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白塔
雖然理論上，即使是人類這種低魔種族，也有四分之一的概率誕生有魔法天賦的后代，不論魔力資質的高低都可以作為魔法師來培養。但賤民魔法師這個群體，在帝都非常的稀少，幾乎是不存在的。
這當然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說的血腥直白一點，帝都就是奴隸主和奴隸居住的城市。
哪怕貧民窟里，家道中落的破落戶，貧困到西瓊家那樣的，攀一攀祖宗那也是王血的繼承者。這個騎士，那個管家，說出來都是某某大貴族的譜代家臣，世代的奴才都有大把的頭銜。
而更下層的地底，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地下城，更是一堆一堆沙丁魚罐頭似，擠在一起堆滿了各個種族的奴隸，這中間根本就沒有給賤民落足的地方。
所以領地上的賤民，這個處在這兩個階層中間，有一定人身自由，卻基本沒有資產的人，通常都生活在環繞帝都，為大貴族們提供各種原材料，消費產品的，市鎮，工廠，農莊，礦區之中。
這個階層，有的運氣差一點就會淪為奴隸。有的運氣好一點，能靠著聰明才智勤勞苦干聚集一點資金的，自然就會想要往上爬。雖然被貴族們大魚吃小魚掠奪家產的情況更多，但畢竟生產力在發展嘛，靠著各種工程煉金，土木建設和商業合同，賺到第一桶金開始發家致富的聰明人還是有的。
比如庫魯杰夫斯基家這樣的，從奴隸商做起來，甚至買到破落貴族的頭銜，就是削尖了腦袋，也想拿個議會承認的真頭銜，不過像他們家這樣能賺錢賺到蓄養私兵的暴發戶實在是少數，而且連外來純血派的貴族都遭到排擠，賤民想要擠身到奴隸主的圈子里，實在是難如登天。
但也并非不可能，除了死兵們走的軍功路線，砍精靈，連奴隸都能一躍到奴隸主。還有一條路就是魔法。
帝都的大家族，確實會選擇一些賤民出身的精英魔法學徒，收做新奴才。但這條路，不止需要真的具備比貴族子弟更出色的魔法資質和頭腦，還得有錢。
是，大圖書館是免費的，可帝都衣食住行哪里不花錢，卷軸魔藥水晶道具，什么地方沒開銷。更何況魔法學徒，巫妖弟子的競爭，可是直接從帝都貴族子弟的嘴里奪食，連公司那三個天縱之才的，也被當作怪胎遭到本地精英的排擠和暗算。
所以如果沒有特別的資質，特別的運氣和特別的家底，幾乎沒有哪個賤民，會選擇去帝都魔法學徒那樣一條荊棘之路的。
他們會選擇白城的白塔魔法學院。
當然白塔嚴格來說也不是魔法學院，其實更像是職業培訓中心，專門培養戰場魔法師的技校。
因為人類和精靈的資質差距，帝國和同盟對戰場魔法師的定位也截然不同。
對標精靈大法師的是帝都貴族圈的精英，而白塔培訓的戰場巫妖，戰場法師，其實更接近于魔法工程兵。負責魔法裝備，魔法設施的建設和維護。
畢竟法師要上戰場，總得學習一下這么建造維護通靈塔，怎么布置軍營，怎么修理魔像不是。這些最近幾十年才有的專門技術，幾百年前的白袍子誰會啊。
所以本質上說，這也是和死兵同樣的軍功上升路線，只不過死兵們是親自上陣廝殺，而戰場魔法師是在軍營做技術兵種。
在通靈帝國，白城就是第二大的施法者聚集地。
因為長期對峙，有大量的軍用物資集結，來來往往的貴族騎士和私兵，帶來了貿易，貨物和各種魔法物品。長期前線對峙，帝國需要一個臨近戰線的魔法工業中心，就近對損耗的武器裝備和煉金道具進行維修的需求，也催生了城市的發展。
于是到后來，為了用魔法大工程對付精靈，技術開發局專門制造了白塔，一個高達三十米，如寶劍般直插云霄的白色方尖碑。
這魔法裝置被整個大本營的通靈塔供能，可以擴散發出人聽不見，但精靈能聽見的魔法聲波。專門針對長耳朵們耳朵長的特點。被認為是技術開發局搞出來的少數幾個靠譜的超級兵器。
可惜試運行了第一次就宣告失敗了，因為精靈們遠遠的聽到這玩意啟動，眉頭一皺，覺得事情并不簡單，然后直接把戰線往后撤了。
