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著西城的軍營,被從天而降的鋼鐵流星夷為平地,化作火海。
冷汗從天秤王的額頭和背脊滲出來,完全粘住了襯衣,整個人都不可抑制得顫抖著,牙關都在打顫。
錯了。
一輩子都在斤斤計較,自稱什么掌握天秤的王。
可這一把賭錯了。
他對索倫隱瞞了一些事。
天秤王原本以為,自己交出了‘正義’的盒子,就可以瞞下了泰坦的蛋。
把‘正義’的底牌交出去,就能把‘她’的底牌藏下來,
真話說一半,真話留一半,一句假話都不說,就能踏穩兩條船。
但是當親眼目睹了三十一師炮兵旅的火力表演后。
他覺得,‘她’的那些玩意,可能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底牌’了…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身邊的歡呼聲猛得嚇了天秤王一跳,
他扭過頭才發現,身邊是小兒子亞瑟,他正用糞叉舉著個幼龍腦袋,身上又腥又臭沾滿了不知是血還是臟液還是糞汁水的污穢,望向遠方,接連墜落西邊的流星火雨,縱情狂呼歡叫。
這家伙居然還撲上來抱著老爹轉一圈,大笑著,“精靈打敗了!精靈打敗了!”
那股屎汗混合的酸臭味差點沒把天秤王嗆到背過氣去。
好容易才掙脫這個白癡兒子,天秤王躲到一邊扶著墻喘息,支撐著自己已經打著擺子發軟的雙腿,不要跌倒在地。
而此時,人群也逐漸環繞著廣場聚集。
聚集在散發著惡臭的大攤爛肉四周。
雖然沒多少平民有幸活著面見龍王,但這么大一坨肉山,還有一頭頭墜落到廣場上,倒插在尖頂上,把血液和糞便拋灑了滿城的幼龍在眼前,是個人都知道發生什么了。
“龍王死了…”
“…國王也死了。”
“那邊是軍營吧,這么多流星掉下來,圣戰軍完了…”
“‘正義’的神像也倒塌了。”
“精靈之森全燒光了。”
“天秤山龍巢也塌了。”
“河水!河水水位下降了!噴泉水井都沒水了!”
“什么!怎么會這樣!天吶沒有水怎么種地!沒有糧食怎么交稅!這,這可怎么辦啊!”
民眾嗡嗡嗡得議論著逐漸陷入了恐慌。
這些天,這些事,一件接一件的,完全令人搓手不及。
人們常說時代的車輪轉動起來,掉落的一粒灰塵落在普通人頭上就是一座山,可這哪是一粒灰啊!時代這尼瑪是在撣被子啊!
今后會怎么樣?以后該怎么辦?要怎么活下去?
迷茫無知恐懼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然后一個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震響。
“天秤城的居民們!我是通靈帝國‘血騎軍’的騎士‘侏儒’!一個平平無奇的異鄉武士!初來貴地,路見不平鏟除了一窩魔龍,舉手之勞大家不用客氣!”
人群尋找聲音扭過頭,望著站在龍王的尸山上,把老龍恢復了原型的腦袋割下來,用長槍串了,高高舉起的高大武士‘侏儒’。
“我這個人心直口快!廢話就不多說了!從今往后,天秤城就是通靈帝國的地盤了!有不服者都看著!魔龍也好!精靈也好!膽敢與我帝國為敵的,就只有如此下場!死路一條!”
他一甩槍把龍王腦袋投擲到空中,跳起來一腳踹爆,稀稀拉拉的碎肉血水濺了正仰頭圍觀的吃瓜群眾們一臉。
呃,這種道理大家都懂的好嗎,你犯得著再來一下么呸呸呸…
“都懂了吧!與精靈魔族狼狽為奸,反抗帝國的都是我們的敵人!下場只有死!
而愿意服從帝國統治的,我們也承認你的人身安全不受侵犯!”
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帝國,聽都沒聽說過…
平民們面面相覷,不過也差不多吧,這大陸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領主國王,既然精靈和龍走了,早晚會有其他地方的軍閥來占領城市吧。至少這群帝國沒說要屠城…
“為了維持治安!天秤家已經與帝國溝通,一個月內會拿出家藏供給平民飽腹!并且提供工作機會支付薪金,具體你們自己去問他,總之有違背秩序哄搶食物和銀錢的,格殺勿論!”
