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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太山靈池,東極大生大帝

  “張正陽偷藏了幾枚道碟符箓,給他自己、給其愛子授箓施用了…”

  聶行云所言猶如一道炸雷,直接響徹于齊守陽神魂之中,叫他良久失神,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喃喃自語:“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緣何會隨著先代天師兵解,正一道的道碟符箓會盡數消失無蹤?那些道碟符箓——那是自太山殿靈池內自主蘊生,莫非午陽天師兵解之前,也毀去了那座靈池?!”

  若是如此,魔染大道不僅僅啃咬去了午陽天師的一截法身手臂,更侵染了他的性靈?

  他性靈遭受魔染,才會發了瘋,毀去太山殿那座能蘊生符箓道碟的靈池?!

  只有如此,才能解釋清楚午陽天師毀去太山殿靈池這件事!

  “李純陽、任劍意與我聯手數度調查,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是——太山殿靈池確實為午陽天師親手毀去。”迎著齊守陽滿是期待的目光,聶行云只能說出一個冰冷的事實,“張正陽拼盡全力,才從被毀去的靈池之中恢復出幾枚道碟符箓…”

  齊守陽心神劇震。

  眼目失去神采,喃喃自語:“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午陽天師持身剛正不阿,他竟親手毀去了太山殿靈池,毀去了正一道立身的根基…

  他必是遭了魔染,必是如此…”

  聶行云搖了搖頭,接著道:“午陽天師或許并不曾被外魔所染,其所行所為皆看不出一絲一毫被魔染的跡象。

  可以肯定他在兵解的最后一刻,神魂都沒有絲毫受魔染的跡象。

  他的魂火晶瑩光潔,純陽熾盛。

  如今依舊長明。”

  魂火?!

  長明!

  齊守陽震驚地看著聶行云:“你怎知午陽天師魂火,怎知他魂火狀態如何?”

  “你不在的時候,正一七劍聯手逼宮正陽天師。

  因此得以親眼目睹午陽天師的魂火氣息。

  他兵解之后下落不知。

  但可以肯定,他一定還活在某個地方。”聶行云面色坦然說出了一番讓齊守陽內心不知是何滋味的話。

  午陽天師仍舊存活于世,這本該是一樁大好事。

  但結合其毀去太山殿靈池之行為,其如今魂燈不滅,神魂依舊存留于世,可見其有九成可能未受魔染——若遭了魔染,兵解之后獨留神魂住世,則神魂必定要被外魔蠶食神魂,從此灰飛煙滅,神魂不可能與世長存。

  “既然午陽天師保留了神智,不曾被魔染,那他為何要毀去太山殿道碟靈池,毀去正一道的立身根基?”

  聶行云所言發人深思。

  午陽天師歷來珍愛正一道道統,絕不可能做出這種相當于為正一道掘墓一般的事情。

  那其所為必有深意!

  一定是太山殿靈池的存在有什么問題。

  一定是那些道碟符箓本身就存在什么問題——齊守陽腦海中豁然閃過靈光。

  他聯想到自己拜見天師時,偶然一瞥間,窺見天師背后一閃而過的巨大漆黑輪盤…

  當代天師是授箓了的…

  聶行云未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談下去,轉而道:“太山殿主供‘太山府君’。

  這位府君并不只是太山山神。

  其之主尊身,乃是專司一切生死輪轉之事的東極大生大帝。

  緣何主司生死輪轉事的東極大帝殿堂,會設有道碟靈池?

  生死轉輪與道碟靈池之間,有無關聯?

  我查閱諸多典籍,窮追先古時期本宗歷代成為山神、水神等神祗門人的線索,得到了一個線索——

  那些授箓得封地方神明的門人,在失去神明權柄之時,便性靈消無了。

  沒有一個是在失去神明權柄之后,依然可以在世間存續一段時間的。

  像是有某個存在,瞬息間將失去神明權柄的他們都收攏了去。

  不給他們向外界發出絲毫消息的機會。

  聯系到太山府君主尊身掌握生死輪轉的地府權柄,我懷疑,這些被敕封為山神、水神的同門,在失去神明權柄之后,或許被拉扯進了類似于地府一般的所在當中…

  我們正一道從古至今,諸得授真箓的門人,隕滅衰亡之后,無有一人神魂托出,在世間有過短瞬存續的…”

  太山府君!

  掌握地府生死輪回權柄的東極大生大帝!

