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自身的情況,李清兒自然比其他任何外人都更加清楚。
唯一比她更清楚她本身情況的,只有王安一人。
她自領悟‘大道有無’之境后,修行根基已然移換,由從前的先天教修行法之根基,轉移至大道有無之上。
而大道有無,自‘世尊五印’闡發。
王安對于此五大印之修行,雖然慢了李清兒幾步,未能趕在她之前煉開虛空五竅,但其實要遠遠強于她,領悟之深,除創制這門功法的天龍住持之外,無人能及。
如此,王安又曾與李清兒靈肉丨交融,比李清兒更了解她自身,卻也不是什么超越常理的事情。
此時李清兒自身修為看似散去,其實是散去了那些與‘大道有無’之境,與她自身虛空五竅無法融洽并行的部分,這一部分,恰恰是先天教法門道基。
她正是清楚自身情況,摒棄先天教真法道基,對自身不僅沒有壞處,而且還頗多好處,因此才要據此力爭改換門庭。
現下她的氣息看似衰弱到了極致,似乎隨便來個大漢,就能將她一刀斬殺,實則,她之修為盡數寄托于虛空五竅當中,不僅沒有絲毫跌墮,反而隱隱有所上升!
她的虛空五竅,與自身相連,已然自成體系,孤絕于先天之外。
李清兒神念一轉,大道有無之境剎那運轉開來,虛空五竅統統洞開!
便在眾人或皺眉思量、或幸災樂禍、或面色惋惜之際,沛然精純,似乎歸于先天、又與先天迥然不同的氣息猛然間自虛空各處降落下來,灌注入李清兒之身。
她已跌入塵埃的修為,一瞬間如風鵬高舉,扶搖直上!
剎那破內景!
眨眼破外景!
三息登虹化!
五息成元真!
李清兒的修為穩固在元真之境,并未積蓄抬升,她居于先天道宮之中,與五大虛空穴竅相連,周身穴竅洞開,卻無有元氣于其中周流,身形雖在眾人眼中,但眾人的神念已然觀察不到她的存在!
“這是何等神通?!”
“與本教有無形劍法似乎有些類似?但細細揣測,卻覺二者迥然不同!”
“圣女修為出神入化,卻比祁仙更要強上數籌!”
“清兒,你競逐未來至尊之位有望!”
諸位長老齊齊震驚,紛紛出聲。
縱然祁長春、元鷹也壓抑不住心頭震動,他們深知此時是李清兒站在自己等人眼前,自己能看到她,確定她存在于此處,若換個地方,李清兒在暗處,他們各自神魂卻根本不可能抓住對方的一絲痕跡——這樣事情,想想就讓他們覺得不寒而栗!
雖是法身之境的大能力者,但也不敢小覷一位修成了如此神通的元真小輩的敵意,萬一她突然起性,要襲殺元鷹或祁長春,二者自忖若非在防護嚴密之地,只怕還真有可能被李清兒得手,重傷己身!
而張修、鄭知秋所言更是不加掩飾,根本沒有把還在大殿內的祁仙放在眼里!
祁仙欲要震聲駁斥,但轉眼一看,卻見石青山看著李清兒的目光中,亦充滿了贊賞!
他心頭登時一涼!
“好好好!”
石青山連連道了三個‘好’字,看著已經起身向自己與諸位太上長老行禮的李清兒,卻是激賞不已:“你之修行已然自成體系,自有根基,縱然沒有本教法門作為支撐,修為依舊牢固無比,縱然先天亦不可侵奪!
若非本宗掌教門下弟子,皆不得出任未來至尊之位,我說不得要強從鄭太上那里將你討要過來,到我座下來好好栽培了!”
石青山此言,已然正式表明他對圣女的態度。
先天教現世至尊對一位圣女表明支持,那么其未來出任本教教主,競逐未來至尊之位,就會少卻許多阻撓!
祁長春與元鷹聽得石青山如此言語,皆是面色頹然,看向鄭知秋的眼神里都滿是艷羨。
他們如何能不知道,李清兒眼下看似只是自身修為去而復返而已,其實內中神妙遠非表象那般簡單,李清兒有如此神妙修行,便已是站在了元真之境最巔頂的那一小撮人!
