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地標建筑,與其說是會通苑,還不如說是紫微城。
畢竟那才是真正的皇城所在,大隋正統的標志。別說在洛陽,就是在全天下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但這話是某杠精說的,而熟悉他的人都清楚,當他用一種篤定且教育的口吻說一件事時,最好別和他唱反調,不然他分分鐘會杠得你懷疑人生。
所以,洛陽的地標就是會通苑。
不過雖然定好了目的地,但在火上那只兔子被吃干抹凈后,大伙卻是轉而先向南面的山坡上走去。
理由當然也很充分:某黑心東家困了,要睡覺。
心大已經不足以形容他這等表現了,根本就是沒心沒肺。
然而他越是這般無所謂,反倒令跟隨的士兵們安下心來,言談之間頗為放松。
瞧瞧,連東家這等貴人都不怕,他們怕個毛?
彼時還跟在李大德身邊的,只有偵察隊那一百來人,外加一個拖油瓶李元吉。
最初并不是這般,他們撤退時收攏了大部分潰兵,甚至還擊退了一小股盧明月的追兵。但不知為何,一過兩溝山,某黑心東家就悄悄甩開了大部隊,只帶偵察隊開溜。
大家不懂為啥要怎么做,也不敢問。
李老四這會兒心下惴惴。自從在兩溝山一路走來,熊孩子便安靜了許多,連尿尿都要李大德陪他去,生怕一個看不住,這混球就把他扔下自個兒跑了。
別懷疑。
就以某人的節操看,這種事他絕逼干得出來。
大概爬了不到兩百步,就在半山腰的一片樹林后方,閃出一處略顯破敗的佛寺來。面積不大,也就兩進院落。隱隱的,能聽到有敲木魚的聲音傳出。
野外露宿,遇到這種建筑,一般人下意識的就會想到借宿其間。
然而馮月娥這邊剛走到門口,正要推門時,卻又被李大德拉住。
某人當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般心大,不像里面那位,刀都快架脖子上了還有心思念經。
“咱不住這兒!繞過去,上山頂!”
“啊?”
前者疑惑回頭,卻見李大德一本正經道:“如果你們是追兵,看到這半山腰有個破廟,第一反應是什么?”
眾人相顧無言,而差不多已經快摸到他講話竅門的李元吉,下意識的接口道:“進去搜搜?”
“孺子可教!”
李大德笑瞇瞇的拍了拍他的頭,隨即一揮手,當先往山上走去,同時吩咐道:“讓后面的仔細點兒,別留下痕跡!”
“喏!”
眾人被他這么一說,又開始緊張,都下意識的放低了聲音。
他們可不是來郊游的。
某人的謹慎救了大家一命。
這邊眾人才離開不過半個時辰,便見長龍一般的火光自南面連綿不絕的涌了過來,人馬的喧嘩聲隔得老遠都能聽見。
綿延的曠野上不時的爆發出喊殺聲,不斷有夜間停下來休整的潰兵隊伍與盧明月的前鋒軍相遇,發生戰斗。
就在某黑心東家站在香山頂端皺眉眺望時,李世民已帶著隊伍繼續出發,停留的山腳下僅余灰燼。而在樹林深處,還有一處新立的墳塋。
他沒興趣去救楊廣。
彼時若后者出現在他面前,搞不好他都會一刀捅過去。
但他在內心深處卻還暗藏著一個想法。
最起碼要把樊子蓋的死訊傳回去,好叫龍椅上坐著那人知曉,老將軍臨死都在掛記著他的安危。
隊伍才離開邊山,行不過數里,迎面正撞見一支千人隊。
打頭的青年鐵胄銀甲,身負大隋戰旗,瞧著眼熟。隨后李世民便認出,此人是衛玄軍中將領,好像姓堯的那位。
“對面可是衛大將軍麾下!”
前者急忙出陣大喝,而原本正戒備的隊伍也立時停下。過不一會兒,邊有人喊道:“衛大將軍再此,來將何人?”
“太好了!”
李世民暗道一聲,便揮手帶著隊伍前進,同時喊道:“某乃河東李世民!敢問將軍,可曾遇見某家三弟玄霸?”
兩邊隊伍漸漸靠近,隨即自那青年身側閃出一架馬車來,一臉菜色的衛玄咳嗽著掀開簾子,看著他道:“怎么,你們失散了?”
前者聞聽此言,頓時一臉失望,便點了點頭。
衛玄也嘆息了一聲,卻沒做安慰。
這一仗輸的太快,別說他們,整個伊闕關周圍的隋軍都潰散了,誰不是在找人?
“對了,爾等可有樊大將軍消息?彼時他在城外,卻不知退去哪里了?”