  正一道門人得授真箓,竟是為了方便令背后古神將他們轉入輪回?!

  聶行云的種種推測實在太過聳人聽聞。

  比先代天師還存活于世間某處的消息,更叫齊守陽心中狂瀾萬丈。

  但他仔細思忖,卻又覺得聶行云的揣測并不是沒有道理。

  只是,若順著這個思路推測下去,正一道門庭自創立之初,莫非就一直是東極大生大帝這樣古神投入輪回的材料?

  這——

  齊守陽心中閃過正一道尊奉的諸位古神,閃過混沌之中化生的‘道祖’神像,閃過五方五帝、道門尊神真武大帝…忽然覺得,每一尊神明的形象在腦海中都變得詭異森然了起來。

  他背生冷汗,遍體生寒!

  “這些消息畢竟只是我個人的推測懷疑,卻不一定便是真實。”聶行云放緩了語氣,給齊守陽一個消化緩沖的時間,“道兄還是得穩固道心,循序漸進,不可因這些許消息擾亂了本心,耽誤了修行。”

  然而世間多數修行者,聽得聶行云這一番話,內心都決然不可能不生絲毫波瀾,穩固道心又談何容易?

  齊守陽愣神良久,方長吐出一口氣。

  他腦海里浮現了一個恐怖念頭,這個念頭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無論怎樣運轉清心法決,都揮之不去:正一道門庭傳自道祖,若說正一道諸授箓了的門人弟子,皆會成為古神運轉輪回的材料——這是不是也是道祖立下正一門庭的根本緣由?!

  道門至高祖神,傳下道統竟不是為了道統綿延萬代,而是要將這一脈修行者盡數籠絡掌控在自己手中,永生永世不得掙脫?!

  這個念頭在齊守陽內心扎根下來,再難祛除。

  他如今恨不能窮搜天下萬域,搜山檢海,以證明聶行云揣測的錯或對!

  唯有證實聶行云的揣測不正確,他方能安心。

  心中之魔方能祛除!

  是以之后聶行云再與齊守陽說什么,齊守陽都未有聽進去。

  見此情景,聶行云嘆了口氣,勸告道:“當下正一道盟局勢不穩,天師對道兄已生怨懟。

  道兄還是要先顧好眼前之事。

  至于其他,待我有所收獲,還會知會道兄的,道兄切不可對此過于執著,壞了自身修行。”

  最后,聶行云語重心長地道了一句:“一切皆是身外物,唯有道心修行才是自己的,天地亦不能奪。”

  天地不能奪…

  齊守陽心神恍惚,驀地想起祖師殿內運轉不休的大道輪,他神色晦暗不定,輕輕點了點頭:“我當謹守道心,不壞修行。

  師弟放心吧。”

  聶行云在小竹峰用了一餐飯,留下許多難解的秘密,就此離開。

  其走后良久,齊守陽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回復。

  一直在涼亭內枯坐到天黑,侍候道童終于忍不住提醒齊守陽,他才反應過來,離開了涼亭,回到自己修行的靜室之內,盤腿打坐,開始每天的晚課。

  真元運轉周天,未受齊守陽當下心境的影響,依舊圓融活潑,靈動神妙,有化歸先天,歸返元真的意蘊。

  當時首陽龍脈曾提醒齊守陽元真可期,如今他每日修行,確實可以感受到自身的不斷進步,在小竹峰靜修的短短一月時間之內,他距離元真之境就只差臨門一腳了。

  只待靈機一動,便可輕易跨過。

  成就身魂盡歸先天大道的第一等元真‘靈仙’。

  然而,齊守陽從聶行云口中得到了太多震怖的消息,令他對‘先天大道’、對‘道祖’傳續下來的體統生出了一種近乎本能的懷疑。

  正因這一絲懷疑在無聲無息間扎根于其識神當中,令其每當要鼓起勇氣,預備一腳跨過元真關檻之時,念頭中就驟地閃過道祖詭笑的臉孔,通身真元因此直接凝滯!

  “元真之境,歸返先天。

  先天之道根腳難明,還是暫時莫要踏入為好。

  ——只是元真境界乃是修行第五境,我不入此境,又該效法何人?”