即便是祁仙,距離那個層次亦相差很遠!
李清兒今番展露實力,已經讓祁長春意識到,自己的義子祁仙,怎么也不可能比得過對方。
先天教未來至尊之位,九成非李清兒莫屬!
既然如此,他也就收起了再與對方爭執什么的心思,一為避免宗派之中無意義的內耗,二則,也是要為自己與圣子留一條后路,以免當下做得太狠絕,來日對方登臨至尊之位,自家反而不好收場。
“圣女自身所修法門,端的是神妙異常。
縱然在元真之境,亦當為站在最高處的那一小部分人。
我等方才以為,圣女不足以與那雷祖世家嫡長子相提并論,而今看來,卻是我等看差了。
老夫可以斷定,圣女之資質才情,與雷祖世家嫡長子亦相去不遠!”祁長春出聲恭賀李清兒,表明了自身放下過去,愿與李清兒修好的態度。
先天教由圣子、圣女競逐教主位的傳統由來已久。
雖在競逐過程之中,雙方免不了紛爭,但一旦決出結果,多數時候雙方還是能夠摒棄前嫌,在先天教較為完備的律條加持之下,互相能夠修好,共同為先天教之未來謀劃。
既然祁長春主動示好,李清兒自然不會拿捏什么,她向祁長春輕輕施禮,溫和道:“祁太上過譽了。
雷祖世家何等顯赫,積累雄厚,非我所能想象。
這般世家出身的嫡長子,非只是天縱之資可以形容,清兒自知與其差距。”
但在李清兒心中,縱然雷祖世家的嫡長子,也未必就是立于巔頂,俯瞰群山的那個。
她的未來郎君,說不得也能平視殷長林,甚至更勝一籌呢?
“呵呵…”祁長春還要開口再言,祁仙已經憤然出聲道:“未來至尊之競逐,尚缺一場真正的比試。
圣女師妹既然修為穩固,不妨擇定日期,你我比過一場。
此事之后,未來明朗。
你我二人,誰去誰留,自然可知!”
他緊跟著轉向祁長春,寒聲道:“師尊,我與圣女師妹尚未分出勝負,你便這般著急恭賀她,莫非是覺得我不如她?
我之所學,皆由你親授,你可是覺得,你之修行,也不如她?!”
祁仙這一番話,讓祁長春頗有些下不來臺,轉臉去看祁仙,見這位相貌英俊的青年,此時滿面憤然,神色都有些扭曲起來,心下不禁多出一分惻隱。
他縱然深知當下真相——就是自己門下的圣子,比不過李清兒,但也不好在此時說出口,以免毀傷了祁仙的道心,使他從此一蹶不振,前路盡斷。
祁長春張了張口,半晌之后,頹然道:“事情還需從長計議,祁仙,你當稍安勿躁才是。”
稍安勿躁!
一股怒火熊熊灼燒著祁仙的心智,他又如何能夠‘稍安勿躁’?
他咬牙切齒,只希望能早些與李清兒比過,將對方斬落劍下,如此先天教人人方知,他才是本教未來掌教尊,才是那個眾望所歸之人!
這段時間以來,祁仙首先回歸宗派,受盡了贊譽,人人皆稱他有望成為未來至尊,連他自己也對那個位子勢在必得,沒想到一朝失勢,甚至要被嫁給大世家做妾室的李清兒回來,只不過在這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原屬于他的東西就盡被剝奪了!
他的心理落差何其之大?!