衛玄話音剛落,便見對面眾人盡皆變色,許多人都低下頭去。
李世民嘆息了一聲,下得馬來,先是抱拳施了一禮,才道:“好叫大將軍知曉,樊大將軍,已經薨了!”
“唔,咳咳…”
老衛見眾人這表情,本就有了心理準備,但乍聽聞樊子蓋的死訊,仍舊心情激蕩,一口氣嗆在了嗓子里。
嗯,盧明月進攻的時候,沒少往伊闕關里砸硫磺。隨后關內守軍崩潰失守,衛玄眼見守關無望,只能無奈退走,卻也跟著吸了不少。
年輕人身體素質好,硬抗過那股難受勁也就算了,但他這一路卻是留了后遺癥一般,咳起來沒完。
“大將軍…”
李世民下意識的上前一步,隨后就被那位姓堯的將軍攔下。
眼見周圍親兵剛有人拿水送過去,就聞西南方向喧嘩大作,似有軍隊廝殺。過不多時,便見火光沖天,有大隊人馬向這邊殺了過來。
“準備迎敵!”
李世民大喝一聲,翻身上馬。隨即對堯將軍抱拳道:“你帶衛大將軍先走!某去攔上一攔!”
后者也不矯情,點頭上馬,隨即抱拳:“保重!”
“保重!”
李世民點點頭,揮手招呼跟隨的鐵騎上前。而千余步卒則是待衛玄等人通過后,立刻在路上組成陣勢。
只過了不到一刻鐘,便見火光中人影奔突,呼喊著出現。
眾人待看清來者面貌,便忍不住暗罵。
“他娘的!又是潰兵!”
這一夜,注定是要折騰了。
隨著盧明月全軍殺進河洛,原本已經潰退到半途休整的各路隋軍再次亂成了一鍋粥。
東面,得知自己打下得居然是轘轅關,郝孝德在經歷了兩個時辰的煎熬后,干脆廣撒信使,向全天下宣告洛陽門戶已打開的消息。期望有頭鐵的勢力來替他兜這個黑鍋。
而在虎牢關下,受到皇帝旨意的來護兒緊急調兵南下,去攻轘轅關。卻不防自己的動作被裴仁基發現。
入夜之后,裴行儼與秦瓊等人湊了五百鐵甲騎兵冒險出關偷襲,一把火燒了驍果軍的糧草輜重。
沒了來護兒坐鎮,驍果軍登時亂成一團。
可惜裴仁基顧忌天色,沒敢命令全軍出關進攻,只是見好就收。
此時的東都,還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
皇帝動了一整天的肝火,臨到入夜,果然又難受萬分,被太醫灌了一肚子中藥,又發了一頭汗,才勉強睡去。
蕭皇后為了讓他睡個好覺,吩咐不準任何人打攪。整個仁壽殿周圍都是靜悄悄的,連個巡邏的兵卒都沒有。
寅時初刻。
皇帝陛下自夢中驚醒,叫了幾遍內侍都無人應答,便自己摸索著穿了靴子,想去噓個噓。
喊殺聲便是在這個時候爆發的。
右夾城西門外火龍映天,殺至城外的亂軍手持的火把將半個天空都映得發紅。
守門的禁軍緊急敲鐘示警,而輪駐城外的府兵和留守的驍果軍已然和亂軍交起了手。
原本就以府兵和驍果軍的戰力,就是盧明月的軍力再翻一倍,也只有被吊打的份兒。但此刻正值夜晚,又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刻。亂軍攻來的時候,守軍根本都來不及集合,就那么亂糟糟的迎上去。
沒了戰陣隔阻,本就散亂的義軍頓時和隋軍攪合在了一起。一時之間,洛陽西南兩面到處都在廝殺,并迅速向周圍擴散。
“怎么回事?哪里打仗?來人,來人啊!”
楊廣奔出殿門,扯著嗓子大喊。
“陛下,陛下!”
遠遠的,一隊禁衛狂奔了過來。隊正隔著老遠便大喊:“叛軍攻城!數目不詳,怕不下數十萬!請陛下速做決斷!”
“什么!”
楊廣愣了一瞬,隨即便跳了起來,怒吼道:“速速傳令,集合守軍把守宮城,絕不能讓叛軍攻進來!”
要說駐扎洛陽的軍隊著實不少。即便被來護兒帶走了兩萬驍果軍,樊子蓋又帶走了五千府兵,但留守東都的軍隊仍在五萬以上。
但此刻人家已經堵到家門口了,再想把軍隊收攏起來卻是沒那么容易的。
就在洛陽城自南向北,一坊接一坊的亮起燈光時,城西會通苑南部已然被亂軍攻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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