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德一點兒也不安好。
他一晚上都沒怎么睡,一大早就頂了兩個黑眼圈,哈欠一個接著一個的打。結果上午天氣還不好,陰霾霾的,正如同人的心情。
山雨欲來。
這會兒他正在自己小院的方廳里呈“太”字形站著。小桃兒在他身前身后忙活,把一片片造型奇怪的綴鐵甲片掛到他身上系緊。
這身甲是他親自動手畫圖設計,為自己量身定做的。用料極其考究,內襯是上好的軟鹿皮用錫扣鉚接。外層則是套了個類似坎肩般的鏈甲套。
本來他想搞一套全身鏈甲的,只是想象和實際結果不同。太重是一方面,二來工藝要求也太高。那一層層的小鐵扣要織毛衣一般編綴在一起,還要保證其堅固性。集整個芮城加王莽坪的鐵匠,直到現在也就弄出來這么件堪堪過腰的無袖鏈甲。
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干脆就以這個“鐵坎肩”為基準,在外側加裝鐵環束帶,好方便外掛一些必要的護心鏡,裙甲片之類的。
“好了沒啊,這玩意兒有這么難穿么?”
這邊都鼓搗了一早上了,李大德被折騰得有些不耐煩。話音才落下,臂彎下便鉆出個頂著包包頭的小腦袋,眼圈紅紅的。
小桃兒應是哭過的,此刻一臉送夫出征的幽怨表情。看得前者愣是沒忍住,使勁捏了一把她的小臉。
“我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旅游,帶個丫鬟算怎么回事兒啊!快點,都等著呢!”
“是!婢子省的!”
小丫頭的聲音仍舊軟糯糯的,但下手卻越來越不客氣。掛護甲片的時候扯得某人直晃悠,忍不住悄然咧嘴。
靠,最近這丫頭脾氣見漲…都特么是老張頭慣的!
待綴了薄鐵片的護甲片都掛好,李大德扯了帶金腹獸的牛皮腰帶扣上,美滋滋的轉了轉身,便讓小桃兒拿了銅鏡給他照著看。
眉帶棱角眼帶寒,臉廓刀削貌偉岸。
腰懸金獸吞天口,鐵葉絨縷奇英男。
“我可真特么帥!”
鏡子里的某人不自覺的咧嘴憨笑。
作為一名現代人,穿鎧甲當然首重的便是美觀。除此之外,又根據他自己的特點增加了諸如輕便,容易脫等等。至于防護力嘛…
小桃兒單手就能拎起來甩的護甲片,就真的只是裝飾品,有個屁的防護力。
李大德純粹就是覺得自己要是有一天帶兵出征,不穿盔甲實在不像話,這才弄出這么一套甲來糊弄。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以他的身手真要直面敵軍,穿不穿盔甲其實意義都不大。就在這種名將輩出的年代他就是穿一層鋼板也照樣會被人錘成鐵片。
所以重要的不是盔甲而是腦子。
“走了!”
抬手揉了一把桃兒的包包頭,故意把發型弄亂便拿了個帶黑櫻的牛皮盔,轉身甩著披風大步出門。一動之下身上的甲片嘩嘩作響頓覺威武,連腰板都直了許多。
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偵查隊員已然在院子里列隊等候,馮月娥扶著腰間那把儀刀,與張小虎幾人站在最前。
李大德看著這些可以引為心腹的手下忽然想起一個比盔甲更重要的事。
“臥槽!我的兵器呢?”
眾人面面相覷又齊齊聳肩。
山上送來的,便只這一套帥得一塌糊涂的盔甲,壓根也沒送兵器。
“算了!本來就是擺設,到時候隨便找把刀吧!”
某東家搖了搖頭,當先帶人出門。待離開中庭到前院牽馬時正好撞見同樣全身披掛的李建成。
“三郎,”
后者已然立于馬上背著把造型夸張的碩大長弓,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道:“你當真要親去?行軍打仗可不是兒戲萬一…”
“大哥,你怎么又來了!”
類似的爭論顯然已經不是一次了。李大德攤手道:“你以為我想去啊!昨晚咱不是說過了嘛我帶本部快馬先行你率募兵押后。這幫人眼下都有家有業的,我不跟著,怕他們不賣命啊!”
李建成抿了嘴,有些惆悵。
某杠精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他這兩千兵卒對外的身份一直都是工坊保安。眼下在山里又分了地,妥妥的地主階級。要沒有李大德這個東家跟著,沒準真能為了保命而不盡力。
“那你一定記得,遇敵莫慌,以策應為主,千萬別冒進!到了那邊便把軍隊交由二郎指揮,你只坐鎮后方便是!”
“知道啦!你都說了八百遍了!”