哦,居然還有錢拿?
這么說天秤王投降了?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但是!帝國不承認精靈魔族分封的貴族制度!不承認貴族封地!因此為了確認土地和人口,從明天起我軍會對天秤平原進行檢地!”
竊竊私語聲一下子消失了。
你說什么?
檢地?
“重新登記土地!我軍會肅清盤踞在北岸和西岸的魔獸,收回精靈魔族麾下偽貴族的領地!天秤王!”
“啊,是!”明明躲在角落里,尋思著找機會跑路,卻被索倫一槍指住的天秤王,差一點就要嚇尿了。
“從明天起你就不是天秤王了!我委任你做天秤城的市長,自行選用官吏,給我對天秤城的人口進行登記!不愿成為我帝國臣民的!自己離境走好不送!
自愿對我帝國效忠的!就登記做我帝國的子民!等我整合了天秤河沿岸的土地,就按照人頭數,平均分發田地耕種!
對了,為了展示我帝國的仁德,前三年,免稅!”
無聲無息,
整個城市,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沒有。
這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然后伴著轟然巨響,一只巨大的蟑螂從天而降,落在皇宮的殘骸上,掀起的煙塵迷住了眾人的眼。
這眨眼的工夫,索倫已經扛著槍跳到蟑螂背上,“各單位!打掉傳送門,一周內剿滅西岸所有膽敢反抗的獸人部落!”
于是蟑螂一個振翅帶著他躍上天際。
人群抬起頭,很快就看不見那蟑螂武士的身影。
但他說的大概是真的,因為每個人都看到了,從他們頭頂飛過的,銜著重磅炸彈的鋼鐵轟龍中隊,成片鋼鐵的羽翼遮蔽了天空,投下的仿若死亡的陰影。
反抗是死路一條。
投降…搞不好還能分塊地呢…
而且前三年免稅…
天秤王抬著頭,張著下巴望著天空成排成片飛過的鋼鐵龍,然后一陣惡臭熏得他閉上了嘴。
低頭看時,亞瑟和一群平民已經圍上來了。
“市長,開始檢地唄?”
“…唉…檢唄,檢唄,檢…亞瑟你去洗個澡先…”
圣戰軍大營 同盟軍的士氣低落。各國各族混編的部隊,最初還經常爆發種族間的沖突,起初還時不時的,就有人類炮灰被毆打私刑殘殺獵食的。但很快這些仆從軍就沒有工夫和心情內斗了。
因為同盟軍在付出了精銳損失的代價,攻克帝國第一道防線。
而打下了第一道防線或許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為你也得把自己的陣線往前推進,總不能把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地盤,拱手又讓給帝國吧?
可一旦往前推進,也就意味著完全進入了帝國軍火力的覆蓋范圍。
之前還只有一些重炮能遠遠的進行散射。
但第一道防線卻完全處在帝國各式交叉火力,魔法的物理的各種遠程機械兵器的殺傷范圍內。
于是帝國的第一道防線此時也成了同盟軍的第一道防線。
這下換成了同盟軍必須防守,必須頂著接連不斷,晝夜不停的轟炸和射擊,頂著無邊無際如海洋般涌上來的一批批骷髏喪尸和魔像。不斷將新鮮的血肉往這條戰壕里填進來,用純粹的人命把戰線維持住。
精靈的精銳主力當然不可能消耗在一線的,他們還是遠遠的,在麥田另一端的大本營里養精蓄銳。防守部隊換上了仆從軍的混編炮灰。
幾乎沒有老兵能撤下來,都是前面打個精光,然后換一批新人上去填肉。
一隊一隊的往絞肉機里塞,這時候誰又在乎什么獸人還是人類呢?
