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主。”
正堂內,蕭紅玉向王安盈盈下拜,她眼神看著自己的腳尖,一雙桃花眼里水波瀲滟,睫毛微微顫抖,卻是根本不敢與坐在主位的王安對視。
當下這般平靜姿態,也是用盡心力方才能維持住。
王安亦知對方心情必然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這般平靜,也不知該如何點破此中之事,心中猶豫,索性對此保持緘默,轉而說起了其他的話題:“我感應到你之氣息變化,可是與陳六一般,也突破了煉血之境?”
蕭紅玉心里輕舒了一口氣,卻也有些不知從何所起的黯然與失落。
她神色依舊平靜,只是嘴角微微翹起,以掩飾自己內心的失落感,頜首開聲道:“在下如今已然是煉竅武夫了。”
一旁的陳六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開口道:“我修煉武道比你總要早上許多時日,但你之修為進境,卻始終比我快上一些,如今已經徹底與我齊平了。
想必更用不了太久,超過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陳六言語之中只有驚嘆與感慨,卻沒有半分嫉妒,自從蕭紅玉踏入武道修行之后,其進境乃是一路突飛猛進,陳六自知比不過蕭紅玉那般卓越的武道天賦,自然也就接受了現實,轉而真心為這位同僚稱贊祝福起來。
蕭紅玉搖了搖頭,卻是道:“你我看似武道修行有時日之相差,其實得道并未分出先后,陳行走不必妄自菲薄。”
此雖是安慰之語,也讓陳六心中熨帖。
他抬眼瞟了瞟上首的王安,又看了看下方低著頭的蕭紅玉,始終覺得自從府主此次回歸之后,府主與蕭行走之間的氛圍,卻與以往有些不同了。
但其本身對此經歷不多,只知蕭行走心慕于府主,府主從前看起來似對蕭行走亦是有意。
如今卻是看不明白了。
也不敢貿然說什么,就沉默了下去。
倒是也坐在堂中,只是作為旁觀者的鄭伯感應著兩人之間的氛圍,內心嘆了口氣。
他哪里看不出,王安這孩子此次回來以后,面對蕭紅玉總有幾分躲閃,像是自覺有愧于蕭紅玉一般——這豈不是說明,王安這孩子,可能已在外面有人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
當下這般場面,他一個老頭子又如何能摻和進去。
也只好保持緘默。
盡管他其實甚為看好蕭紅玉,已將她當做自家少爺的內室來看待。
王安自覺堂中氣氛有些異常,于是輕咳了一聲,徑自開口道:“方才陳六突破煉血之境,我傳授了他象王真經,助其煉開二百余穴竅。
象王真經剛硬強橫,適合陳六之秉性。
今我手中,另有一門煉竅真經,名為‘正等竅’,亦是出自大禪寺的上等武學煉竅經。
同樣可煉周身二百余穴竅。
此經更加適合性情恬淡的你。
我將它傳授于你。
待到你們二人各自憑借煉竅真經立下根本以后,我會將象王真經、正等竅再分別相授你二者,以令你們打通渾身三百六十穴竅,使煉竅之境得以圓滿!”
武道亦能打通渾身穴竅?
堂下白驢仙、凌方、蘇昌等幾位修行者面露訝然。
他們雖然不修武道,卻亦知武道已然沒落,蓋因修煉武道所得,往往不如仙道修行之萬一。
當下來看,王安似乎有彌補二者差距之能?
