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建議
“不，我不能給你推薦。”
索倫也沒想到圖書館君竟然不給面子，白袍英迪克斯的推薦他還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來著。
“索倫你不會不明白吧，在帝國掌握權力取決于你的實力，是首先擁有力量然后獲得席位，而不是相反。一個稱號有什么意義？而且你竟然用忠誠試煉的方式申請…你知道這是要去干什么嗎？”圖書館君揉著眉間，看著索倫遞給他簽字的契約，表情無奈得很。
“我知道你的意思，契約上也寫著，就是完成帝國的任務證明你的忠誠和實力嘛，放心，這試煉我自己就能完成的，你只要幫我簽個名點個贊就行了。
如果實在不愿意就算了，基力安還說它愿意主動介紹推薦人，有什么內幕，給我點建議也可以。”索倫挺意外的，但也不強求。
“不，我不是‘不愿意’，是‘不能’。時之影創造的魔法分身確實都是本人，僅僅是分割的魔力和記憶有區別而已。但只要這個魔法沒有被識破或觸發，兩者其實是同為一體的，因此才能分攤承擔因果律的結果。
換言之一旦這魔法的存在被識破，現存的分身中就必然會區分出本體和影子的主次關系，從而失去兩者間的直接直覺聯系，直到死亡時，這邊的記憶和魔力才能回歸剩余的分身。
所以現在我一個‘影子’學徒，是騙不過這種試煉級別的高級魔法誓約的，因此沒權代替白袍英迪克斯‘本人’簽字，簽了也沒有魔法效力。至于英迪克斯‘本人’，我這個影子還沒死，它現在也是沒有和你交往的記憶的，它還要看守大圖書館，恐怕也不會簽字。怎么，這些死契書上都有寫吧，你沒仔細看嗎？”
“…主動告知別人自己使用了時之影，也會觸發魔法效果？”索倫一陣頭大，所以西瓊不是不屑于告訴他或者不相信，而是單純魔法層面上的‘不能’？
“當然的，魔法可是神秘的藝術，自己揭穿禁咒級的魔法是可能導致反噬的。當然，我這分身就是用來看看書的所以無所謂了。”圖書館君聳聳肩，“不過啊，就算我真的能替你簽字，也不建議你去做忠誠試煉，更別提這還是基力安給你的…”
“怎么，那貨的任務那么坑的嗎？”索倫有點不安，又是人神又是首相的，這可是主線任務不能挑的吧？“難道是屠龍之類的？總不會比亞丘卡斯還難搞吧？”
“我也不知道它會給你什么任務，如果只是殺頭龍或者偷個神器什么的倒也罷了，但它沒寫出來，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圖書館君指指面前攤開的契約，“你看，沒有具體的內容不是么，所以理論上它補上一個‘滅亡精靈同盟’你也沒轍…不用嚇成那樣，這家伙倒還沒有那么不要臉。但以我對它的了解，基力安一定會挑選那種你勉強可以完成，但是會有嚴重的后遺癥和特別麻煩的因果，因此需要三個白袍推薦人一起分攤的事情。
你真以為推薦人簽個名就沒事了嗎？說白了現在所有的事都是帝國的直接責任人，這位首相在承擔著。所以它想甩鍋找人干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變著法子給白袍子們派任務。
可真要是能簡單結束的任務，它自己早就隨手解決掉了，現在還攢在手里的，八成都是那種特別特別麻煩，不能純粹用暴力解決的歷史遺留問題，就亞丘卡斯這種，超麻煩的因果。
