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軍隊轟轟隆隆的涌向芮城四門接管城防,過程果然如李建成說的那般,越是強硬不講理,那些守城的士兵反而越是聽話,幾個大耳刮子下去就乖乖的就讓出了位置。
而接到報信磨磨蹭蹭趕來的孫華,在行至半途發現軍隊已經在進城后,居然做了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決定:轉身又回去了。
也不知道敬盤陀當時是怎么挑的人,亦或是流民軍中其實也沒幾個聰明的。
待到此時,李建成都想不通這等令人無語的烏合之眾是怎么成了如今這般氣候的,居然還能把宇文述擋在南岸那么長時間。
只能說,這年頭單純的造反其實沒那么難,難的是造反成功。
剩下的事就簡單了。城內的守軍全部以點卯的名義集合起來,被下了兵器看管。不費一兵一卒,芮城便易了主。
此時,太陽才剛剛開始落山。
特戰隊踩著落日的余暉回到王莽坪,默默把雪橇上的戰友尸體搬進校場。
有經過的人詫然駐足,在愣了片刻之后,便飛奔回去。過不多時,整個東坪便噪雜起來,許多人都放下手頭的事物,跑向校場。
張澹、谷吉、杜光等留守在山上的管事紛紛出現。前者的身邊還跟著臉還沒消腫的高侃,一見廣場上那片尸體便是一哆嗦。也不說話,當即沖了上去挨個查看。
“黑子叔…”
“鐵牛大哥…”
“嫚嫚姐…”
“這,怎么連王大叔也…”
小高侃的語氣越來越顫抖,到后面已是泣不成聲。待看了一圈兒,尤其發現了幾個第二分隊的人后,便撲到趙德柱的身前,搖著他的胳膊道:“柱子叔…趙隊長,這是怎么回事?俺娘呢?東家呢?”
眼見一干特戰隊員垂頭喪氣,趙德柱更是一臉烏青,張澹也是不解。難得的用一種善良的口吻上前道:“德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們是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對啊,趙隊長給咱說說啊!”
“云兒姐,咱們贏了嗎?東家去哪了?”
老張頭一開口,原本安靜壓抑的圍觀人群便紛紛詢問起來。
很奇怪,大家見了往日的同伴死亡,第一反應并不是傷心難過,而是關心水晶盤的戰事。
眼見趙德柱懨懨的在那嘆氣,霍云兒便上前娓娓講述昨夜的始末。
聽到偵察隊為了圍堵逃竄的敵兵,付出了重大的犧牲并殲滅了數十倍的敵人后,人們激動之余,便紛紛揮舞拳頭。
“端地威武!”
“這是咱王莽坪的英雄!”
“好漢子!”
而此時的張澹幾人,表情卻是更疑惑了。
“這么說,打贏了?”老張頭捋著胡子的手微微用力,語氣莫名道。
“是!”霍云兒點頭,“馮統領帶人及時趕到,那些賊兵眼見突圍無望,便投降了。俘虜一千三百余,戰馬一百匹,活捉了司馬長安!”
“噫!”
張澹聞言頓時眉毛都豎了起來,一臉嫌棄的罵道:“如此大勝,爾等卻盡皆擺副臭臉子,給誰看呢?”
其他諸如谷吉、杜光等,雖然不像他說話這么惡劣,但看向幾人的眼神也是充滿無語。
特么的,你們回來就一副死了東家的表情,咱還以為出了啥大事兒了呢!這德性,是打了勝仗該有的情緒么?
“啊咧?”
霍云兒愕然,黑甲下的臉龐難得露出小女兒嬌憨的可愛表情,微張著小嘴愣住。
這情況,和某東家的預期不太一樣啊…
他們本來以為,回到坪上迎接他們的會是悲傷的哭聲和人們的咒罵。再不濟,那也是壓抑的悲悲戚戚和失望才對。
可眼前的人們雖也有哀傷,但更多的卻是難以言喻的振奮和揚眉吐氣。
什么鬼?
“對了,東家是在后面嗎?軍隊打了勝仗可是要犒賞的,咱們得提前準備!”杜光上前道。
“沒有…”
霍云兒搖了搖頭,把后續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周邊頓時又安靜下來。
半晌,杜光便嘆道:“有此大勝,全靠東家的盤算,可東家到底…委實要求高了些。”
周圍另有人道:“東家這是作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那句話叫什么來著,人要死得正好!俺們愿為東家效死,有什么好難過的!”