不過,所得真經傳授的不是他們幾位修行者,縱然心中好奇萬分,也只能按捺住心中所想。
蕭紅玉、陳六各自謝過王安。
王安當即為蕭紅玉傳下了正等竅煉竅經。
此后,冰火二童子亦各自出關。
火龍童子修行進境順暢,玄陽金丹天生契合其之屬性,根本不必擔憂,依靠這一顆金丹,以及其從前種種積累,卻是一舉邁入了神魂虹化之境。
其本是后天靈精,邁入神魂虹化之境,異象自生,連同在此境的凌方、蘇昌二人都大為驚駭,更加意識到兩個童子的資質非同凡響,亦知王安的神化府看似只是一個轄制妖魔的小機構,其實臥虎藏龍,雖然底蘊不比羅教。
但整體勢頭卻是冉冉上升,比如今固步不前的羅教要強上數籌。
冰龍童子欲要煉化玄陽金丹,須以陰陽相轉,共濟流通之法,方能煉化此中所有藥力。
但其本身資質太高,所修一口玄冰真元,甚至要比玄陽金丹都強上一個檔次,以至煉化金丹之時,陰陽難以平衡,出了些許差錯,王安也是渡送了一道神念過去。
以自身本就煌烈至極的神氣助力冰龍童子,其才完成此次煉化。
如此一出關卡,得了王安厚賜的她,又兼不知為何道心忽然暢通,不僅神魂虹化,連肉身也漸有化出黑冰虹光之跡象。
修為卻是后來居上,超過了其師兄火龍童子。
若是蕭紅玉突破至煉竅之境,還在王安推測之中,那么冰龍童子能有當下成就,卻完全是在王安意料之外了。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僅僅渡送一道神念,竟能助力冰龍童子不僅完成陰陽合濟,更是道心通明,越過神魂虹化之關檻,邁進了肉身虹化的進度當中!
他未想通的事情,與冰龍童子心意相連的火龍童子卻知道得清楚。
火龍童子坐在角落,抬眼看向與自己相隔不遠的師妹。
師妹如今已是妙齡少女模樣,從前在張少陽身畔作為下仆,正一道天師為防止張少陽對冰龍童子生出色心,損壞修行,卻是將冰龍童子禁制在了童子模樣。
如今諸般禁制破碎,冰龍童子自然而然回歸本貌,就是當下模樣。
顧盼神飛,風流靈巧。
她坐在火龍童子前方不遠處,目光炯炯望向王安,幾乎片刻不曾從那張面孔上移開。
看到師妹如今情態,火龍童子哪里不知,師妹是真正走出了自己的心結。
只是這走出心結,卻還不如困在心結之中…
分明沒有結果的事情,仍要一心追逐,到頭來仍舊要毀傷自身。
但他更知師妹性情執拗,若是決定了某事,其他人就休想將之拉回來,于是也只能默默在心底嘆息幾聲,只能期望有些事情會生出轉機。
神化府眾行走齊聚一堂。
王安目光掃過堂下眾人,內心微感滿足,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今之神化府,確實不比往日。
單以神化府之底力,已不輸于太山娘娘一手拉扯起的靈溪教。
待到黃天盟之新法創制成功,他將之在神化府內推而廣之,神化府整體實力必然更上層樓。
王安開聲道:“數月時間未見,你等修為各有突破。
此番我之手中,只有幾顆金丹,卻不足以令全府人人皆得分潤,只能先擇關鍵之人,使你等能夠提升修為。
不過,剿滅王都鎮國將軍之后,神化府之繳獲,必然要向每個神化府中人分潤,使我神化府整體實力更上層樓。
而除此之外,我與幾位大能亦在共同創制一部新法。
待到新法面世之時,凡我神化府子弟,皆可以參修,從此走上陽關大道!”
“是!”
底下眾行走紛紛應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蘇昌聽得王安所言,有些愣了愣神。
出發之前,自己師尊也與自己說過類似話語,言稱此次剿滅鎮國將軍事后,將有諸位大能創制之新法傳下,可以引導整個羅教參修,以期在變化之世先人一步,立下根基。
今又聽王安出此言語,看來王安與自家師尊是參與此次新法創制的大能之二了?
前幾日,師尊還曾與懸濟府主項姑娘有過溝通…
難道三人皆參與此事之中?
自己卻被蒙在鼓里?
蘇昌聯想及王安竟與自己心慕的項姑娘極可能有過勾連,而自己全然不知情,內心頓時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知對方是為了正事方才聚在一處,而自己卻不能參與那新法參修,不能在項姑娘面前有所表現,于是內心更是不舒服。
自覺王安也算不上是甚么‘大能’,為何他能去得,自己卻去不得?