李大德不耐煩的揮手,翻身爬上一旁家丁牽過的馬。待前者先行出門,便暗自嘆了口氣。
這貨這么好騙,怪不得不是他二哥的對手。
他當然是瞎掰的。
之所以要跟去太原,目的與他說的正好相反。不放心是真的,但并不是針對他手下的士兵,而是針對他的便宜爸爸老李。
史書上并沒寫過李淵打仗的戰損比,但就看他動輒殺俘數萬的彪悍戰績,也知道這家伙不太在意人命。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李大德擔心,這些兵到了老李的手下會被當成牲口使。他可不想打完仗挨家挨戶去送牌位,便只好跟著了。
一行人出了府門,兄弟兩人打馬在前,后方跟著上百全副武裝的門客侍衛,浩浩蕩蕩的穿街而過,引得行人側目,指指點點。
要打仗了!
這是河東百姓都知道的事。只不過大多數人并不關心輸贏,只希望早點結束,莫耽誤了春耕播種。
城北大營。
眾人轟隆隆的穿過營門時,兩千“工坊保安”已經牽馬集合,在校場等候了。
其實李大德的手下遠不止這點人,只要他愿意,直接拉起上萬人的武裝都行。畢竟工坊那邊還有一大堆勞動改造的俘虜呢。只是這些人他不敢現在就用,甚至就連眼前這兩千人都是用柳氏的募兵給換下來的,為的就是看住那些俘虜。
為此他把馮立都留在了工坊,隨行的只有郭通、馮月娥和韋機帶著的偵查小隊。
“三郎,讓老瞿他們也跟著你吧,充做親兵,為兄也放心些!”
臨近校場時,李建成突然說道。
李大德回身看了看身后,一群大胡子咧嘴露出一片白牙來沖他笑,一水的長弓配馬槊。
這些人可不是郭通他們能比的,武力值雖說照王伯當這種猛將差了不少。但如果單挑,王伯當絕對打不過他…們。
“行!那就辛苦各位啦!”
前者拱了拱手,也不矯情。能多一分保命的本錢,總比把希望寄托在老李不會坑兒子這種想法上強。
“東家,”
便在這時,校場上的郭通與韋機已是迎了上來,抱拳道:“兄弟們都準備好了,東家講兩句吧!”
“啊?講話啊,我沒準備啊…”
李大德一陣踟躕。
他不喜歡做沒準備的事,凡事都要講究一個謀定而后動。
但想到這幾天遇到的全是突發事件,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快,便也強迫自己要適應這種節奏。
“行吧,講兩句就講兩句!”
皺眉回憶著《亮劍》里的劇情,扭頭正想找誰借把刀來應付一下,卻聽身后營門方向喧嘩。一群人趕著個板車被守衛攔住,離得老遠都能聽見某個木匠在嚷嚷著要找他們東家。
“快,讓他們過來!”
李大德急忙揮手,一臉喜色道:“我的兵器到了!”
落戶王莽坪的一眾偵查兵們,聞言都是臉色古怪。
那貨是吳老鐵吧?
既然是兵器,來的咋是個木匠?
過不多時,幾個士兵隨同吳老鐵幾人便推著板車過來。眾人都好奇的看去,卻見板車上并排放著兩個五尺寬的大箱子,并不見有啥兵器的蹤影。
“哈哈,老鐵你們來的可真及時!我要的東西做好了吧?”李大德笑道。
“哎呀,俺們進了城才知東家要出征了,生怕晚了誤事,便又追來,總算是趕上了!”吳老鐵笑道:“正如東家所言,已經做好了!”
“是我設計的那樣?”前者又問。
吳老鐵點點頭,一臉肯定道:“對!就是東家要求的那般!絲毫不差!東家還不信俺老吳的手藝嘛!”
“得嘞!”
李大德聞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掀開箱子。周圍眾人早就心癢癢的了,一起伸頭去看,隨后便都變了臉色。
只見兩只箱子里各放著一把四尺多長的黝黑大錘。雖說這年頭用錘子做兵器的并不稀奇,可眼前這兩柄錘子卻真是過分了。錘頭足有兩尺寬,比馮月娥的腰都粗。
“嘶”
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的瞿武倒吸一口冷氣。
這么大得鐵錘,他都未必拿得動,這位身嬌體弱的三公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便在這時,卻見李大德伸手進去在錘頭上摸索了幾下,便哈哈一笑,一手一個把錘子拎了出來,轉身上馬,直奔校場而去。
“我…草(一種植物)!”
一群李府門客幾乎是異口同聲的爆了句粗口,下巴掉了一地。而李建成與一眾偵查兵,卻盡皆意味深長的看著做一臉無辜狀的吳老鐵。
夭壽哦,這種事鐵匠還真干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