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大德自己,恐怕誰也猜不透他這會兒是真想弄死趙德柱還是做戲給其他人看。反正過來勸架的李建成持懷疑態度。
論據很充分,他弟弟連雞都不敢殺。
但無論信與不信,架還是要勸的。萬一要是因為沒人攔著導致場面尷尬,前者惱羞成怒真把老趙給砍了怎么辦?
古人習慣了以功抵過,在他看來,趙德柱此番還是立了大功的。
“三郎!三郎你聽為兄一句!”
李建成上前抱住了正瘋狂掙扎的弟弟,同時對馮立使了眼色,讓他趕緊把還在那哭嚎的家伙弄走。
傻了吧唧的,都這會兒了還不知道跑,難怪某人發這么大脾氣。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出自他門下的馮立在瞥過李大德一眼后,抬了抬腳卻愣是沒敢動。
李建成自是疑惑,但也顧不上多想,又對身后眾人揮手。一起跟過來的瞿武等人便急忙上前,半是勸說半是強迫的把趙德柱拖了出去。
“對,拖出去,砍了!砍了(破音)!”
李大德還在那叫囂,手里的刀子終于被謝波給搶了下去。
“三郎,事情已然發生了,殺了誰都于事無補,不如好好善后啊!”
李建成攬著他的肩膀,幾乎快把他從地上給提起來,嘴里嘆道:“死去的皆是勇士,應當厚葬!這事便由大哥做主了,他們的父母子女由李氏供養,都接到咱家莊子上去。你說好不好?”
某人的吼叫戛然而止。
除了因為某個礙眼的夯貨被拉走,最主要還是李建成說起的話題。既然提到了善后的事,他便沒法不理會。
李大德的表情慢慢平靜下來,身子卻是一垮,狠狠的嘆了口氣。
“他們許多已經沒什么親人在世了!”
李建成的表情一滯,有些訕訕。隨后便又聽他說道:“個別倒是有些子女,如今成了孤兒,去莊子上又能做什么?與其給別人做工,不如就跟著我罷!好歹餓不死!”
這個時候柳瑛總算是敢湊過來了,抖著披風想要給他披上。不過李大德卻是沒接,只是抬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露出一個無比難看的笑臉來。
“都別在這兒杵著了,該干嘛干嘛去!”
對一旁肅立的眾人擺了擺手,便抬腳走向遠處停放尸體的棚子。
這些人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有和他一起吃過飯的,有些是經常給他送東西的,他得去道個別。
上一次見到尸體他吐了。那種血肉模糊、臟器交織的場景令人反胃惡心。
但這一次,他只覺得無盡的壓抑與悲傷。
身側一暗,李建成也跟了過來。不過卻沒再說什么,而是俯身在犧牲的幾個門客的尸身旁,默默的整理著對方的遺容。
前者看著大哥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
以往他是國公世子,戰場兇險與他而言不過就是雙方對拼過后剩下的數字。
但這次他與一眾門客輾轉百里,爬冰臥雪,親眼看著有人為了掩護隊友而犧牲,有人為他擋箭而倒下,倒是難得體會了一把戰友情。
“兄弟,你且安心的去!回頭某多給你燒些冥錢,你的家人也不用擔心…唔,不過你媳婦正是虎狼年紀,她要改嫁某可管不了…”
李建成一邊擦著一個漢子滿是血污的臉,嘴里還絮絮叨叨的說著。
李大德剛浮現的感動臉僵住,慢慢的落下黑線。
易地而處,他要是躺著的那位,夜里非托夢揍丫的。特么的會不會說話!
眾人并沒在水晶盤上待多久,真正善后的事還要等回了王莽坪再做。李大德可沒忘記山外還有一場戰斗在等著他呢。也不知道張文潛的任務完成的如何,有沒有說動老李。
說曹操,老張到。
中午時分,大部隊壓著俘虜下山準備抄個近路回去。這邊剛出了林子,就遇到了趕回來送信的張文潛。
在聽聞對面趕來的隋軍并不是他老子指揮,而是李世民后,李大德就坐不住了。
“偵查隊還能動彈的,都跟我走!”
“喏!”