這般從天頂墜入深淵的感覺,直接讓祁仙拋去了自己的修養、見識、乃至理智,如一個受了委屈地孩童一般,在先天道宮里沖著自己師尊嚷嚷了起來。
偏偏他如此作態,其余人看在眼里,更覺此人難堪大任。
看似生得英偉雄壯,亦有高深修為在身,但卻也僅此而已,無有半分支撐宗派的氣象。
反而是李清兒一介女流,能當面與雷祖世家嫡長子對峙,不墮宗派威嚴,敢行自廢修為這等決斷之事,果敢勇毅,乃是擔當大任的上好材料。
祁長春亦知,再在此地帶下去,已經快被憤怒沖昏頭腦的祁仙,不知道還會說出什么話來,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與石青山、諸太上長老,乃至李清兒拱一拱手,便拽著祁仙走出了先天道宮。
先天道宮之內,除了元鷹這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太上長老顯得不太和諧之外,余者皆是一團和氣,其樂融融。
石青山面帶笑意,向李清兒問道:“清兒,你先前還呆在先天教內時,我尤記得,你雖是虹化境修為,但根基法門仍在本教之內,并未有自成體系的跡象。
此番游歷,究竟給了你多大的體悟?
才能讓你有如此蛻變?
那個年輕人——”
他頓了頓,提醒李清兒道:“那個送予你雷祖氣息的年輕人,可是你此番成就的關鍵?”
“確是如此。”
李清兒也不扭捏,坦然承認此事:“若非他對弟子有所點撥,弟子卻不可能成就元真之境,更不可能借此一蹴而就,將修行法門盡數融會貫串,凝聚自身獨立于先天之外的道基。”
“先天之外…”又一次聽到李清兒提到這個說法,石青山喃喃自語,神色鄭重了起來,“你當時發現了什么?
自古以來,我輩修行皆是要求融匯先天,與天地合。
如此方能借來天地偉力,以此成就自身。
緣何你如今自立道基,卻偏偏要令己身獨立于先天之外?”
“清兒在大禪寺之遭遇,已經傳訊告知宗門,教主、幾位太上當知,大禪寺之內,有天意化身降臨。
那天意化身能役使諸般元氣,似天生淵四位嫡傳的妖性真元、黑茅派當今掌舵人的真元,乃至星神宗、大日宗等修行者的真元氣息,祂皆能隨意封凍,隨意驅使。
便是弟子的先天有無形真元,亦被其左右。
若非那一門殘缺的補天術,弟子早已死在天意化身手中!”李清兒之所以明知先天教內已經布下羅網,等她來投,她依舊會主動走來,就是為了當下所言。
天地已經變改,各方必須聯結以對!
若能令先天教加入此中,則未來對抗天地大劫,就又多了一分把握!
石青山、幾位太上長老聞言,皆沉默了許久。
此后石青山方才嘆息一聲,開口道:“大道的變化,我等法身修為感觸更深。
這般變化,卻不是今時今日方才產生,甚至不是在幾百年內出現。
而是每隔數千年便會出現一次,只是尤以近幾百年的反應最為劇烈,大道的變化,一次比一次明顯。
我從前以為,這樣變化,或許是大道規律運轉,進行自我調整而已。
而今看來,這個推測難以成立了。
大道每出現一次變化,天地元氣流動便絮亂數分,隱于生死衰亡之中的自然道法,也就更加分裂。”
他垂目看向三位太上長老:“我亦有與圣女一般看法,大道這般變化,已有‘好惡之分’。
而大道無情,卻有好惡。
于萬眾生靈而言,這不是好事。
因此,大道之變化,當為‘惡變’。
大道已然有了自己的性靈。”
最后一言,石破天驚!
雖然眾人在此前都或多或少有所預料,但真正當掌教至尊確定這個揣測之后,大殿之內的三位太上長老仍然忍不住變色,嘆息之聲在殿堂內接連響起!
“天意化身當只是大道惡變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大道之惡變,在此之間,已然顯現。”石青山說出自己的揣測,反而輕松了許多,連李清兒都覺得他本有些詭異的氣息,在那一瞬間明快了稍些,他接著道,“近百年前,正一道先代天師突然兵解,不知去向。
而正一道自中古時期一直傳續的授箓之法統,在先代天師兵解之后,也徹底維系不下去,就此崩滅。
中古時期,正一道可以為弟子授予天道箓碟,弟子殞身之后,其陰神不滅,可以為山神、水神等等自然神靈。
于是正一道借此興盛一時。
但突然在某一段時間,這些神靈紛紛凋零。
正一道因此頹然下落。
此當與大道之惡變關系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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