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陽。
鎮國將軍府周圍數里之地,盡皆無有人煙。
一隊隊頭戴鍬形頭胄,身披赤紅大甲的士卒巡視周遭,凡遇有身份未明者,盡皆格殺,以免鎮國將軍府機密泄露。
這些赤甲軍士,身形魁梧,個個皆有九尺之巨。
指揮諸軍士的校尉,則有丈許高。
他們被稱作‘鎮國天軍’,是尚王口中的‘國之柱石’,每一個士卒都有以一當百之戰力,尋常士卒面對他們,根本無有絲毫反抗之力!
然而這支軍隊卻完全不從尚王號令,只以鎮國將軍一人為尊。
因此,鎮國天軍從來都是鎮國大將的私兵。
將軍府周圍有五百余鎮國天軍日夜巡防,堪比王宮禁地的鎮國將軍府中,更有千余鎮國天軍駐守。
這支軍隊的數量一直維持在三千人,不多一個,不少一個。
凡軍隊有死傷,鎮國大將皆會以秘法再造,不出二三月,就可以將人數重新補足三千。
一大半的鎮國天軍皆被鎮國大將用以駐防王都,守備鎮國將軍府。
另有近千鎮國天軍被其派往北邊,監視羅教,戍守北邊。
唯有在鎮國將軍親征之時,駐防將軍府的千余鎮國將軍才會有所調動。
今日正午。
天光黯淡,烏云低垂。
一隊鎮國天軍士卒駐守于將軍府外的街道之上,長槍如林。
一雙雙紫紅色眼眸透過頭胄,傳出凜然邪意。
忽然,一個赤甲軍抬目看向了蒼穹,眼中流露一絲玩味之色。
它轉動神念,與之心神相連的一整條長街上的士卒紛紛窺知了它的念頭,長街上猶如雕塑般靜止不動的一個個士卒氣息變得深沉危險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割破了蒼穹,化作一團房屋般大的火光,朝著街道上的士卒轟殺而至——
士卒們已經提前有了準備,在那一道劍光從前方高屋后直飛而起的時候,頓時星散而開,任憑劍光化作大火轟然而落,它們無一人受到波及,盡皆輕松避開了這一團火光沖擊!
但敵人的攻擊才剛剛開始!
火光落地,掀翻無數磚石的剎那,一桿黑幡就投入了云空,滾滾毒蟲嘯叫著,烏泱泱一片鋪滿街道,啃咬向每一個鎮國天軍!
“天一道意圖謀害我主,當夷滅其全宗,凡宗中弟子,盡皆不得活命!”
這一隊鎮國天軍的首領,眼見黑幡卷起無數毒蟲呼嘯啃咬而來,眼神亦無有絲毫驚慌,唯有熾盛怒火盈滿了眼目。
它猛然縱聲嘯叫,身形在剎那間膨脹,身上甲胄亦隨身形膨脹而擴大!
不過轉瞬之間,這身高九尺有余的嬴鬼部普通士卒,就被一尊嬴鬼部校尉寄生,化作一丈之高的神人,拔身而起,紫紅代天神光在它掌中化作一道長柄大刀,一刀劈翻了一條十數丈長的鐵背黑蜈蚣!
它躍過屋檐,代天神光包裹周身,令它得以飛騰而起,逆著滾滾黑霧直上,追近懸于虛空的那道黑幡,代天神光剎那鼓發,又是一刀劈殺而出——
轟隆!
漫漫代天神光凝成數丈刀光,直劈在黑幡之上!
黑幡震顫不休,圍繞幡面的黑霧一剎那如潮消褪。
借此時機,嬴鬼校尉垂目四顧,看到了高屋之后的街道之上,一眾天一道弟子聯結成陣,氣脈相連。
趁著它刀劈黑幡之時,諸天一道弟子聯結成的法陣氣機流動,再度演化為一生出無數人手的漆黑蜈蚣,那蜈蚣一剎盤卷身軀,凝聚成一道漆黑手印,能吞沒目光,穿空向嬴鬼校尉拍打而來!
天蜈探神大手印!
這道手印,在諸般虹化境大手印之中,乃是最低等的擒拿大手印,但也邁進了虹化神通的行列,其轟殺之速快比虹光,瞬間降臨,能直接摧殺敵人神魂!
蕭時進將天一道所有精英弟子一并帶出,就在此地布下了陣勢,數十弟子聯結氣脈,所能催動的天蜈探神大手印,卻要遠遠強于當時在綠柳鎮茶館之時,其師弟帶人施展的縮小版天蜈探神大手印!