恩，可白塔又不可能追上去不是，反倒是因為白塔的魔法耗能太大，玩壞了好幾個通靈塔，而且燒斷了白城要塞的大堆魔法防御結界，花了軍團一大筆錢才把自己造成的損失給彌補過來 于是技術開發局制作的，把陣線逐步向前推進，制作通靈塔，然后制作白塔，接著制造噪音逼迫精靈放棄原有戰線，一步步往前推進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案也被駁回。
但就這樣把只用了一次的白塔拆了又太浪費錢，所以就作為地標性建筑保留下來，以此場所培訓戰場魔法師，順帶著讓這些新學徒幫忙維護白塔的魔法設施，減少運營成本，白塔學院的稱呼也就應運而生了。
和熔爐工廠那種專門的生產基地還不一樣，白塔學院這里，因為靠近戰線，不僅是帝國的煉金技術，還有從對面精靈軍隊斬獲的各種異族魔法，另外技術開發局每次投入新裝備，進行戰場試驗的時候，大部分也會就近招募白塔的學徒來幫忙。
于是環繞著白塔，到處都能看到煉金工房，魔術作坊和違章亂建的私人魔法塔。在帝都可看不到魔法師們把工坊建得這么密集的。
不過花點錢打聽了一下倒也沒什么神秘的，主要是白塔這片區域的地契，算是給技術開發局提供的試驗場保留用地，不是某個貴族家的領地，所以在這建工坊也不用給包租婆交地稅。都不知道一個月下來到底是在給多少個老板打工。還可以私接魔網，白蹭前線防御的通靈塔供能，軍團派下來大訂單的時候，也能就近招工刷單，真是美的很。
連技術開發局都有不少職員，寧愿選擇在這里就近搞個私人工坊居住，也懶得去帝都的棺材里縮著的。當然，現在這種開發區的地盤早就被霸占完了，再建實驗室和工坊就只能被擠到城市外圍去，但白塔的核心產業發展起來，自然就帶動了周邊的活力。一圈圈的工坊自發得開始環繞白塔鋪開，形成了生機勃勃的魔法城市。
這里有著更新換代的新魔法，新技術，有戰場實驗數據的積累，有各種出身，各種種族的人才，在這白塔下，碰撞思想的火花。和帝都那種死氣沉沉的，腐朽的大貴族家秘法，規規矩矩利益傳承的教育模式，是截然不同的氛圍。
有資質的學徒，也勿論是家族競爭失敗的貴族，被流放的庶出旁系，本地的武斗派，還是暴發戶賤民的子弟。只要是想走魔法之路的，最后的最后，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就是這白塔了。貴族們倒不會來干涉白塔的技術培訓，因為在實驗室干活的人，永遠都缺啊。
所以用句特別文青的話作總結，
帝都早已是一個圍城的小圈子了，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
而白塔，在藍天下，一覽無遺，天高海闊。
好吧，說的太過了，現實根本沒有那么美。
或者曾經確實有那么一個瞬間，欣欣向榮的白塔，美的像個五光十色的泡泡，但現在，這幻想被無情得戳破了 被戰爭所波及，到處都是一片廢墟，就像這個世界所有其他地方一樣，只剩下一片余燼和廢墟。
索倫騎著馬一路穿過白塔的西城區，從軍隊森嚴把守的各個工坊門口經過，一路逛到城南。
通過內城城墻和壕溝，一下子，仿佛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南城是一片焦土。可以清晰看到戰爭在大地上留下的傷疤。
精靈大法師尤格把白城的軍事據點，城墻要塞和通靈塔毀了大半，不過白袍的施瓦托德也沒傻到家，它明顯非常明白西城白塔區，對于軍團補給的重要性，只要這魔法區不失就有重來的余地。
因此用重兵重點防御，才保住了西區白塔大部分的試驗工坊。而中央城區的貴族別墅區也有武斗派世代布置的結界和私兵保護，同樣沒有特別大的損傷。
但南城區的損失就蠻大了，主要還是沒有結界，也沒有足夠的人手去控制火勢了。賤民聚居的窩棚燒起來成片成片的，看起來就特別的慘。那些接近煉金工坊，貴族區和商業區的街道和倉庫都被戰斗魔法波及，燒的不成樣子。
不過人員傷亡反倒是不多，普通人因為魔法抗性較低，為了避免被通靈塔的魔法輻射影響，居住地在白城的最南端，發現戰爭爆發，倒是反應及時在起火前就逃跑，逃過了一劫。但財產損失就無法避免了。
