾騎。一劍眉星目的黑甲少年奔在最前,臉上掛著焦急,依稀能在眉眼間瞧出些老李的模樣。
“這便是那李世民?”
骨儀只愣了一瞬,便急忙拉過身旁一名高大魁梧的捕頭,指著外面道:“此獠便是賊首!爾等在此伏擊,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擒下他!此等功勞,足夠爾封妻蔭子!”
“喏!”
被他拉過的漢子只猶豫了一瞬,便被所謂封妻蔭子的許愿給沖昏了頭,拍了幾個人的肩膀,換上副殺氣猙獰的面孔快步上前,爬上巷口的房頂。
此時,不知為何流了鼻血,臉也腫起來的段雄,正與手下護著萬姨娘等人離開著火的小院。周邊越來越多的騎兵向這邊聚集,剛拐過巷口,迎面就看到了奔馬前來的李大德。
“二嫂可安好?大家都還好嗎?”
后者遠遠的大呼,又抽了小白馬一鞭子。
“那是…三郎?”
“三弟,是三弟來了!”
女眷們面對殺氣凜冽的鐵甲士兵,即便知道都是自己人,也難保心中忐忑。此刻見到正經姓李的,萬姨娘與長孫無垢都是面露喜色,下意識就要上前。
便在此時,忽聽一聲大喝,十丈外一處巷口屋頂之上突然撲下一道魁梧身影,手持鐵鏈向李大德套去。同時巷口與墻后各有幾個捕吏持弩射向他身后的士兵,還有人揮刀上前,砍向小馬白的前腿。
“小心!”
“保護東家!”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下。段雄只來得及喊了一嗓子,身旁的馮月娥與幾個偵查兵已是揮刀躥了出去。
但畢竟發生的太過突然,遠水難解口渴。
便是跟在李大德身后的幾名士兵,也只是下意識的勒住戰馬,躲避羽箭。再回頭時,便眼睜睜的看著那名捕吏撲到近前。
講真,這算是李大德遇到的第一次針對他的刺殺事件。但要說被人偷襲,這卻是第二次。
大部分人都是腦子快過手腳,一旦大腦懵逼,便會無措。但還有一部分人,手腳自有主張。
說時遲,那時快。某杠精眼角余光只瞄到一坨黑乎乎的東西砸落下來,正眼看到的卻是自巷口奔出來要砍小白那貨。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抬手抓過斜上方那坨黑影,狠狠的向前方一掄。
“砰!”
剛奔至小白馬前方的捕吏都不等揮刀,就被掄過來的同伴一腳抽在臉上,帶著一聲慘呼和十幾顆白牙向后飛出,半路時脖子就已然折成了直角。
而與此同時,剛抽飛了身前之人的李大德都不等喘口氣,一抬頭又看到斜對過巷口的圍墻后面有人抱著把手弩瞄準他。便驚得“臥槽”一聲,掄起手頭的東西往那邊砸。
待到此時,他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拎著的其實是條漢子。
自房頂飛身撲下的捕頭只覺自己被一股難以抵抗的大力扯過,天旋地轉之下又飛了出去。不待反應,便狠狠的撞在了磚墻之上。
“咵啦!”
藏于巷口深處骨儀都還沒準備好接應,就看到他手下最猛的鋪頭像是被火車撞到一般倒飛回來,砸塌了巷口的圍墻,與墻后的捕吏一起被埋在瓦礫之中飆血。
一個照面,襲擊之人盡歿,連人家的衣角都沒摸到。
“嘶!三,三將軍這力氣…”
段雄被驚的張大了嘴巴,鼻血流進嘴里而不自知。
之前聽張小虎他們說某黑心東家力比霸王,還以為是吹牛逼的。
其他士兵更是恨不能把眼珠子都掉出來,呆愣愣的站在那,好半天都沒反應。
除了原本就見怪不怪的馮月娥等人。
她們跟隨李大德的時間最久,類似的場景見得多了。
傳言虛不受補的某杠精自身的力氣并沒有多大,舉夜壺都嫌累,卻總能在無意間拿起旁人拿不動的東西。
打個比方說,掰手腕他比不過張小虎,但如果在兩人掰手腕時扔條蛇過去,他能在一瞬間把張小虎單手給舉起來。
所以盡管某杠精一再強調他就是個弱雞,一定要保護好他,但信他這話的人卻是越來越少。
“東家!你沒事吧!”
待到馮月娥帶人沖到近前,李大德才靠著小白馬的“自動駕駛”停了下來,同時看著斜對面正噴血的垮塌圍墻一哆嗦。
“臥槽,那是個人啊…!”
“將軍!”