天蜈探神大手印剎那拍中了嬴鬼校尉的身軀。
數百只手臂從漆黑手印里延伸而出,剎那抱住嬴鬼校尉的身軀,一縷魔光直投入嬴鬼校尉泥丸宮中,直擊其神魂!
然那魔光投入嬴鬼校尉泥丸宮后,未在其中見得一絲神魂蹤影,反而看到了一道幽深裂縫,裂縫之中,似有一雙雙紫紅重瞳游渡。
重瞳盡將目光集聚在了那道魔光之上。
洶洶代天神光剎那奔涌,從嬴鬼校尉身軀之中爆發而出!
一剎那將之身軀炸成粉碎,無邊代天神光在天穹中凝聚成一座房屋般大的掌印,一下轟然拍落地面上的天一道諸精英弟子結成的法陣!
陣法當場破碎!
血肉飛濺!
筋骨催折!
大半天一道弟子在這一擊之下被拍成了肉泥,他們修行以來積累的先天靈韻,乃至血肉真元盡被那邪異代天神光大掌印掠去!
“逃啊!”
“難以匹敵!”
剩余的小部分天一道弟子直接被這一擊嚇破了膽子,也不敢再有絲毫反擊之念,作鳥獸散,望風而逃!
然而他們又如何能夠逃得掉?!
盡皆被代天神光大手印席卷,紛紛血肉衰枯,靈韻喪失,落地化作一具具干尸,橫死當場!
那代天神光吞噬了諸多血肉靈韻,在原地聚結成一座形似蜂巢的法壇。
紫光蔓延之下,法壇之中,一道身影被勾勒形成。
其身高丈許,披覆赤紅大甲,身遭一只只沙蟲盤旋橫飛,赫然是沙蟲大將!
天蜈探神大手印觸及了嬴部家鄉。
使嬴部尊鎮國大將感應到危機,直接釋放漫漫代天神光,掠奪血肉,凝聚成一副臨時軀殼,令沙河大將瞬間降臨京城,為自己平息叛亂!
這由諸多天一道弟子血肉靈韻凝聚的軀殼,只有沙河大將的五成戰力。
但它自信憑借己身五成戰力,亦足以平息京城之中的叛亂!
既然天一道精英弟子作為這場叛亂的沖陣先鋒,可知其背后主使之人,該是那位活得不耐煩了的尚王!
如此懦弱君王,已被自家主尊架空了手下所有勢力,其又能集合出多大力量?
還欲撼動鎮國將軍府?!
不過是螳臂當車,蜉蝣撼樹而已!
沙河大將從蜂巢法壇之中走出,身遭已經簇擁來一隊隊鎮國天軍士卒。
諸嬴鬼心念互通,互為倚靠。
一方遭到沖擊,立刻就有八方支援。
方才獨以鎮守這一條街道的鎮國天軍之底力,原本無法抗御數十余天一道菁英弟子結陣偷襲,但遭遇危機之后,先有一位嬴鬼校尉借身降臨,其后沙河大將更親自趕到,已然將這場危機消弭于無形。
它神念漫卷,很快鎖定住了數條街道之外,一道非同尋常的氣息,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天一道蕭時進今竟有如此膽量,竟敢親自上陣,謀害我主!
且將他格殺!”
它手臂一揮,諸嬴鬼瞬間化為一道道紫紅魔蟲,嘯叫翔飛于虛空,快速迫近沙河大將鎖定住的目標。
沙河大將更是搖身一變,化作一道污濁沙河般的蜈蚣魔蟲,探入泥土之中,無聲無息追近天一道掌門蕭時進!
而在它未有降臨以前。
蕭時進與天一道所有長老盡皆聚集于一座木樓之上。
身著一品文官袍服的于廷益在幾個士卒扈從之下,與蕭時進相對而坐。
他神色靜定,舉止溫吞,緩聲道:“妖人有借血肉降臨之法,可以瞬間于某地降生手段高強之輩。
天一道首先出手,一旦那些妖人自覺無法匹敵,必會借血肉降臨強者。
格殺貴方弟子。”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話,渾然沒有將天一道弟子的性命放在眼中。
既知此事必定會發生,也沒有絲毫要出手挽救一二的想法。
更知對方有借鎮國天軍之手,磨滅天一道火種,還尚國一個無有修行者與妖人的清靜世界。
蕭時進聽得于廷益所言,恨得咬牙切齒,但卻也無可奈何——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尚王為此下了旨意。
他只能遵從于廷益的安排。
不過,于廷益想要打造的那樣一個世界,也決然不可能完成。
蕭時進更知,待到鎮國將軍被剿滅之后,也是于廷益該付出生命的時候。
且叫對方猖狂這一時!