只有不是精靈,都得頂上去死。
如果還有什么是值得慶幸的話,那大概就是第一集團軍火力不足,至少近衛集團軍可沒有三十一師的火力,而且都是些射擊頻率比較低的大口徑要塞炮,還分散使用。
所以這對峙期間的損傷其實主要是些骷髏雜兵打的,偶爾同盟軍發動戰術反攻結果沖到雷場里炸死一片人也是個減員的主因。炮擊正經的殺傷其實不算太大,主要還是精神壓力。
轟得一聲,轟得一聲,身邊的人就散作漫天星,好像抽獎一樣,每次都得祈禱自己能活下去。這壓力才是最大的。
當然,這種小事,不在前線身臨其境的精靈督戰隊是不會懂的。
它們只要在麥田的這一邊,無情得把魔法箭投射到潰逃的亂兵腦袋上,讓他們繼續化作麥田的養分,順帶用自己的下場,震懾新一批頂上前線的炮灰就物盡其用了。
這其實是非常理性的戰術。
用血肉把對面的鋼鐵都耗光。
就可以進行下一次精英帶頭的戰略突破了。
當然,圣戰軍的戰術還不止如此。
麥田的東側,圣戰軍大本營,‘正義’的前線神宮。
準確的說,之前是精靈神‘豐收’的神宮,當年用來激發和維護‘黃金小麥’大魔法的魔法神殿。
不過‘豐收’只是下位神,立場上傾向于‘仁慈’,現如今也和好姐妹混在一起,如今圣戰軍集結到前線,她的神殿也就被征用為至高神‘正義’的行宮。
“我來謁見‘正義’。”東之槍熙德站在神殿門口,平靜得沖攔在面前的精靈百夫長說道。
他身后看守的四名劍圣也點點頭。
百夫長只好咂咂嘴,擺擺手讓身后如臨大敵的神殿禁衛方陣讓出一條路來。
于是手無寸鐵的老騎士,在四個劍圣包圍下進入神殿,一路在使徒侍女的引領下,直達寢宮的深處。
隔著一層白色煙云般的魔法帷幕,和隱約傳來的流水聲,可以推測‘正義’正在沐浴。
熙德眉頭一挑,“那什么,我年紀挺大了,如果侍寢還是找別人吧。”
侍女們沖他怒目相視,那樣子恨不得當場拔劍斬了這信口雌黃的無禮之人。
但帷幕中卻傳出女神的輕笑。
“東之槍,第三場,我要你做先鋒,攻克帝國的防線。”
“哦?”老騎士有些吃驚,“你還要打?就算我都聽說了,你的王國已經被攻陷了,連那頭老爬蟲都被斬了。
傳送通道的退路被截斷,聯合王國周圍的仆從國根本沒有救援的軍力,圣戰軍已經軍心不穩了。這還不撤兵?這么急著找死嗎?那不如我來幫你一把怎么樣?”
“無禮之徒!掌嘴!”侍女長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喝罵。
老騎士沖她翻了個白眼,“你知道‘禮儀’也已經死了吧?要不然也不用安排這四根柱子專門守著我了不是嗎?”
“你!”
“呵呵,好了夠了,把泰坦蛋拿上來吧。”
女神這么吩咐了,侍女也只好忍耐怒氣,轉身到側殿,雙手捧出一個西瓜似的圓形金屬球。
熙德一時也收了聲,他還真不大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魔法道具。
“這是泰坦蛋,可以降生出一只泰坦。”
魔法帷幕拉開,剛剛沐浴,肌膚上還沾著露水,只裹了一件寬松的絲綢睡袍,濕漉漉的頭發也散在肩頭,但眼罩還是完好無損得系得緊緊的遮住臉的女神‘正義’,親自邁開長腿走了出來。
侍女和看守熙德的劍圣們立刻單膝跪地,只有老騎士還木頭一樣杵在那,“泰坦?就是傳說里的古神?”
“古神?也不算古神吧。”‘正義’嘴角微微翹起,“你就理解為,這蛋里會誕生一個泰坦神的守衛,和帝國那邊的魔像,差不多性質的東西。只不過力量更強。
看到這個按鈕了嗎,你帶著蛋,沖到帝國的陣地上,按下這按鈕就可以回來了。
幫我做到這件事,就算你兌現了一次‘承諾’。
如何?你不能拒絕‘承諾的請求’吧?”
熙德深深皺起眉,“只做這種事,你們就給我兌現一次‘承諾’?”
“呵,這種事么…別說我沒提醒你,當初我們有兩百人,絕大多數都死在這個守門的門番手里了。”‘正義’微笑著,“如果是你的話,立刻就往回跑,或許有生還的機會。”
當初?兩百人?門番?
熙德聽不懂這些話,“總之把這個蛋,扔到對面的陣地上激活就結束了是吧?那我就不再管你們狗咬狗的‘圣戰’,直接回去也可以了是吧?”
“當然的,我‘正義’承諾了。”
‘正義’沖著面前恪守自己道義的騎士,露出了女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