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不夜倒要看看,他能說出什么花兒來。抬手一招,便將他隔空拎起來,放回到原先坐的椅子上。
這一手神識控物,讓馮云志更加認清了兩人之間的差距,只好將一切的原委一一道來。
時間要回到76年前了。
1945年初,時年年僅17歲的北島揚志來到了華國,補充到新組建的侵華日軍第133師團。
那是二戰的最后一年,東瀛的戰爭潛力已經耗盡,米國軍艦炮轟沖繩島,東京剛經歷米國空軍的轟炸,死傷十多萬人。
即便是這種愁云慘淡的情況下,東瀛軍部依然叫囂要在東瀛本土決戰,因而動員了16歲以上的少年參軍,北島揚志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披上了軍裝。
北島家本是世代傳承的出云大社的主祭,不過作為旁支的北島揚志并不能逃過兵役征召,只是“運氣好一點”沒被送到絞肉機一般的沖繩,而是去了海對面,相對算是后方的華中,成了臨安守備部隊的一名新兵。
一日,北島揚志所在的中隊追蹤游擊隊的行蹤,進入了大滌山。日軍順著侯不夜剛才經過的牌樓進入了峽谷,一直到了谷中盆地的小村,才發現中計了,游擊隊守住了谷口方向準備圍殲這只日軍中隊。
由于到了戰爭尾期,這種后方守備部隊的重武器根本就配不齊,擲彈筒只有兩門,機槍只有兩挺,游擊隊堵住谷口,他們火力不足,只能硬沖突圍。
經過了一個白天的突擊,這只近二百人的日軍隊伍,不僅未能沖出山谷,還損失了三成人員。
北島揚志這種新兵,只是跟在后面胡亂開了幾槍,又跟著老兵退回臨時掩體。如此反復,老兵死了,北島揚志的膽氣也耗盡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日軍撤回村子埋鍋做飯,這才發現村中什么吃的都沒有,這支隊伍攜帶的口糧不多,只能先吃個半飽。
北島揚志肚子咕咕叫著睡著了。
半夜,他被蛙聲吵醒,這些小東西白天被槍炮聲嚇得躲了起來,到了后半夜才敢出來活動。
餓得不行了的北島揚志決定去抓幾只青蛙充饑。
剛摸出村子,就被值夜的暗哨發現了。
哨兵見到出營的是來自島根的新兵北島,得知他是去抓青蛙的,只是叮囑他幫自己也抓幾只加餐,便放他走了。
北島在剛掛穗的水田里撲到了幾只青蛙,還順手摸了兩條黃鱔,正準備返回營地的時候,聽見了奇怪的響動,便躲在田里不敢動作。
夜襲的游擊隊和伏在田中的他錯身而過,連步槍都沒帶在身上的北島揚志大氣都不敢出。
不一會營地響起了雜亂的槍聲和手雷的爆炸聲,這時北島揚志才敢爬起來,沒命地跑。
他依稀記得谷口的方向,也不管是否有人守在谷口,悶著頭便向那里跑去。
剛跑不遠,他果然被攔截出路的游擊隊員發現,槍聲響起,他感到后肩挨了一擊,人便向前撲倒。
摔倒的地方,正是那個古舊的石橋。
肩頭是貫通傷,距離較近,三八大蓋的子彈從后面進前面出了,鮮血染紅了橋面。
不過當蹲守的游擊隊員趕到橋上準備補槍的時候,卻不見了被擊中的東瀛兵,只留下一灘血跡。
事后天亮搜尋了橋下,根本沒有血跡殘留,游擊隊員推斷是趁夜沿河逃走了,再追的意義也不大了。
被推斷跳橋逃跑的北島揚志卻是處于一個他根本說不清是哪里的所在。
腳下只有一條青磚鋪就的直道,道路盡頭是一座富麗堂皇的華國古典宮殿,道路兩旁都是濃霧。
北島揚志用衣服簡單包扎了傷口,便向著宮殿走去。
這時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還活著,傷口的疼痛和出血提醒他這是現實,但是眼前的場景卻又特別虛幻。
眼前的宮殿比出云大社還要高大雄偉,宮殿分三層,斗拱寬大,式樣倒讓他生出幾分熟悉感。
一排十二根立柱正中,高掛著一個牌匾,北島揚志說到底是神官家族的子弟,從小便學習漢字和漢語,出云大社的典籍原本大多是漢文,不學漢語根本無法讀懂。
于是他立即認出匾額上的正楷是“天柱宮”。
侯不夜指著條石橋面,可道:“就是這里?”
當年的北島揚志,現在的馮云志賣力地點點頭。
“侯道友莫急,今天是無法進入的!
我試過多次,只有在陰歷五月端午才能以血開啟通道。這些年我隱居在此,除了十年前有幾年不能進入之外,幾乎年年都能重返天柱宮…”
“你剛才說《滌除玄覽》是你破了第一關的獎勵,那么后面幾關的獎勵呢?”
“說來慚愧,七十多年來,我一直止步于第一關。去年端午我剛突破凝神境,滿以為可以再過一關,卻沒想到再度敗在第二關。
我九十多歲了,也不知道還有幾次機會了,所以急于提升實力。
當時想起當年范先民老弟的托孤之言,一時惡念生,便邀了幾個好友一起做了那侵奪之事。
想來是我邀來之人出賣了我,這才有普羅米修斯的李先生惡客上門…”
侯不夜笑道:“你做了初一,就不許人家做十五了。”
圍著石橋走了兩圈,侯不夜抹去殘雪,不斷用靈氣試探用神識窺視,皆是一無所獲。
假定馮云志說得是真的,難道說非得要端午當天才能進入“天柱宮”嗎?
從馮云志的表情和語氣的細節來看,他說得有九成是真的。
至少在天柱宮的進出方式,和侯不夜進入崇吾山時的情形很類似,他準確地說出了旋轉和陡然而來的失重感。
沒有進出過小世界的人是無法憑想象說出來的。
至于是只有馮云志的血才能進出,或者誰都可以進出,就不得而知了。
侯不夜轉念一想,天柱宮建立于唐朝,那時候東瀛的貴女都喜歡來唐朝借種,生出來的孩子回去便當了大名或者神官,這北島揚志的家族不是世代神官嗎,也許依稀流著唐人的血脈,這才能開啟“天柱宮”的入口吧。
有此猜想,他便裝作隨口相可:“你們北島家祖上會不會是唐朝人?”
可惜馮云志相當機敏,立即猜出了他背后的意思,連忙解釋道:“我家祖上是不是唐朝人我不清楚,不過這橋卻不是唐時所建,而是吳越武肅王錢镠建造的,當年他在這一片谷地中建了不少亭臺樓閣,此橋不過是其中之一。
后來南宋時,這里作為皇家和達官貴人的避暑勝地,又有了多次翻新重建,此橋也被翻修過。
雖然天柱宮是唐時舊觀的稱呼,但是和我進入的秘境是何關聯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有年端午我曾找其他人來試過,他的血并不能開啟入口,而我能帶他進入天柱宮…”
求生欲真強啊!
不過侯不夜其實并沒有想要殺他滅口,而是想將他交給特異局。
但是馮云志這么一說,反倒勾起了侯不夜的興趣,打算親自進去看看。
“那個被你拿來實驗得人,后來如何了?”
“這個…這個…”馮云志支支吾吾起來。
侯不夜突然暴起,在馮云志反應過來之前伸手拿住了他的后頸,手中青色電流噴涌,將馮云志電暈,抱起來往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