蕭時進在內心暗暗發著狠,為了以后前途,當下這些天一道弟子,也只能舍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于廷益又補充了一句:“貴方這些弟子,原本欺男霸女,殘害百姓,為修煉邪術也犯下諸多罪惡。
他們本就不該繼續存活于世。
有今日下場也是應當。”
于廷益這一番話,險些激得蕭時進一把掀翻桌子,將他格殺當場,但其胸膛狠狠起伏了幾下,卻又冷冷笑著,平靜了下來:“閣下無需多言。王上既令閣下總攬剿滅鎮國大將之權,我等自會聽命行事。
不知閣下接下來有何安排?
還請明示。”
蕭時進一句話也不愿與這老者多說,只想趕緊了結此事。
于廷益笑了笑,回道:“老夫之安排,則是令貴方務必將寧榮街撕開一道破口,使之不能愈合,妖人唯有不斷派出士卒,以稍稍填補這道缺口。
如此,鎮國將軍府周圍諸地兵力必然不斷縮減,終有薄弱之處。
那處所在,便是我方之勝機。”
“你方才也說,那些妖人若見寧榮街防衛有缺口,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定要派更強者血肉降臨,以斬殺隱患。
如今要我方務必撕裂寧榮街防衛,這又談何容易?
僅憑我等之力,怎可能維持得住這道豁口難以愈合?”蕭時進胸中不滿越發強烈,只覺得于廷益的布置,分明是將自己當成前鋒炮灰來使用!
于廷益聞言搖了搖頭,道:“我知天一道底力,以諸位之力,自不可能撕裂寧榮街防衛。
所以會另外調撥六位羅教‘法度使’,協同貴方,共同完成此事。”
六位羅教法度使?
蕭時進眼睛一亮,旋即微微瞇起,臉色依舊陰沉:“縱然有六位法度使協助,要完成此事,也十分困難…”
“那我便只能奏請王上,令此事作罷了。”于廷益直接道。
他此言一出,蕭時進神色甚為憋悶,只重重地悶哼了一聲,轉而道:“雖然完成此事依舊困難無比,我等也只能拼力而為。
匡扶王統,靖平乾坤!”
“善!
閣下能有此心,此事已然功成一半!”
于廷益點了點頭,當即調來六位羅教法度使,與天一道掌門及諸長老共同鎮守這座木樓。
六位羅教法度使闡發純凈愿力,互相籠罩,無形之間,遮蔽去了這座木樓中多數修行者的氣息。
僅以蕭時進氣息為誘餌,吸引寧榮街的嬴鬼們朝此方匯集撲殺。
“就在此地!”
天穹之中,沙河大將化為蜈蚣魔蟲,鉆地而行,它眼中漫溢代天神光,剎那鎖定住了蕭時進等眾所在的木樓,一聲長嘯,攀附周身的諸多魔蟲紛紛脫離,落地化作一個個赤甲士卒,手持刀兵,互相氣脈聯結,突破泥土,盡皆拔身而起,潮水般沖向了那座木樓!
同一時間,沙河大將直接穿過層層阻隔,鎖定住天一道掌門蕭時進的氣機,猛然穿破土石,拔身而起,數十丈長的身軀掀翻了無數桌椅,一雙雙猙獰手臂紛紛張開,加持著代天神光,猛然盤繞向二樓上神色驚惶的蕭時進!
“死來!”
沙河大將口器震顫不休,發出尖銳魔音!
它就要盤繞住蕭時進,以代天神光毀傷對方,忽然感應到身后一陣寒意,當即毫不猶豫,猛然扭身,數十丈長的身軀在半空中化為丈高人形,披覆甲胄,扭頭就看見到一道道璀璨若寶石的飛劍齊刷刷向自身激射而來!
那劍光蘊含精粹愿力,天然克制代天神光,剎那逼近代天神光籠罩范圍,就將代天神光逼得不斷倒退回卷。
數道飛劍之后,六位身披羅教法衣的法度使臉色冷冷,眼神盡皆盯住沙河大將。
他們指尖迸射一縷縷愿力絲線,無比堅韌,纏繞著一柄柄飛劍,使之能在小范圍內如臂使指,卻不需用再修煉甚么御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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