“保護三將軍!”
此時跟在他身后的幾個騎兵才堪堪上前,把他擋在身后,同時呼喝著逼近巷口。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別說是當事人反映不過來,便是巷內的骨儀也一臉懵逼。隨后,就被沖到巷外的馮月娥等人瞧見。
“他們在這兒!”
“上!別讓這廝跑了!”
“老娘要活剮了他們!”
偵察隊自從成立,除了中條山那次伏擊司馬長安,還從未出現過這么大的傷亡。幾個女兵一看見巷子里那黑皮阿三,當即就紅了眼睛。
“撤!”
見機會已失,骨儀不敢戀戰,急忙帶著剩余的人轉身跑路。而后方,李大德卻是叫住了欲追的眾人。
“馮大姐,算了!”
“東家,可是…就這么放他們走么?”
一個半身染血的女兵一臉憤憤,還待說時,卻見某東家冷哼一聲,揪著小白馬的鬃毛撇嘴道:“走?哥先讓他十分鐘,走得掉就算我輸!”說著,便轉身高喊:“段志玄!咦?段志玄呢?剛才還聽他嚷嚷…”
正說著,一個“豬頭”已是打馬跑來,吸著鼻血抱拳道:“末將在!”
“臥槽!你…怎么…”
李大德瞧著他那臉上黑紫色的巴掌印,登時目瞪口呆,下意識就來了一句:“這誰打的?”
“沒…那啥,末將剛剛不小心,撞,撞墻上了!”
段雄微瞥了一眼假裝看天的馮月娥,便急忙轉移話題道:“不知三將軍有何吩咐!”
“唔,撞墻…”
某杠精嘟囔了一聲,見他不想解釋,也懶得再問,便指著正往東面奔逃的骨儀等人哼道:“集合兵馬,給我揍他娘的!做完了惡就想跑?想的美!”
“喏!”
段雄應了一聲,正要轉身,卻又被他拉住。
“不急!”
某杠精一邊打馬上前,一邊揮手道:“你慢慢來,等他們出村了再追!說了讓他十分鐘,就十分鐘!”
“呃…喏!”
段雄拱了拱手,正想問這十分鐘到底是多久,為毛還給他們逃跑的機會。接著像是腦中靈光一閃一般,忽地反應過來。
莊上這地形不利騎兵作戰,是這幫捕吏的主場。可要是出了村那就不一樣了。沒了各種建筑的遮蔽掩護,這群兩條腿的家伙還不由著他們擺弄?
所以這十分鐘,指的就是騎兵一個起速的時間…吧?
“不愧是翻手間就連下函谷關潼關的男人啊!心果然是黑的!”
段雄看著某黑心東家的背影,一臉的高山仰止。
無論是李大德,亦或是逃出李家莊的骨儀,都還不曾想過這十分鐘意味著什么。
此時,前者已是來到一眾女眷前方,急忙滾鞍下馬,疾步上前行禮。
“大德救護來遲!讓嫂子受驚了!”
“呃,三郎你…”
一旁的侯巧文等俱都側身避開他這一禮,而彼時正攙扶著萬姨娘的長孫無垢卻是微張著小嘴,有些無措。
她想提醒某杠精,你爹的小老婆就站在這呢,可沒先給我行禮的規矩。可一時間,卻又不知怎么開口。
他們幾兄弟與萬姨娘的關系一般,所以,這貨會不會是故意的?
正糾結著,卻聽旁邊一聲驚呼。一個大概和李元吉同歲,身著胡服的少年抬起手中短弓,指著李大德道:“你你,你是老三?你不是死了嗎?”
“臥槽!”
李大德斜眼看去,當即就嗶了他大哥,黑著臉罵道:“這誰家熊孩子,怎么說話呢!你才死了呢!”
“集弘!怎么和你兄長說話呢!還不快賠罪!”
一旁的萬姨娘訓了自己兒子一句,隨后卻是笑瞇瞇的看向李大德,柔聲道:“三郎,卻是許久未見了,快不認得姨娘了吧?”
要說驚訝,她可一點兒也不比他兒子少。
老李那個黑了良心的家伙,把他兒子是假死的事死死的瞞著,連枕邊人都不告訴。剛剛見這貨騎馬出現時,她還以為是見了鬼。
不過她的城府可就比李智云深得多了,面上沒露半分異色,甚至還主動遞給某杠精一個臺階下。
畢竟,眼前這人的身份,很快就要變了。
可惜,她是壓住了心底的驚訝,某杠精卻沒壓住,嘴巴張得能塞下個鵝蛋。
嗶了度娘的,這老李啥時候娶的小老婆?咋連兒子都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