“吳老鐵,那叫死得其所!你一個木匠充什么文人!”
“俺就是那意思,你抬什么杠!這些后生們死了,俺不難過,俺只為他們高興!他們能為東家死,就是死的好!要是哪天輪到俺吳老鐵了,俺叫屋里擺酒慶祝!”
“說的對啊!東家就是太心軟!”
周圍人紛紛附和,還有位大嬸自人群里拉過一個八歲孩子,拍著壯碩的胸脯叫那娃別怕,雖然他爹死了,但以后還有他周大嬸照顧他云云。
本來還不知道發生了啥事的娃娃,一聽他爹死了,哇的一聲就哭了。
老張頭瞧的一臉黑線,暗嘆東家是個奇葩,手下的人也個個都是另類。就算這些人千里逃難,見多了生死,這神經也未免過于強韌了吧?
“行了行了,都別嚷嚷了!東家吩咐要安葬這些后生,那是東家仁厚,這些好孩子為咱爭了臉面,也是應得的!咱們大家伙都出把力氣,好叫后生們走的風光些!”
難民中年長的老人家不多見,說話的是位頗有威望的年長工頭。
人們紛紛附和,很快就在校場旁搭起了靈棚。那位吳老鐵喊著人與他去林子里伐木,要為死去的人做棺材。
白幡,壽衣,陪葬品雖然不是陶器就是木雕,但應有的東西一個不落。整個王莽坪一萬多人都在盡心出力,便是這年月的高門大戶怕也沒這待遇。
李大德還不知道坪上發生的事,此刻,六十多人的小隊剛剛抵達右驍衛與柳氏募兵的聯營外圍。
“馮大姐,你身上帶沒帶手絹?”
樹林里,李成話音剛落下,馮月娥不等反應,柳瑛卻是皺眉瞪去:“你一個大男人,要女兒家的手絹做甚?”
馮月娥本來伸手入懷都準備拿了,聞言便也看了過去。那表情似笑非笑的,讓李大德很是為小高侃捏一把汗。
“靠,你們想哪去了!我是要做個旗標,免得被他們當成是賊兵了!”
李成剛解釋了一句,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李大德在他身側翻白眼道:“靠,別學老子說話!用不著準備那玩意兒,老子沒有舉白旗的習慣!”
“三爺”李成低聲勸道:“我聽馮大哥講過,兩軍遣使都是靠這白旗標來區分身份的。咱到了自己人地頭,打個標志又有甚打緊?”
“你懂個屁!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李大德斜了他一眼,隨后又挑眉道:“我說成子,這右驍衛可是禁軍呢,號稱大隋戰力最強。你就不想露一手,震震這幫眼高于頂的家伙?”
前者抿了抿嘴,心說有你和你二哥這等皇帝陛下的親戚在,哪個禁軍會缺心眼的真用下巴看人?自己不安分,還非要找別人的理由。但嘴里卻是低聲道:“不好吧?友軍呢…”
“友軍?”李大德冷笑一聲,“老子防的就是這個友軍!”
李成心中一凜,隨即瞪起眼睛道:“三爺你說怎么做,要屬下護著你殺進去嗎?”
話音落下,某保鏢頭上就又挨了一記,這回連柳瑛都在翻著小白眼鄙視了。
“腦殘啊你!”
李大德沒好氣的罵道:“忘了你們偵察隊擅長的是什么了?潛伏!偽裝!”說著,便擺手讓另外三個分隊長都靠近,小聲嘀咕起來。
“咱們分成三組,兩組觀察,一組行動,交替行進。被發現了也不要慌,既然這是聯合營地,兩家的人彼此肯定都不熟。如果對方是關中口音,咱們就冒充柳氏莊戶。如果是河東本地人,咱就說自己是右驍衛巡營的,語氣強硬點兒!”
某東家一臉冷笑,瞇著眼睛哼道:“老子這次就給他來個神兵天降,省的某些人總覺得咱手里的家伙不硬,還以為自己是老大呢!”
“就是就是!嚇死他們!”
柳瑛靠在他身旁揮著白皙的小拳頭低聲附合,看得其他人一臉古怪。
這小丫頭,當真沒聽出說的是誰么?
“呵呵”
馮月娥突然就笑了,看向柳瑛的眼神里充滿了一種叫慈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