索倫可以看到廢墟中，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平民，估計一大堆人都破產，倒霉的直接會淪為奴隸吧。
這么說很殘酷，但對于這些人的災難，對索倫是個運氣。
武斗派貴族出身的黑袍或許可以不甩夢魘騎士團，畢竟他們的家族產業，都被一層層的結界保護得好好的。而有價值的白塔區實驗室也依然還存在著，對武斗派來說，一切戰爭損耗都在可控范圍之內，甚至不需要花費額外的注意力去關心。
但對這些依靠著白塔的魔法園區討生活的賤民們就不一定了。
索倫可以看到有人痛苦，有人麻木，有人憤怒，但毫無例外的，他們無可奈何。
遇到戰爭，還能怎么樣呢？在前線要塞附近生活，本來就要承擔這種風險的。只要和精靈繼續對峙，白塔依然會長期存在，貴族們還是會得到議會的支援，根本不會承受特別大的損失的。
一把大火燒光了這些平民好幾代的積蓄，被大火破滅的，是他們那個看似只要再努力努力，就能實現階級的跨越，就能在帝國擁有一片溫暖家園的美夢。
可惜燒光了財富，商鋪和家園，但肯定他們身上背著的訂單，外債和地契卻還留著。
貴族可不會管賤民們是不是在戰火中受到了損失，只要到約定的時候，交不出契約的貨品，那估計這些小商人小作坊，全家都要淪為奴隸。
這樣接受索倫的雇傭，拋棄家業去前線賭命當兵，反倒是一條難得的出路了。
畢竟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所以招募人手不會很難，甚至比起往常，索倫可以更輕松得挑選一些，技術熟練，走投無路的魔法使了。
只可惜他也就招募一千人，而且必須得是符合戰場魔法師的基本素質，能熟練使用帝國軍用魔法，協助維修魔像和各式兵器，最好是有一定經驗的退役人員。符合要求的不會很多，但需要這分工作的人恐怕不會很少。
當然，也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把公司的業務拓展到白城來，無論是放貸還是建廠，都會有充足的熟練工可用。哪怕單純協助災后重建，隨便捐贈糧食物資，幫助災民們渡過難關收買人心，索倫也覺得沒啥大問題，反正現在公司有的是錢。
可問題不是如何行動或者調達資金物資，問題是，如果再繼續擴張公司業務的話，只怕以議會現在對公司派的忌憚，和地頭蛇武斗派對他的不滿，反而會雪上加霜，不僅幫不了忙，反而還可能惹出更多麻煩事來。
邁德尼斯的提醒非常實際，現在帝國貴族們注意到他了，而且不相信他，不管什么事，大概都會掣肘，束手束腳得什么事都做不了，真的是麻煩的很。
“凱德加！你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說什么來著！我早就提醒過你了！不能把實驗室選在這的！一旦出事都來不及救的！現在沒了！現在什么都沒了！”
這時兩個爭執的學徒吸引了索倫的注意力。
更準確的說，是他用魔眼掃視周圍的災民時，首先注意到了這兩個與眾不同的學徒，策馬接近后才發現他們在爭吵。
“肯尼斯，冷靜一點”
“我怎么冷靜！我怎么冷靜！你看看！你看看！全炸光了！畢不了業不說，導師那還能求求情，可你私底下接的那些貨怎么辦！我們把本錢都投進去了！現在你告訴我怎么辦！”
梳著大背頭金發學徒在咆哮，額頭上的青筋都在一跳一跳的，此刻明顯情緒激動到了極點，但環繞周身，紫色和白色，風水雙屬性的魔能依然在有條不紊得流轉，維持著某種守護身體的魔法結界。光是這個細節，和這種等級的魔力持有量，就讓人刮目相看。
“抱歉，是我的錯，我想辦法彌補你的損失”被吼了一臉唾沫的學徒，是個棕發的年青人恩，聽聲音，看體格，都是個年青人，但臉上偏偏生了一大把濃密的胡子，而且那胡須還散發出濃密的綠光，包含著大地魔能，好像也是某種魔法失敗后的產物。
“彌補，你怎么彌補！五千個水晶！五千！難道會有個路人走過，隨手把這么大筆錢甩你臉上借給你用嗎！”肯尼斯揪著凱德加的領子幾乎把他提起來，看樣子是恨不得一拳揍到這大胡子臉上，但咬了咬牙又送手把他推開了，“我沒有時間在這和你抱怨了！我現在就去找新的訂單！找新的工作！你也給我動起來！