唉，我真是懷念一千多年以前大家還在搓火球的時代，因果律被開發出來以后，現在已經濫用到做什么事都有后果的地步了。真的給你一個忠告，能不簽字，就不要簽字。”
索倫無語，那怎么辦，他好像已經被拉上這條賊船了。難怪基力安那貨一上來就給他又是升級武器裝備，又是傳授魔法技能，又是派發神器寶具咧。這真的是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啊！
“神器？它給你什么神器了？”圖書館君突然露出了極為戒備的表情。
“哦對了，它沒說清楚就走了，麻煩幫我鑒定一下道具。”索倫把懷里的骰子摸出來，拋給圖書館君。
萬萬沒想到，圖書館君只看了那骰子一眼，竟然一個激靈，抱著腦袋鉆到書桌底下躲過去了。
“…喂！這是什么炸彈嗎你干嘛要做出這種反應啊！很嚇人啊！”索倫跳腳。
“我就知道是這玩意！”圖書館君也是氣急敗壞得爬起來，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骰子，骷髏朝上，“你今天投擲過嗎？還是第一次？”
“投過個骷髏了，這到底是什么？不是能提供某種祝福的魔法道具嗎？”看圖書館君那副樣子，索倫也不由得戒備起來了。
“呵，祝福？嗯，你非要這么理解也可以，畢竟是‘幸運的骰子’嘛，”圖書館君擦著汗，“這是一件因果律的神器，‘每天的第一次投擲，擲到骷髏會觸發三次攸關性命的危機，擲到女人則會獲得一日三次競技性必勝的好運。’你今天三次危機觸發過了嗎？沒有的話麻煩出去一下，可別引發火災把我的圖書館給燒了。”
“投擲到骷髏會遇到性命危機？三次…那我應該算是觸發了吧…”索倫撓著頭，極度興奮幾近昏厥也算是性命危機嗎？而且圖書館君這說明似乎有點不對啊，因為他分明用魔眼看到，骷髏一面才是銀光閃耀的祝福，并且之前那三次…骰子也確實給了他某種魔法增幅，恢復體能和精力了啊。
圖書館君解釋道，“這東西是非常知名的神器了。制作者因果律造詣真的高得嚇人，把暗示術，幸運術，祝福和詛咒的因果結合在一起，幾乎完全沒有留下后門。原本是幾率觸發的魔法效果，竟然能通過骰子來明確限定每天觸發的時間和次數，實在是令人敬畏的神技。
當年可是把帝都鬧得雞飛狗跳的，不過各種破解法早就被研究透了，所以你也不必太擔心。既然今天三次危機都觸發了，起碼到明天就安全了。”
那你怕成這樣子干嘛？索倫懷疑，而且等等，什么今天明天的，不投不就行了。
“那當然是不行的，這不是每天都‘可以’，而是每天都‘必須’投擲一次的骰子。”
納尼！索倫整個人都驚了。
“若是擲出骷髏時的危機，必定觸發因果律，即使躲在屋子里一整日不出門，也會觸發對肉身的暗示魔法，讓人在不經意之間做出危險的行為，甚至越拖延越嚴重，一整日結束時可能會發展到咽口水被嗆死，平地上摔倒扭斷脖子的地步。因此只有主動奔赴險境，把性命的危機全觸發了才夠保險。
相比之下，投出三次必勝的概率實在不高，說不定在‘幸運的婦人’擲出之前就被‘危機的骷髏’給玩死了，誰有那精力整天陪著這骰子耗啊…”
欸臥靠這什么坑爹玩意啊！這制作者到底是出于什么變態心理要做出這種惡心人的神器啊！！索倫真的震驚到無語了。好你個基力安，就給他這種坑爹玩意當作獎勵？先鋒軍之間的信任呢？不帶這么坑人的吧！
難道要他每天投一次骷髏，就往修道院跑一次嗎！就算他年輕也不能這么玩吧！簡直是要人命啊！