  齊守陽停止了今天的晚課修行,腦海里念頭轉動,亂糟糟一團,剪不清理還亂。

  他想及古修行者提出的‘識神死,元神生’之說。

  指天下生靈自性元神之中,便蘊含法性真髓,合永恒大道運轉之理,只需修持道心,歷見元神,使元神脫出識神的包裹,斬卻識神,即能踏入羽化大道。

  又想到亦有大能采混沌氣息煉入本源,以自身重演地水火風,成就無上大道。

  如此種種修煉法門,盡在齊守陽腦海中掠過。

  千頭萬緒,他暫還整理不出前路該如何走。

  齊守陽搖了搖頭,將腦海里的種種雜念暫且壓下,思考起了另外一件事——行云師弟曾言,先代天師毀去太山殿靈池之后,正陽天師從被破壞的靈池里搜尋到了幾枚遺留的道碟符箓,給自己以及其愛子少陽授箓。

  先前自己向天師匯報少陽隕滅的消息之時,正陽天師勒令自己前往冥冥世界,去搜尋少陽的氣息。

  其稱在冥冥世界之中感應到了少陽的氣息。

  結合行云所言,會否少陽得授真箓以后,并未徹底被那青年武夫鎮滅神魂,仍有一部分神魂被道碟符箓保護,投入了‘地府’之中?

  如若能在冥冥世界搜尋到少陽的氣息,或許能抓住更多關于‘地府’的線索!

  齊守陽內心轉念,剎那間性靈放空。

  神魂自靈臺一躍而起,投向了虛空中那道隨神魂感應而愈發分明的冥冥世界門戶當中。

  不論如何,他都要往冥冥世界周游一遭。

  看看能否搜尋到張少陽的氣息,能否抓住關于‘地府’的絲毫線索!

  靜室之內。

  帷幔籠罩玄玉床,隨清風微動。

  一道婀娜身影盤腿坐在帷幔之中,氣息輕盈,仿佛隨時都會隨清風去,化散于天地之間。

  她雙目微闔,呼吸悠長,隨著一縷縷靈機在其穴竅內流轉,她的身體亦在真實與虛幻之間不斷轉換,正是閉關參悟世尊五印的李清兒。

  李清兒的氣息沛然充塞天地,與先天合。

  她的氣息飄然孤絕宇外,絕天地通。

  突然,于靜室內流轉飄揚的清風頓止,帷幔垂落而下,沒有一絲動靜。

  盤腿端坐在玄玉床上的李清兒輕輕睜開了眼睛。

  伴隨著她睜開那雙清凈寂然,仿佛蘊含一片天穹的眼睛,她背后虛空里,剎那元氣周流形成一個個漩渦。

  短瞬之間,五個元氣漩渦即在她背后凝就。

  她微微眨了眨眼,五大元氣漩渦頓放清濛光輝,一道道虛影忽自元氣漩渦之中顯化。

  一婀娜虛影身姿介乎有無之間,輕嘆聲傳出漩渦:“天下諸道盡生于有,而有生于無…”

  嘆息之音落地,那虛影徹底化無,漩渦變作一個光點;

  一女子生著與玉床上的女修一般無二的面容,只是額角上生出了兩只龍角,上半身為人,下身為龍,立于第二漩渦之中,她面色清冷,隨手一抓,萬千雷霆轟烈而下:“神霄八龍,從吾號召!”

  斑斕雷光劈炸之下,那虛空漩渦跟著飛騰,又凝為一個光點;

  “試手補天裂!”

  第三元氣漩渦內,一身影蜿蜒其中,似龍似蛇,又轉瞬間沒有了具體的形體,大象無形。

  她清喝一聲,那漩渦內便有五色神光集聚,化為五色身石,與元氣漩渦相合,凝為第三個光點;

  第四元氣漩渦之中,亦有一道身影昂然而立。

  這道身影不同于其他四大元氣漩渦中的虛影,乃是一個昂藏男子,他生有六臂,氣勢雄烈,猶如一根神柱,頭頂蒼天,腳扎黃泉。

  他面容俊朗,周身更有滾滾刑天精氣奔騰,正是王安的形貌。

  一道道生出細鱗的刑天精氣纏繞王安的虛影,他出聲若雷霆,轟動乾坤:“吾當支撐天地!”

  刑天精氣蔓延成汪洋大海,充塞元氣漩渦。

  漩渦剎那凝為一道血色光點,與其他四個光點并列;

  最后一道元氣漩渦內。

  遠山初黛,江河奔流。

  山河巍然之中,一道孤峰上,木釵布裙的李清兒盤腿而坐,隱隱與天地合,與山河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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