我告訴你，要是因為你，害索拉和萊妮也被牽連淪為奴隸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金發大背頭怒氣沖沖得快步離開了。
綠胡子的凱德加嘆了口氣，無奈得看著隊友遠去的身影，在瓦礫間蹲下來，垂著眉毛看著面前燒焦的廢墟，“唉，可這里的地租比較便宜嘛”
索倫看看那個大胡子學徒，剛才被扯開領口時，灰袍子底下露出來的東西。
一枚銀光閃閃的橡樹葉。
好嘛，雖然這個魔力稍微差一點，但這個徽章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是出場的時候了。
于是索倫咳嗽了一聲登場了。
“咳咳，魔法師你好，我是一個路人。”
“啊”凱德加抬頭，瞇著眼在索倫高頭大馬投下的陰影中望向他，“騎士馬廄在東城區”
不是說真的你們有沒有必要每個人都這么強調啊！！你們這地方的娛樂方式到底是有多么匱乏啊！！
索倫捂住臉壓抑住吐槽的沖到，“我不是來問路的，我是來為軍團招募戰場魔法師的。”
“哦，”凱德加看看索倫騎著的軍馬的裝扮，“抱歉，我才疏學淺，不能加入夢魘騎士團，因為我還想在白塔混下去呢。”
這下索倫對這個學徒的評分又高了一截，性格沉穩，處變不驚，突逢大變也能對答如流，而且很懂得人情世故，都不用多說什么廢話，不僅婉拒了索倫的邀請，而且還證明了索倫的猜測。
果然武斗派貴族們對賤民魔法師也是放過話了，如果沒有這大火，恐怕他貿貿然得去白塔學院招人，連賤民魔法師也可能一個都招不到。嘖，看來光和雅賈阿帝都宗家關系好，在白城也沒什么用呢。
索倫笑著翻身下馬，蹲到學徒面前正視他，“如果我給你簽長期就業協議，借你五千個水晶的無息貸款，退役后還可以給你提供公司的職位，你有意向嗎？”
凱德加聳聳肩，“閣下聽到我們剛才的對話了啊，您的條件非常豐厚，我就算了。
但我想肯尼斯一定會接受的，請不要誤會，他性子有些急，自己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但作為魔術師的資質和天賦都是拔群的，如果不是為了復興家門，是完全可以到帝都入贅的優秀人才。閣下可不要錯過了。”
索倫了然，“外國貴族？”
凱德加點點頭。
“那么你呢，你是賤民吧？看你這漠視苦難的樣子，就知道這種事情你見得多啦，”索倫笑瞇瞇的，“你覺得，白塔是你一展抱負的地方嗎？這里，有給你上升，給你翱翔的空間嗎？還是說你還有后顧之憂，還有家人需要考慮？
不如和我說句實話，讓我對閣下這樣的逸才死心，如果真的沒辦法，我也好早些去拉攏剛才那位精英。
不要唬弄我哦，錯過這機會，搞不好你的朋友，真的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
凱德加盯著索倫看了一會兒，誰知對方完全不退讓，而且居然還拿出個珍珠首飾握在手里。
身為有資格佩帶銀橡葉的學徒，他當然知道那魔法道具的效果是什么，哪怕是凱德加，也沒想到這個世上還有臉皮這么厚的路人，只好把手一攤，
“這種私事和你一個路人有什么關系啊。好吧，如果你非想知道的話，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被我的師傅，巫妖埃蘭作為弟子候補收養了，說是它把我養大的也不為過。”
索倫撓撓頭，“你想說和師傅感情深厚，想報答它養育之恩？”
凱德加搖搖頭，“不是，我想報仇。如果我沒猜錯，師傅已經在某次試驗的時候，被某種異界的魔神給替換了，那東西雖然裝的有模有樣的，但還瞞不過我。
其實我本來是想先抽身離開，稍微成長一些再報仇的，可是我最近發現，它正在暗中計劃，復活人王亞丘卡斯。
那可不是個好東西，聽師傅說過，當初我的親生父母就是它殺的，所以我暫時不能離開白塔了，至少得看看情況，想想辦法阻止它。”
索倫張著下巴，看看凱德加，又看看手里毫無反應的珍珠戒指，又看看凱德加，又看看戒指淦，這玩意是不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