連圖書館君也憐憫得拍拍索倫肩膀，“這次基力安做的真的有點過了。你被坑成這樣，我還真不好意思讓你這么空著手離開了。跟我來，我稍微給你點建議…那骰子你最好撿回來，這種神器只有經由其他人拋擲出手后才算作轉手，否則會一直跟著你的。以后每天天一亮，第一件事就算投一下然后把危機解決掉，要不然死亡暗示越往后拖越危險。”
索倫苦著張臉把骰子撿回來，然后跟著圖書館君穿行過書架的叢林，沿著螺旋的階梯往下大圖書館的地下走。走到了地下一層好像地鐵站臺的長廊前。索倫四下張望，看到長廊邊緣貼近墻壁的地方開出了一條向地下衍生的隧道。
“這里是通往下層禁書區的地鐵，需要巫妖的簽字許可才能下去，等會兒有車來了，你就把基力安的簽字給車上的圖書管理員看，然后坐車往下走。”圖書館君囑咐著索倫，“不要太早下車，十四層以下收錄的才是禁咒，有基力安的簽字你可以看一本，把禁咒書看完就能掌握一個禁咒魔法了。但是記住只能讀一本，不要太貪了，‘英迪克斯’的脾氣其實不怎么好。”
索倫點點頭，“你有什么推薦嗎？我選哪一本？”
“我的建議沒什么用，下面那些書不是你來選的，而是它們來選你，總之下去就明白了。有時候地鐵會晚，你等等吧，我先忙去了。”圖書館君爬著樓梯離開了。
索倫倒也沒等一會兒，不到十分鐘吧，就有骷髏地鐵爬過來了。開門時一堆書好像蝙蝠一樣涌出來，沿著螺旋階梯拍打著封頁飛到上面的書架去了。嘖嘖，書都會坐地鐵。
地鐵門口有個灰袍的老頭，睡眼惺忪得不知是活的還是死的。
索倫也抹不清這又是英迪克斯的一個影子還是別的什么雇員，總之把忠誠試煉契約上基力安的名字對老頭亮了一下，就上了地鐵，找了個位置坐下。
骷髏地鐵等待了片刻開始再次爬動，很快鉆進隧道，周圍一絲光都沒有，只有呼呼的風聲從索倫耳邊掠過。
偶爾會有地鐵站一樣的空間和光亮從索倫眼前一掠而過。但地鐵也不是每站都停，只有有其他灰袍紅袍的學徒，或者有管理員推著書車等待時，才會停靠讓人上車。當然，主要上下車的還是魔法書。
索倫記得十四層以下才是禁書區。一路數著站臺，并且保守得多乘坐了兩站，確認車廂里只有他一個乘客的時候，才站到門口，并且在下一站下車。
索倫才抬腳登上站臺，地鐵隨即從他的身后反向爬走，看來這確實已經是禁書區，更往下的區域沒有其他乘客了。
下邊禁書區的地鐵站和剛才地下一層的簡直一模一樣，索倫走到螺旋階梯邊抬頭往上看，一時摸不準他到底是抵達了禁書區，還是莫名其妙又坐回來第一層了。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順著階梯向上，爬出地下室。
地面上還是大圖書館，但是那些高聳入云的書架森林和群鳥一般的魔法書都消失了。
整個大圖書館，輝煌巨大的殿堂，空蕩蕩的，只有神龕的位置，無數層魔法陣的中央，擺放著一張書臺，和一本魔法書。
索倫透過大禮堂的落地玻璃窗向外看了一眼，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大廳的正門也關閉著，整個建筑就是一座牢籠，或者說，是一座牢籠，用魔法裝飾了上面第一層大圖書館的皮膚。
顯而易見的，被單獨保管在這里的是一本記載了禁咒的魔法書。
索倫能通過魔眼清晰看到書籍周圍，遍布大量看上去就不明覺厲的復雜魔法陣。倘若沒有首相的簽字批準，顯然外人是絕對無法毫發無傷得走進來的。
眼前的魔法陣中央只能看到一本書，索倫也就不用選擇困難各種糾結了，試著踩進魔法陣，確認不會被攻擊，就直接上前，試著翻開了魔法書的封頁。在他的手指觸碰到書頁的瞬間，無數魔文影像沖入索倫的眼簾。