六十余人齊聲大喝,李成、郭通以及馮月娥紛紛抱拳出列,就連手臂掛在脖子上的韋機都不例外。
張文潛早見了眾人的狼狽相,一直也不敢問,但這些人身上的凜冽殺氣卻讓他心驚。
之前見到的類似氣質的士兵還是在李世民的軍營里。若說單兵素質,難民出身的眾人和右驍衛沒法比。但毫無來由的,他就覺得面前的這幫家伙要比右驍衛難纏許多。
眼見李大德只帶上半殘的偵察隊就要往西面去,其他人頓時毛了。李建成這邊才剛上馬又忙不迭的跳下去,一把把他拉住。
“三郎!你做甚!要見二郎也不急在一時!這邊還需你親自善后,旁人如何料理得了?”
“是啊,就算要去,也多帶些人啊!”
馮立意有所指,瞥了被打成豬頭的趙德柱一眼。后者愣了一下,便連忙與霍云兒上前。柳瑛更是小跑過去扯住他的袖子,眼巴巴的。
李大德沒理會旁人,尤其是老趙,被瞪了一眼后就不敢動了。但也隨之停下腳步。
“也對,是該安排一下再走。”
瞥了一眼張文潛,又看了看李建成和馮立,忽一拍手道:“正好,擇日不如撞日,咱就趁這個機會把芮城拿下吧!”
“啊?”
眾人一臉懵比,完全跟不上他跳脫的節奏。
咱這兒正說你要離隊冒險的事兒呢,怎么一轉眼又扯到芮城去了?
其實對于后續的事李大德早就考慮過,還在地圖上做了推演。只不過除了柳瑛,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他在說什么。
“大哥,”
前者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壓根就沒有解釋的意思,直接就說道:“你和馮立別回山了!”隨后拖過張文潛道:“芮城的守軍不多,讓他帶著你們以賊軍的名義入城。得手之后先把賊兵都控制起來集中關押!還有那些投了敵的官吏、縣兵,也都一并關押起來!”
“三郎,你是不是早有計劃?為了風陵驛?”李建成忍不住問道。
李大德點了點頭,揮手道:“也談不上計劃,只是這種前后夾擊的地形太特么絕了,兵書都不敢這么寫,早點拿下芮城也好安心。我先去與二哥通氣,等我放出消息你們就切斷糧道,逼他們投降!”
“可是,”許是司馬長安這事給大家敲響了警鐘,馮立忍不住問道:“若他們不投降,而是進山呢?”
“進山啊…”李大德嘆了口氣,瞥過后方被士兵放在板車上的尸體,輕聲哼道:“那我就不要俘虜了!”
話音很輕,但聽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某人發了一通邪火過后看似恢復了淡定,但到底這一波被刺激的不輕。
李建成嘆息一聲,沒有再勸,而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大哥知你情緒不佳,便不攔你了。你與二郎最是親近,去他那開解一番也好!這邊有某照應,你安心便是!”
“嗯,多謝大哥了!”
李大德點點頭,真心實意的施了一禮。
眼見其他人都有了安排,一直被無視的霍云兒終于忍不住了,上前道:“東家,那,俺們呢?”
“是,是啊…”某豬頭弱弱的跟了一句,一見李大德看過去的眼神又急忙低頭。
“三郎,要不帶上他們吧?雖說有過,但這些人的戰力是真的高。有他們在,為兄也放心些!”李建成勸道。
“不用,我這次要繞過賊軍營地,穿林而過。偵察隊擅長偽裝潛伏,正好用得上。人多了反而誤事。”感覺到袖子突然緊了一下,李大德微微瞥了一眼柳瑛,又接到:“唔,我順便把小丫頭送她大哥那去。至于你們…”
看向一眾特戰隊員,便嘆道:“你們負責把死去的兄弟送回山,就葬在咱們來時經過的那片紅楓林吧!那能看到西坪上的野花。”
提到死去的戰友,周圍盡皆沉默。李大德雖沒說要懲罰他們,但說出的話卻像是刀子似的割在他們心口上。
回山就要面對留守的婦女老幼,要面對失去親人的孤兒寡母。某東家這么忙不迭的跑路,未嘗不是抱著逃避的心思。
只不過后者可以逃避,他們卻不能。這也是一種懲罰,更是給他們上了難忘的一課,讓他們此生都會牢記魯莽冒進的后果。
便在這時,卻聽李大德又哼道:“另外,暫時免去趙德柱的隊長職務,降為士兵,隊長由霍云兒兼任!你們的訓練也不準停下!老子回山就突擊檢查,不合格的直接滾蛋!”
“呼!”
包括老趙在內,所有人這才松了口氣,頓時大聲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