此事,若找到機會,須得向項姑娘仔細詢問一二才行。
“我原本決定只在神化府停留半個時辰,但你等修行沖關至今,卻也消耗去了接近一個時辰的時間。
不過,在京城的懸濟府主方才與我神念溝通,告訴了我鎮國將軍府那邊尚且沒有異動——即便有所異動,鎮國將軍之基業全在尚陽王都,卻也不是一二時辰就能分割清楚的。
當下全力趕往尚陽王都,卻是時機正好。”王安肅然開口道,“此次前往尚陽王都,我先領墨云、丑牛,與這兩位羅教俊杰前往,以控制局勢,防止鎮國將軍出逃。
蕭紅玉、陳六、冰龍童子、火龍童子,你們四人各自領一部分神化府衛,齊頭并進,向尚陽王都聚集。
神化府此次任務,不在于對抗鎮國將軍府。
乃是為彈壓王都守衛,以防王都士卒被尚王策動,為魔類前驅,卻是白白丟了自家性命。
因而你等之目標,便是包圍禁宮,禁錮尚王!”
所謂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今之神化府,雖亦是尚國朝廷機構,但府中之人,各有高超手段,已然超越朝廷的轄制。
他們各自見識,更已越過了一個小小混亂之國。
因此,讓他們忌憚一個昏庸之主的王權威嚴,卻是根本不可能。
是以,幾位行走聽到王安傳令之后,都沒有絲毫猶豫,齊聲答應下此事。
“屆時,我等將在尚陽禁宮之中聚首。”
王安看著眾人,留下這一句話。
之后,整個神化府便依照他的命令開始調度運轉起來。
而在此之前,王安已然帶著墨云、丑牛,連同羅教的兩人,再度化虹脫離南郡,直往尚陽進逼。
恰如墨云所言,今之王安,手中掌握戮神矛這等大殺器,飛越虛空千里萬里之地,只是等閑。
一刻時間以后,王安已然帶著眾人出現在尚陽街頭。
在數代尚王經營之下,尚陽王都之破敗,更甚于兩郡首府,君王腳下的城池,反而聚集起了更多的妖魔鬼怪,國朝律法崩壞,百姓停留于王都,無異于自己將自己打包送給盤踞于城中最大的妖魔鎮國將軍府來吞吃。
尤其是當下,鎮國將軍府剛遭過飛神衛的沖擊,雖然最終免于覆滅,但也元氣大傷,因此借著清洗亂黨之名,很是抓捕了一大批普通百姓,填入鎮國將軍府,作為將軍府中那座血肉高塔的資糧。
此時,王安等人所在的街面之上,幾無行人。
偶見有二三人,也是面黃肌瘦,神色煌煌。
路邊陰暗角落處,常見餓殍。
整個尚陽城,都漂浮著尸臭氣息,常人聞之,必然生出種種心理陰影。
王安領眾人走進了與懸濟府主約定好的一處宅院中。
時下在城中茶館、酒樓、哪怕是青樓等地聚集,都有可能走漏風聲,這些所謂‘公共場合’,到處都安插著鎮國將軍府的眼線。
好在懸濟府主提前有所準備,早在尚陽購置了一套院落。
平素里常有懸濟府中修行者在此地輪值,扮作這家里的管家、仆從、家主等人,一直持續至今,始終未被鎮國將軍府發現行藏。
當下正好作為王安等人與懸濟府主接頭的地點。
扮作管家模樣的懸濟府修行者,與王安對了暗號,驗明身份之后,即領王安等人去了后院一間偏室當中。
在哪里,王安等人見到了懸濟府主。
懸濟府中修行者出行做事,皆會戴著面具,以掩飾各自身份,甚至懸濟府中修行者互相碰面,也是如此規矩。
蓋因懸濟府組織松散,府中修行者出自各門各派,有些宗派之間,甚至有恩怨仇隙。
未免暴露真實身份以后,會令懸濟府組織難以維系。
是以訂下了懸濟府中人碰面之時,須以面具遮掩身份的規矩。
不過,懸濟府主項情,眼下相見王安等人,卻未佩戴面具,姣好顏色無有遮掩,大大方方展露于人前。
“非常之時,條件簡陋,不能招待幾位尊客。
還請幾位見諒則個。”項情目光在為首的王安身上微微停留,旋即依次與眾人見禮。
她聲音微帶沙啞,卻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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