他看到了人類與精靈交戰的戰場，大概是第三次大戰時候的幻象。五光十色的魔法網，鎧甲鮮明的傳奇英雄，巨龍和怪獸，魔偶的軍團和骷髏的方陣，混亂，狂暴，雜亂無章的殘酷戰場。沒有陣型，沒有策略，沒有邊界。所有的生物，從人類到諸神，都廝殺在一起。
過于冗雜的信息沖刷著索倫的視網膜，在他的腦千頁都因為處理過量咨詢隱隱脹痛的時候，一道白袍的人影出現在戰場的中央，左手叉著腰，高高舉起了右手。
它站在戰場的中心，距離太遠了，外貌被各種魔獸和成片鋼鐵的軍團遮掩的嚴嚴實實的。
但包括索倫在內，戰場上所有的生物，都莫名意識到了白袍的出現和存在，并且他們的視線，也詭異得集中向了白袍的位置，看向它高高舉起的右手，看著它打了個響指。
‘啪’得一聲，魔法靈風隨著它指尖的摩擦，從白袍的手心瞬息爆發擴散開來，將它手心里濃稠的詛咒魔力吹得擴撒開來，漩渦般席卷覆蓋了整個戰場，濃稠的黑色魔光如蛛網一般，覆蓋到整個戰場。
沒有生命的死靈，魔偶，石像還在廝殺鏖戰不休。但所有活著的生物的體表，都在沾染到這詛咒魔網的瞬間，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而所有魔網的終端，最終密集得歸束到白袍高舉的右手手心里攥著。
索倫能聽見被網住的巨龍和魔怪開始發出絕望的咆哮，還有一些身穿金光閃耀的附魔鎧甲的武士，還在掙扎著從魔網中露出小半邊身子來。但能夠行動的也僅僅是這樣寥寥幾個傳奇生物，而且也只是掙扎，并沒有辦法完全掙脫，也看不見到底是哪個部分的軀體被詛咒糾纏住了，越是掙扎，沾染的詛咒越多，最后只能和其余所有生物一樣，被牢牢得網住了。
然后索倫聽到那白袍說話了。
“美杜莎的吹息。”
被撒開的黑網瞬間收回白袍的掌心里，一如風暴擴散般迅猛的回溯，但同時黑色絲線的另一端卻黏上了其他的東西。一道道影子，類人形態或魔獸形態的影子，被詛咒的絲線從生靈們的體表一齊拉了出來。倒卷的風聲如同女妖的哀嚎，或者確實就是冤魂在哀嚎，它們絕望得慘叫著，哭嚎著，全無反抗能力得，被從軀殼里捉了出去，最后數不清的靈魂混合著黑色魔網聚合在一起，在白袍的掌心里，凝聚成一顆隱約流轉著紫色光彩的巨大黑珍珠。
全程只是呼吸的工夫。
索倫的視線恢復了自由，他四下看了看，發現整個戰場上，無論是卑微的奴隸，還是傳奇的龍騎兵。所有的生靈，動作都禁止了，它們保留著最后一瞬間的表情，長嚎著呼出最后一口氣，然后全身的皮膚也隨著影子的消逝，逐漸喪失了一切魔法和生命的光澤，灰暗的尸斑擴散覆蓋開來，把它們化成一尊尊石像，徹底得靜止不動了。
白袍子隨手一彈，將手里成千上萬道魂魄凝聚成的黑珍珠，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張開的大嘴里，喂給它的魍鬼。而后雙手合掌一拍。
“砰！”得一聲巨響，猶如突破音障的轟鳴，沖擊波以白袍為圓心擴散開來，震天動地氣浪將那些生靈化成的石像盡數掃成芥粉，整個戰場的殘骸都被那股氣墻卷碎，化成飛灰，朝著旁觀的索倫撲面而來。
索倫猛得睜開眼，魔法書已經被他合上了。
冷汗密布在他的脊背，把內衣都打濕了。
而他的腦海里也多了一個新的法術，
美杜莎的吹息。
這就是所謂的，十四級以上的禁咒，
會造成不可被驅散，不可被中止，不可被逆轉的‘果’的大魔法。